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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三章

  甘卿說完, 低頭收了喻蘭川的微信轉賬——盟主這朵香噴噴的奇葩, 就為十塊錢, 跟她砍了那麼半天價。


  喻蘭川問:「拿得到證據嗎?」


  「他們交易都是現金, 當然也沒有賬,不過現在去那個黑心大夫家搜一搜, 應該能搜到走私葯, 」甘卿想了想,「至於聶恪他們那些人,以前聊天記錄應該是拿得到的, 這樣行嗎?如果有需要,樓上那位尿褲子的可以去自首。」


  「自首?」喻蘭川奇怪地問, 「他良心發現了?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沒什麼, 就是教育了他一下, 基本算是以德服人,」甘卿說, 「然後友好地跟他約了『明天見, 天天見』。」


  喻蘭川:「裝神弄鬼一次就夠了, 這種事很容易穿幫的。」


  「不要緊,」甘卿笑了起來, 沖他張開手掌——她手心上有一小撮頭髮, 很短,利器割下來的, 夜風一卷就飛了, 她說, 「今天是頭髮,明天他要擔心自己的耳朵,後天……至於我是人還是鬼,對他來說不重要。」


  喻蘭川:「……」


  他差不多可以想象出樓上的趙醫生是怎麼尿褲子的了。


  喻蘭川用打車軟體叫了輛出租,兩個人在路邊等,司機師傅似乎有點找不著地方,打電話來問,好不容易把自己的位置說明白,喻蘭川放下電話,就聽見旁邊的甘卿忽然說:「這樣就行了吧?」


  「嗯,什麼?」


  「證據什麼的,也不用太嚴謹,我這有方才那個姓趙的交代的錄音,」甘卿有一下沒一下地踩著馬路牙子,「再加上一部分聊天記錄,發給聶恪,應該夠讓他閉嘴了。回去你們把那蠢燕子拴好,消停幾天,這事就算過去了。」


  喻蘭川聽到這,已經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


  他們之所以出來管這一團破事,都是因為閆皓闖禍在先。現在既然已經抓住了聶恪的把柄,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可是……


  「其實就算黑心醫生自首舉報,也沒什麼用。」甘卿沖他一攤手,「聶恪給向小滿下藥這事是很早以前的事了,現在什麼也檢查不出來,他只要咬死不承認就行了。聊天記錄能不能當證據還兩說,他們可以說是編的——虛假宣傳、為了騙死宅交學費什麼的,最多罰點款的事。」


  喻蘭川沒吭聲。


  至於傳播別人隱私照片,也就是「傳播/淫/穢物品」,最多能靠上個「侮辱罪」——後者一般要受害人告了,才會處理,除非有確鑿證據,能證明向小滿精神失常是聶恪傳播她裸/照造成的,但這是不可能的,向小滿本人可能壓根不知道聶恪背著她幹了什麼。


  且不說安眠藥的事情過去太久,難以證實,就算可以,吃安眠藥一般也並不會致人精神失常。


  向小滿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很有可能本人就是個自我評價比較低、比較敏感、容易依賴別人的人,也許她天生就有精神障礙的傾向,再查一查她家親戚,萬一查出個失眠抑鬱的,就可以說這是家族遺傳。


  至於漫長的精神虐待,誰看見了?


  何況虐待罪本身量刑也不重,最多三年,連個本科都念不完。


  「小喻爺,」甘卿抬起頭,笑盈盈地對他說,「十五塊錢一個怎麼樣?」


  喻蘭川莫名其妙:「剛才不是說好批發價十四……」


  他話說一半,忽然明白了甘卿說的「十五塊錢一個」指的是什麼,話音卡在了喉嚨里。


  「這已經是跳樓甩賣了,不然最少要加個萬。」甘卿伸了個懶腰,說,「做工精細,保證不留痕迹、不留證據,你要是願意給我額外報銷交通費,還能加送『毀屍滅跡』服務,讓這個人從此消失得神不知鬼不覺,連警察都會覺得他是畏罪潛逃——怎麼樣?我也只收現金。」


  天實在是冷,甘卿一邊說,一邊在原地輕輕地跺著腳,往手心呵氣,像是在跟他鬧著玩。


  可是喻蘭川卻莫名有種感覺,如果他一笑而過,那這話就是個玩笑,如果他現在真的掏出十五塊錢,明天聶恪就會變成失蹤人口!


