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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八章

  此為防盜章


  「你怎麼了?」


  「我……我實在……」


  實在跑不動了。


  這話說了一半, 男孩就沒了力氣, 後半句虛虛地懸在嗓子眼裡,被上氣不接下氣的吐息吹得七零八落。


  「你說什麼?」少女沒聽清,湊過來捏起他的下巴, 看了看他的臉色, 皺眉問,「他們打你了?」


  「沒……沒有, 」男孩軟綿綿地抓住她在自己身上亂拍的手,氣如遊絲地說, 「……低、低血糖……姐姐……」


  「哦, 」少女聽了這個稱呼,愣了愣, 但也沒反對, 十來歲的小女孩, 對年齡問題還不太敏感,她摸了一圈,最後不知從哪翻出了一塊巧克力,「給, 好像過期了,我也沒別的, 你先湊合吧。」


  這塊巧克力飽經風霜,也不知道融化凝固了幾輪, 滄桑得變了形, 男孩哆哆嗦嗦地接過來, 感覺自己就像剝開了一塊粘糊糊的裹屍布,但也別無選擇,只好強行塞進嘴裡,並從裡面嘗出了濃濃的洗衣粉味。


  餓到低血糖,本來就容易頭暈噁心,加上他嗓子發炎,吞咽困難,這團不知道經歷過什麼的巧克力不上不下地糊在了嗓子眼,噎得男孩乾嘔了幾下,淚流滿面。


  「不是給你吃的了嗎,還哭什麼?」


  「我……呃……沒哭,就是……咽……呃……咽不下去……」


  「公主殿下。」少女老氣橫秋地嘆著氣,在他身邊蹲下,耐著性子等他擦乾了眼淚,又問,「哎,問你,知道那些人為什麼綁你嗎?」


  「不……唔,不知道,」男孩使出了吃奶的勁,才算把嘴裡的東西咽下去,喘過了這口大氣,「我不認識他們,但他們有車,還養著幾條大狗,我覺得他們馬上就能追上咱們,咱們得報警——姐姐,你有通訊工具嗎?我手機被他們搜走了。」


  「沒有,我們村都是用喊的。」少女一攤手,「你不會是有錢人家的少爺吧?他們綁票要錢啊?」


  「不是,我父母都是普通人。」男孩想了想,又說,「應該不是為了錢,他們沒給我拍照,也沒讓我給家人打電話要贖金。綁架我的是個團伙,一共有七八個人,我覺得一般參與綁架勒索的團伙應該不會有這麼大規模,因為團伙內部如果人多眼雜,就很容易因為利益而發生衝突,團伙很難穩定。」


  他說得頭頭是道,還夾雜了書面語,少女聽得一頭霧水:「哦,是這樣啊?」


  男孩立刻無端拘謹了起來:「……我從書上看的。」


  兩個半大孩子在一個很荒僻的地方,不遠處有個通往外省的高架橋,這會車都沒一輛。周遭杳無人跡,但可能挨著個垃圾處理廠,因為夏末秋初的晚風一陣陣地刮來銷魂的餿味。男孩被這味道嗆得口鼻生疼,生理性的乾嘔了一下,又連忙捂嘴憋住,小心翼翼地看了旁邊的女孩一眼,彷彿是怕她嫌棄。


  少女穿著一件很久的男式短袖襯衫,屬於九十年代村委書記們的流行款,不過襯衫對她來說實在太不合身,罩在身上像口麻袋,倒顯得沒那麼土了。她單手挎著個牛仔書包,包上拉鏈壞了,就自己釘了幾顆里出外進的扣子,軟塌塌的背帶垂著,看起來就像剛從垃圾箱里撿的。


  但儘管這樣,她居然也並不顯得邋遢,反而有種滿不在乎勁。


  「姐姐,你是住在這附近嗎?」男孩輕聲問,「咱們去哪能找到大人?」


  「我哪知道,我扒在他們車後面跟來的,」少女從地上薅了棵草,叼進嘴裡,一邊觀察周圍地形,一邊盤算著什麼,漫不經心地說,「他們是在泥塘後巷里把你綁走的吧?我買早飯正好經過,不過這夥人下手可真快,我當時都沒看清楚是抓了人,就是覺得有點不對勁,才跟過來看一眼,算你命大。」


