26.第26章
顧今連對此件事情表達的最後態度是：【哈哈哈哈哈哈哈】。
夏畫橋翻了個白眼, 一個電話打過去。她靠在門口，腳下一片濕跡，輕輕踩兩下有清脆的聲音, 耳邊水聲四溢, 夏畫橋斂眸, 眼睫微垂, 心情很是複雜。
「師父啊，我知道了一些事情。」她小聲說。
「什麼事情？」顧今連聲音依然懶洋洋的，嘴裡還嚼著口香糖, 很是不正經。
夏畫橋猶豫了一下，有些心虛，「反正就是……對我不利的信息。我現在不想撩而不負責了。」
「誒，你可千萬別那麼說。」顧今連說，「打從一開始, 你就沒想著不負責。」
夏畫橋被戳穿了也不尷尬, 摸了摸鼻子莫名其妙有些害羞，「你管得著嗎！」
「管得著啊。」顧今連嗓音帶笑，「來, 喊一聲師父聽聽。」
「滾！」夏畫橋沖收音筒喊。
顧今連樂了半天，「是不是知道了一些背後的故事啊？」
夏畫橋弱弱地「嗯」了一聲, 不僅知道了，而且這些故事對她都不太友好, 導致她現在對沈景清狠不下心了。
不說別的, 至少在他們分手以後, 她自認為自己過得還行，沒有要死要活，更沒有為生活發愁。
當年她和沈景清分手以後，她沉迷繪畫，短短一年，成績飛速進步，連導師都為她開心，甚至介紹工作給她。
如此一想，她不僅生活上沒有困難，連精神上也是充足的。
「徒兒，我爹娘那邊鬆了口，但是強製表示該見的人還是要見的。」顧今連說，「所以我過兩天就要走了，走之前，我準備給你們倆來一劑猛葯。」
「什麼猛葯？」夏畫橋問。
「這你就別問了。」顧今連說，「你們是不是在吃飯啊？一會兒把地址給我發過來。」
「你幹嘛？」
「嘖。」顧今連不滿，「毛病那麼多，讓你發你就發了，還想不想看到你家沈醫生為你哭為你笑了。」
夏畫橋「哈」了一聲，「你還別說，今天你能讓他又哭又笑，你結婚的時候我給你封雙份紅包！」
「得咧！」顧今連喊了一嗓子，首都大院氣質盡顯，「等著啊。」
掛了電話，夏畫橋愣了好一會兒才拍了拍臉，臉上的燙意已經褪去，深色眼眸不自知地亮起兩分。她洗了手，涼意攀上手腕，心裡的躁動也漸漸平息。
眼前若隱若現是沈景清那雙淺色的眼睛，以及他微翹的唇。
路茜說得沒錯，比起以前，沈景清性格確實偏向常人了很多。以前他悶的一整天都可以不說一句話，即便是後來談戀愛，他也話很少，更多的都是用眼神表達。
不開心了，唇角下壓，眼睛深沉似海。
開心了，會允許夏畫橋親親他摸摸他。
在感情上，他永遠都是被動的。
如今，他不僅沒那麼被動，反而會主動出擊，甚至不讓機會溜走。
如同剛剛，如果放在以前，夏畫橋即便真地親上去，沈景清也頂多輕輕扶住她的後頸，不退不近。
真地親上去……
夏畫橋唇角微燙，彷彿又回到那個燈紅酒綠的夜晚，他冰涼的唇，像是海上的薄冰，輕輕碰在她的唇角。
真傻。夏畫橋想。那個時候她就該意識到，沈景清變化那麼大一定是有原因的。
只是她沒想到，原因居然在她身上。
*
這家火鍋店沒有包廂，全都在大廳里，房間不小，大大小小有二十多桌，他們的位置在最角落。
一側靠牆，一側靠窗。
熱氣在窗戶上蒙上一層白紗，屋內屋外互相看不清楚。
沈景清背靠著牆，他襯衫袖子挽到小臂處，線條結實又流暢。因為熱度的關係，他原本緊實的領口也解開了一顆扣子，精緻的鎖骨露出來，脖子的喉結引人注目。
桌子旁邊有一個小推車，車上放著幾盤紅紅綠綠的菜，蔬菜居多。桌子上有一大瓶大麥茶，玻璃瓶，裡面浮浮沉沉飄著幾縷黃色花瓣。