  小半年來,喻盟主遇到的麻煩人物不少了。比如錢老太和她三個倒霉徒弟,就屬於窮凶極惡之徒,有案底、能打能跑,一時衝動,什麼都幹得出來。比如閆皓,做事不過腦子,什麼都不考慮,就是個隨時準備失足的法盲。


  相比這些人,甘卿完全就是個模範市民,平時講文明、講禮貌,買早飯從不插隊,總是未語先笑,看著還有點好欺負的樣子。可是就是這麼一副「心裡有數」的皮下,骨子裡卻黑乎乎的,偶爾露出些端倪,竟有點讓人覺得觸目驚心。


  十五……「後面最少加個萬」,那麼她現在神神叨叨地到處騙吃騙喝,手裡拿不出一塊五的樣子,他是不是應該覺得挺慶幸?

  喻蘭川的眼神在鏡片下閃了閃:「你還挺有經驗?」


  這時,他倆約的計程車已經打著雙閃開過來了,甘卿不回答,總是不肯完全睜開的眼睛在夜色中閃爍,隱隱露出了刀尖似的寒光:「你猜。」


  於是這天,平時健談的計程車師傅發現自己完全插不上話,副駕駛上的小青年長篇大論地進行了一路普法教育,嚇得師傅把車開得戰戰兢兢,一路沒敢超速。


  膽敢在「逼王」面前裝的甘卿自食惡果,被他噴成了一團,縮在後座不敢冒頭,趁喻蘭川換氣,才連忙虛弱地插了一句:「我逗你玩的。」


  喻蘭川:「很多人踏破底線,都是從不嚴肅地對待這件事開始的。是什麼事都能拿來玩的嗎?」


  甘卿沉痛地說:「……我錯了。」


  開車的司機師傅從後視鏡里跟她對視了一眼,師傅的眼神充滿同情,聊勝於無地幫她把車載廣播擰響了一點,於是「法制專欄」多了一個評書西遊記的背景音。


  「看看這些個玉兔精、蠍子精、孫悟空什麼的,好好的妖精、好好的猴兒,」計程車停在一百一十號院門口的時候,師傅意味深長地說,「看不透紅顏白骨、色/即/是空,非得要跟唐僧結婚,緊箍咒戴上了不是?天天得聽和尚『咪嗎』念經,老實了吧,唉!一共二十八塊三,把零頭抹了吧,謝謝您!」


  收完錢,計程車跟世外高人似的,一溜小煙,絕塵而去。


  喻蘭川其實還沒說完,可是「孫悟空和唐僧結婚」的論斷如鯁在喉,卡得他嗓子疼,只好作罷,拂袖而去。


  楊總找人把甘卿給的錄音處理了一下,又截了幾個聊天記錄圖,匿名發給了聶恪,當晚,喻蘭川就收到了於嚴的電話,說聶恪忽然改口,承認自己喝多了報假警,還主動要交罰款。


  閆皓被楊大爺和江老闆押到喻蘭川面前,唯唯諾諾地為他惹出來的麻煩道了歉,還是沒拿回手辦——這是江老闆讓的,要再觀察一陣,等確定他踏踏實實地過日子,徹底不闖禍了,才能還給他。


  反正在老一輩人眼裡,那無非就是個塑料娃娃。一個大小夥子整天沉迷這玩意,一點人樣也沒有,給他拿走更好。


  閆皓走的時候,眼淚都快下來了,一步三回頭,不知道喻蘭川能不能善待他的綾波麗。


  他以前還有過一個蜘蛛俠,綾波麗是他的知己,蜘蛛俠寄託過他的渴望,他有時候會幻想自己能像小蜘蛛一樣,變身蜘蛛俠,就能獲得超能力和一切美好的東西,去戰鬥、救人。可是那個小蜘蛛的手辦被他媽看見后,親手砸了,而他穿上蜘蛛俠的衣服,也沒有變成什麼俠,只是在人們的指指點點中,被警察當成變態嫌疑人帶走。