  男孩目瞪口呆。


  少女接著說:「我還沒問你呢,大清早的,你一個小不點,跑到泥塘後巷那個流氓窩裡幹什麼?」


  男孩渾似被雷劈了:「你……你自己?一個人?」


  「嗯對,不好意思啊,我一般沒有隨身帶拉拉隊的習慣,可能出場不夠隆重。」


  「你沒告訴大人?沒報警?」男孩回過神來,毛炸起兩尺來高,「你還什麼……扒車上?你、你扒哪了?萬一掉下去會被路上車碾死的,還有,萬一他們發現你……」


  少女硬是被他的喋喋不休打斷了思路,扭過頭,一臉無奈地看著他:「報什麼警?我上哪報去?從泥塘後巷跑到派出所,把事兒跟人家說明白,再跑回來——關鍵我還說不明白——這麼來回一趟,夠把你拉火葬場回個鍋了。乖,滾一邊背你那『小學生行為守則』去,再啰嗦,姐姐就把你打哭。」


  「我在跟你講道理,還有,我已經上初中了!」


  少女「噗」一聲笑了出來:「那你學歷好高啊,我……」


  她話沒說完,神色忽然一變,猛地揪起男孩,把他搡進了路邊的灌木叢里。男孩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緊接著,一道渾濁的光掃了過來。


  是車燈。


  好幾輛車,引擎和排氣管的噪音在空曠的夜色里尤其顯聲勢,轟炸機似的圍著他們轉,隨即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緊接著,風中傳來了人的污言穢語和狗叫聲。


  他們帶著狗追來了!

  男孩連忙扭頭去看身邊的同伴,借著微光,他突然發現她可能並不比自己大多少,甚至可能是同齡人,臉頰和下巴上還帶著一點柔嫩的嬰兒肥,只是女孩發育得早一些,她又顯得太有「主意」,讓人有種成熟的錯覺。


  那張側臉看上去沒有正臉清秀,因為鼻樑上略有一點駝峰,濃眉很長,斜斜地往上飛,歲月還沒來得及雕琢她的臉,骨肉尚未長開,卻已經顯出了一點桀驁不馴的質地。


  「他們人多,有車還有狗,抓咱倆……不,抓我很容易,」男孩把聲音壓得又低又急,「我們應該分開,如果我被抓走了,你千萬不要出來,聽我說,我覺得附近應該有個垃圾場,大型垃圾場附近肯定有IC電話,你去找人來救我。」


  「我沒有電話卡。」


  男孩額角的青筋都跳了起來:「打110免費!你常識也沒有嗎?」


  「哦,真的嗎?」少女露出「漲了知識」的表情,隨後她很鎮定地收回視線,吐出嘴裡的草,「好吧,有機會我試試,今天還用不著——你把衣服脫下來。」


  「……什麼?」


  「脫、衣、服,」她轉過頭來,目光掠過男孩單薄的胸口,「沒胸沒屁股的豆芽菜,我還能占你便宜嗎?快脫,別磨蹭!」


  她說著就要親自動手,男孩面紅耳赤地蜷成一團,最後被迫屈服——他穿得不多,摘了棒球帽,褪下T恤和運動褲,渾身上下就剩下了一條內褲,像個剃了毛的小狗崽,又羞憤又委屈。


  少女看了他一眼,笑得十分不懷好意:「你褲衩上那條狗長得跟你還挺像。」


  「你看什麼!」


  「跟上!」她沖他一招手,弓著腰,借著路邊自由生長的灌木掩護,靈巧地帶著男孩到處亂鑽。


  男孩一開始還隱約有點方向感,到後來轉懵了,只知道悶頭跟著她走。狗的叫聲越來越近,空蕩蕩的街道上,甚至能聽見雜亂的腳步。


  「過來!」前面的少女朝他招手,男孩這才注意到,他倆已經到了垃圾場邊緣,前面就是鐵絲網,少女話沒說完,又一道光掃了過來,兩個半大的孩子連忙蹲下,離得很近,少女看見了男孩腳上的運動鞋——非常騷氣,兩隻腳上鞋帶的顏色和綁法不一樣,還是熒光色系的,「鞋也脫下來,一會從這上面爬過去,動作快點,被人看見你就死定了,明白嗎?」


  「你要幹什麼?」


  少女沒理他,接著說:「進去以後,找最臭的地方躲著,天快亮的時候會有垃圾車過來,叫他們救你。」


  「好,那你自己快跑,但是要跑遠一點,因為垃圾場也不一定能蓋住我的氣味,」男孩光溜溜地蜷縮在鐵絲網下,竟還在有理有據地即興科普,語速快得和機關槍一樣,「我在一篇報道里讀到過,受過訓練的緝毒犬嗅覺幾乎接近單分子水平,嗅覺細胞數量是人類的30到50倍,狗的嗅覺絕對閾值……阿嚏!」