濃烈的煙火氣里，沈景清彷彿被隔離出去了一樣，他舉手投足都是矜貴，慢條斯理地往鍋里下菜，整個人不急不躁。
外人看上一眼都會不由自主慢下來。
夏畫橋默不作聲地看了好久，這才走過去。
湯鍋已經開始翻騰，夏畫橋坐在沈景清對面，假裝剛剛什麼也沒發生。
「你怎麼遇到宋妍的？」沈景清問。
夏畫橋想也沒想就說：「我去看顧今連啊，沒想到她就住顧今連對面。變化挺大的，我差點沒認出來。」
以前感覺就是一個智障，一天天腦迴路誰也看不明白，當初她和沈景清沒在一起的時候宋妍冷眼嘲諷，也不知道嫉妒個什麼勁兒。後來她和沈景清在一起來了，宋妍又來示好。
起初她還有點不明白，後來她想通了，宋妍想示好的，估計是沈景清。
說到底她也是沈景清女朋友，最起碼算是宋妍的嫂子。
「前段時間她出了個小車禍，弄傷了腳，我爸讓她回去她不回，昨天去我姨家了，我就把她接過來了。」沈景清語氣很淡。
「那怎麼不讓她直接住院啊。」夏畫橋說，「我看她挺想住院的。」
「沒到那地步。」沈景清說，「醫院病床急。」
「那現在……」
「住走廊了。」沈景清說。
夏畫橋驚了，「她願意啊？」
「不願意就出院。」沈景清語氣平常。
夏畫橋一邊感嘆沈景清的冷漠，一邊覺得宋妍那麼多年過去了居然還是腦子不好。
其實據她所知，宋妍的生活也沒比沈景清好多少。當年沈景清爸爸和宋妍媽媽是一夜情，宋妍媽媽生下宋妍一個人把宋妍拉扯大，生活環境好像也不好，是城市裡最噪雜的一條街。
後來在宋妍小學的時候，宋妍媽媽因為還不上債自殺了，在此之前把宋妍送到了孤兒院，並通知了沈景清的爸爸。
這件事情沈景清媽媽和沈景清都不知道，沈景清媽媽病逝后，沈景清爸爸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就把宋妍接回家了。
沈景清出國那年，沈景清爸爸才說當年接宋妍其實是沈景清媽媽的意願。夫妻多年，丈夫在外有個私生女，不知道多少紅眼同行明裡暗裡給沈景清媽媽說，希望他們家能夠內亂，而無暇顧及生意。
可沈景清媽媽何其聰明，又能隱忍。
直至死亡，沈景清媽媽表示，大人的錯不能歸咎在一個孩子身上，尤其還是女孩子。
說到底，是他們對不起這倆孩子。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沈景清的家庭具體怎麼樣，又是怎麼回事，夏畫橋也不過是知道點皮毛，相信就連沈景清自己都搞不懂他媽媽到底怎麼想的。
不過能看出來的是，沈景清對宋妍並沒有記恨。
但也沒有別的情愫在。
「昨天……」沈景清忽然開口。
夏畫橋聞聲手一抖，菜盤子里的鴨血噼里啪啦一通亂倒進鍋里，湯汁濺出來，飛到夏畫橋手背上。她倒吸一口氣，正要抽回，沈景清修長的手搭在她手腕上。
「鬆手。」沈景清皺著眉，接過她手裡的盤子放到一邊。
他抽了張紙沾了冰水蓋在夏畫橋手背上，涼意滲透肌膚，夏畫橋卻覺得手腕要熟了。
她耳尖紅的簡直要滴血，眼神飄忽不定，不敢直視沈景清的眼睛，「沒事沒事。」
沈景清又看了兩眼，確定沒什麼事就鬆了手，也沒像電視劇里的男主一般，冷著臉教育。
只是之後的菜盤子，夏畫橋都沒什麼機會碰。
夏畫橋一邊心不在焉地吃菜，一邊抓心撓肺想要知道沈景清剛才想要說什麼。
對啊，昨天那算什麼事啊。
莫名其妙把她喊下樓，又莫名其妙咬她！
明明是她喝酒了，怎麼他好像一副喝醉的樣子！
吃個差不多了，夏畫橋腦子暈乎乎的，她今天也沒喝酒，就總覺視線恍惚。
她單手捧著臉，盯著沈景清看。