  他也救不了任何人,只會給別人找麻煩。


  幻想都如泡影。


  現在,最後的慰藉也不在了,江老闆和楊大爺他們都是為他好,閆皓心裡明白,說不出「不」來,他只是覺得很孤獨。


  好像自己生下來,就派不上什麼用場的孤獨。


  閆皓一百一十號院樓下的十字路口,心裡忽然想:「我是不是該走了?」


  就在這時,旁邊的寵物店開了門,店員送兩個客人出來。


  店員是個臉上有雀斑的啞巴女孩,一對小情侶剛從店裡出來,帶走了一隻貓,看花色,應該是領養的。


  貓安靜地蜷縮在貓包里,望著啞巴女孩,女孩像是很不放心似的,下意識地跟了幾步,直到客人以為她還有什麼事,停下來回頭問。


  啞巴女孩目送客人走遠,正好發現不遠處的閆皓,她眼睛一亮,「啊」了一聲,轉身鑽進店裡,拿出了他放的那箱罐頭,指了指閆皓,又指了指罐頭,沖他鞠躬。


  閆皓本來就害怕女孩子,嚇成了一根人棍,沒留神,被那啞巴女孩一把揪住袖子,強行拉進了店裡。


  角落裡幾隻大貓正在吃罐頭,吃得全神貫注,聽見動靜,只是耳朵動了動,頭也不抬。


  這時,有點嘶啞的貓叫聲響起,他倆抬頭一看,只見一隻小一點的貓不知怎麼的爬上了很高的柜子,下不來,急得來回打轉,啞巴女孩趕緊放開閆皓,去解救小貓。


  她鬆了手,閆皓也跟著鬆了口大氣。


  只見啞巴女孩輕盈地跳起來,腳尖在貓爬架上一點,沒有重量似的夠到了櫃頂,然後她一腳踩著貓爬架,一腳踩著一扇打開的小櫃門,就這麼把貓抱了下來。


  貓爬架和活櫃門居然紋絲不動。


  閆皓吃了一驚,忽然覺得她有點過於靈活了。


  雖然看起來很纖細,但……就算再瘦小的女孩,七八十斤也總是有的,可以這麼輕嗎?


  不等他看分明,那女孩已經跳了下來,把貓放在地上,落地一點聲音都沒有。


  她沖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拿出個小本,寫字給他看:「謝謝你,流浪貓太多,老闆不高興了,以後每個月拿給它們吃的貓糧有限額,不能超,要不是你,我就不能讓小白來了。」


  閆皓回過神來,也覺得寫字比說話好多了,於是自願加入了聾啞人行列,在本子上寫:「不客氣,下個月呢?」


  啞巴女孩:「毛線球剛才被領走了,要是它不被送回來,店裡也不來新貓,就差不多夠吃。」


  頓了頓,她又在本子上寫:「不過經常被送回來。」


  閆皓:「剛才那兩位看起來是挺好的人。」


  「但願吧。」女孩寫,「貓在別人家裡,受了委屈也不會說。」


  兩個人一起發愁地蹲在地上,閆皓心裡輕輕一動,轉頭望向一百一十號院,從這個角度看不見八樓。


  他鬧了那麼一出,聶恪肯定不敢在這住了,他把孩子送走,現在不知跑哪去了。用不了多久,他就該搬家了,804會租給其他人,碎了的窗戶修補好,沒有人知道這裡曾經囚禁過一個女人。


  閆皓嘆了口氣,跟啞巴女孩告了別,站起來走了,他決定還是先按著江老闆他們的安排去工作,賺一點錢,好歹能給寵物店的女孩支援些罐頭。


  過了一個禮拜,804果然搬家了,院里來了兩個搬家公司的車,甘卿早晨出門上班,正好碰見聶恪在樓下,跟搬家工人說話,她站在樓門口,一隻手在兜里摸索著什麼,盯著聶恪的背影看了片刻。


  聶恪無端感覺背後掠過一陣陰風,神經過敏地梗起脖子,往四周看。


  幾天不見,這男人憔悴了不少,據說是那個黑心大夫自首的時候順便舉報了他們,聶恪被警察帶走調查,鬧得公司里八卦滿天飛,以後可能是待不下去了。


  不過,正像他們預想的那樣,聶恪請了律師,很有技巧地把自己做過的事一推二五六,到最後數來數去,只承認了自己有「道德問題」。


  這次他雖然栽了個大跟頭,被折騰得夠嗆,但並不傷筋動骨。至於工作,大可以避避風頭,以後再找。以聶恪的資歷和學歷,換工作不難。反正人們忘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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