沈景清掀眸，四目對視，他薄唇輕抿，壓低聲音，「怎麼了？」
他的眼睛太過深沉，夏畫橋內心想法脫口而出，「沈景清，你到底怎麼想的。」
問出來以後，夏畫橋第一個想法不是逃避，而是有種釋然的感覺。
她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傻，以前和沈景清分手就是因為總聽別人的意見，甚至拿沈景清和別人作比較。如今她依然在按照江晚風，以及顧今連的說法行事。
如果真是她的想法，大概早就憋不住了。
最好一把把沈景清推到牆上，撕開他裝得溫潤的面具，掐著他的下巴問他，你昨天為什麼要撩老子！
「你呢？」沈景清隔著白色煙霧看到夏畫橋漆黑的眼睛，她唇被辣得通紅，甚至有些微腫，像被人狠狠蹂|躪過一樣。
燥熱的空氣導致他有些大腦缺氧，喉嚨情難自禁地滾動，片刻后才輕輕移開視線。
他盯著夏畫橋，想起她酒後對江晚風高喊的那些話，沉默良久才聲色暗啞地問：「夏畫橋，甩了我，你是不是很驕傲？」
夏畫橋猛地定睛，視線瞬間聚焦，面前的一切清晰可見。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沈景清，手腕顫抖，三五秒后，她握緊拳頭，瞳仁酸緊。
好不容易想要彈開來講，他就那麼一句話？
是不是很驕傲？
「驕傲？」夏畫橋冷笑一聲，雙手摁在桌子上，她幾乎粗暴一般站起來，口是心非道：「是，你沈醫生多少人追啊，醫院想和你好的人從前院排到後院吧？不止小護士想和你好，醫生也一樣吧？這麼優秀的人，被我甩了，我難道不應該驕傲嗎？！」
她說著，幾乎咬牙切齒。
熱氣飄飄而上，全數撲在夏畫橋的臉上，眼睛里。帶著辣椒的熱氣幾乎要燙傷她的眼睛，她喉嚨哽咽，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抓起包轉身就走，卻整個人撲進了一個人懷裡。
鼻尖酸痛，眼淚滾滾而流。
她低眉垂目，感覺心都快爛成碎片了。
「喲，乖徒怎麼了？」
是顧今連的聲音。
夏畫橋抬頭，眼眶盈滿淚水。
顧今連眉頭一擰，看向沈景清，他目光落在沈景清垂在一側的拳頭上，悠悠路過他額頭的青筋，靜默兩秒，拍了拍夏畫橋的頭，「那人就在北岸咖啡等著你呢，你先去。」
夏畫橋沒反應過來，「啊」了一聲。
顧今連長臂一伸，摟著她往外走，順勢低著頭，「先去那等我。」
說罷不等夏畫橋意識清醒，便推了一把。
身後的人站起來，顧今連唇角一提，滿臉笑意地轉身，他抬手攔下沈景清，「沈醫生別急了，咱們喝兩杯？」
沈景清側身，「我有事。」
「我徒兒今天也有事。」顧今連笑著，「介紹了個兄弟給他認識，你別打攪他們的好事。」
沈景清聞聲俊眉一擰，顧今連趕在他開口前說：「聊聊？聊我徒兒的事也行啊。」
沈景清果然腳步頓住，他看了眼窗外，夏畫橋的身影一晃而過，他抿唇，片刻后坐回遠處。
顧今連心滿意足地坐在夏畫橋剛剛的位置，他很是嫌棄地推開夏畫橋用過的碗筷，抬手招呼服務員拿來菜單。
又加了三五個菜，一瓶白酒。
沈景清很是冷漠，「我不喝酒。」
顧今連聳了聳肩，無所謂地點頭，「醫生嘛，不喝酒很值得表揚。」
沈景清不接話。
顧今連也不嫌尷尬，自顧自地先說了一堆廢話，然後話題自然而然拐到了夏畫橋身上。
「哎呀，我家徒弟呢，什麼都不好，就是單純。」顧今連說，「還能掙錢，年紀輕輕，有房，買得起車，多好。」
沈景清依然不接話。
顧今連笑了，他忽然湊近，笑臉迎上沈景清審視的目光，「實不相瞞，想追她的人不少。」
笑容忽然間褪去，「你憑什麼？」
沈景清眉頭一擰，「和你沒關係。」
「怎麼沒關係？」顧今連又笑，「兄弟，我現在可算是她娘家人，你確定不討好一下我？」
沈景清不說話了。
顧今連哈哈大笑，笑了半天，主動推過去一杯酒，輕輕碰了碰，挑眉道：「走一個！」
沈景清掀眸，「你最近不能喝酒。」
顧今連：「……」
總算知道這哥們兒為啥不能把嬌妻拐回家了，重點抓得也太偏了吧！
*
夏畫橋足足在咖啡廳等了一個小時，最後顧今連大著舌頭髮來一條語音，「你回吧，我過不去了。」
夏畫橋差點沒摔桌子。
氣呼呼地回到家天都黑了，她一邊走一邊踢小石子，嘴裡絮絮叨叨：「沈景清，王八蛋！大傻子！當什麼醫生，住神經病院去吧！」
夏天的風大多都清澈，從頭頂掠過，帶走一大半心浮氣躁。
夏畫橋罵著罵著就哭了，她一邊抹眼淚一邊往家裡走。
拐彎的時候，地面上有一道長長的影子。
夏畫橋心尖一顫，抬頭。
微弱的月光下，沈景清站姿不穩，他紅著眼睛，襯衫扣子開著，有些狼狽，開口聲音沙啞：「夏畫橋，我們還沒分手，我從來就沒答應過你分手！我們只是在冷戰！你找男人，就是劈腿，就是渣女！」
夏畫橋完全懵了，她站在原地，眼角還追著明亮的淚。
沈景清難得情緒起伏那麼大，胸膛起伏明顯，喘氣微粗，三五秒之後，忽然就哽咽了，他看著眼前的姑娘，年少時他黑暗時期唯一的光，良久才說：「夏畫橋，我在你眼裡，究竟算什麼？你總是唾棄他們不要我，你呢？還不是一樣！」
他說著走過來，一把拽住夏畫橋，「還不是一樣不要我！」
夏畫橋耳邊轟鳴，只有淺淺風聲，濃烈的酒精鑽進鼻孔，她腳步一個踉蹌，沒忍住後撤了一步。
沈景清瞳仁一緊，片刻后，他手腕失力。
黑暗裡，他胸口冰涼，沉默著，最終唇色發白，嗓音近乎失聲，「好，夏畫橋，時隔七年，你終於甩掉了我。」
風聲微弱，樹影搖曳，月光下，那道修長的影子微微一顫，隨即轉身。
夏畫橋咬緊牙關，在沈景清邁開腳步的第一時間喊出聲，「回來！甩你爸爸！」
沈景清停下腳步，夏畫橋看著他幾乎背起整個月色的雙肩，強忍下眼眶中溢出的淚水，緩緩提步走過去。
到頭來，還不是她主動靠近他。
可那又如何，她心甘情願。
沈景清這樣的人，她不疼，還有誰來疼？
她走到他背後，輕輕抬起手臂摟住他結實的腰身，臉貼上去，喉嚨又緊又干。
「你說的沒錯，我們還沒分手，我們只是在冷戰。」夏畫橋輕聲說，「現在，我們和好了。」
「沈景清，是我，要主動和你和好的。」
*
客廳里，夏畫橋還處於有些懵的狀態，她窩在沙發里，滿腦子都是沈景清剛剛咬著她的唇說：「我沒醉。」
「…………」
可去你媽的吧，喝醉的人都說自己沒醉！
她這麼一想，不放心跟地去衛生間，哪知剛推開門就看見沈景清靠在牆上，一手拿著牙刷，一手擠著……洗面奶！
「呀！沈景清！」夏畫橋喊了一嗓子撲上去，她一下子撲了個滿懷，沈景清手腕一顫，牙刷牙膏全掉進了水池裡。
夏畫橋將他摁在牆上，盯著他微濕的眼睛，以及被她剛剛咬破的嘴角。
「顧今連灌你多少？」她問。
沈景清垂眸，濃密的眼睫低垂，頭頂的光落在他眼睛上，眼瞼處落下一層陰影。
他眼睛愈發得深邃，隨即下巴輕輕放在夏畫橋肩窩處，微微偏頭，滾燙的呼吸噴在夏畫橋脖子上。
他喘息著，隨即聲音很輕地說：「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