  那少女突然拿出個巴掌大的小噴霧,劈頭蓋臉地照著他一通噴,噴在他身上的液體好像是水,無色無味,男孩卻莫名想打噴嚏,怕把追兵招來,只好拚命閉著嘴,把聲音憋在嗓子里。


  「天爺了,你怎麼這麼能背書啊,可別是個復讀機成的精吧?」噴完,少女一巴掌糊在他後腦上,「就現在,爬!」


  跟她的話音一起響起來的,是一聲高亢兇狠的犬吠,那狗好像已經近在咫尺,男孩後背上的汗毛集體起立,腦子裡一片空白,下意識地服從了她的話,用盡全力順著鐵絲網爬了上去,跳下來的時候,赤腳不知被什麼划傷了,他踉蹌了一下,沒顧上管,慌忙爬起來,看向鐵絲網那邊的少女:「你快……」


  少女用他脫下來的衣服做了個簡單的網兜,把鞋襪一兜,隨後把他的棒球帽扣在了自己頭上。


  男孩一愣,隨後好像明白了什麼:「等等,你要幹什麼?」


  少女轉頭沖他吹了聲口哨:「以後泥塘後巷這種破地方,沒事少去,乖寶寶落單會被欺負的。自己跑吧,姐姐走了。」


  「你……」男孩慌忙撲到鐵絲網前,想伸手抓她,就在這時,又一道光掃了過來,男孩下意識地縮在了一個垃圾箱後面,女孩卻站著一動不動,這次,那光直接掃過了女孩的臉,她側頭眯了一下眼,嘴角卻露出了冰冷的笑意,帶著點戾氣,又像是帶著點初生牛犢不怕虎式的躍躍欲試。


  只見她後退了幾步,壓低帽檐,伸出食指豎在自己唇邊:「噓——」


  那張臉在晃過來的手電筒光下分毫畢現,棒球帽遮住了她的眉目,只露出尖削的鼻尖和有些鋒利的嘴角,像一團濃烈的火燒雲,灼灼地烙在了他的視網膜上。


  然後「火燒雲」踩著風,從他眼前刮過,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不行,解開他瞎昂昂(嚷嚷)。」光頭——因為不敢還手,被師兄一肘子掄腫了臉,說話也大了舌頭——他蹲在地上,委屈地露出一雙小三角眼,見二師兄抬胳膊,連忙又縮脖抱頭,蜷成一坨。


  二師兄不信邪,沉著臉走過去,把劉仲齊嘴裡的襪子團揪了出來。


  劉仲齊嘴還沒閉上,就順勢深吸一口氣,預備咆哮。二師兄被英雄少年張開的大嘴嚇了一哆嗦,本能地又把襪子團塞了回去。


  劉仲齊的咆哮被堵了回去,只好繞行鼻腔,老黃牛似的「哞」了一聲,震得自己太陽穴生疼。


  光頭哭喪著臉說:「要是被人花(發)現,左(咱)們連則(這)種地方也不能住了吧?」


  二師兄:「還不都是因為你!」


  這些違法亂紀的犯罪分子,死到臨頭,居然還在擔心租房的事!劉仲齊聽了這兄弟倆擔心的重點,氣得要炸,於是肚子里結結實實地打了個悶雷——從昨天中午到現在,快二十四小時了,他只吃了一小塊蛋糕。


  緊接著,可能是為了配合他,光頭的肚子也起鬨似的響了一聲。


  刀疤臉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細聲細氣地說:「師兄,快中午了,早飯還沒吃呢。」


  二師兄沒了脾氣,一言不發地出了門,買回了幾斤包子。


  然後這三位大流氓圍著劉仲齊和包子團團坐下,二師兄跟他談判:「我們也可以給你吃,但是你不許叫。」


  英雄少年被堵著嘴,用一個巨碩的白眼說話:「你做夢!」


  刀疤臉就捏了個小包子,放在他鼻子底下。


  雪白的發麵小包子還冒著熱氣,像加了一層柔光濾鏡,有一塊麵皮給餡里的油浸成了半透明,能隱約看見裡面的餡,濃烈的香氣流露出來——豬肉大蔥餡的。


  劉仲齊:「……」


  由於敵我懸殊,英雄少年不支敗北,在小籠包的攻打下繳械投降。


  二師兄很有技巧地給他身上的繩子換了一種綁法,這樣,他兩隻手雖然還是綁在一起,但能自己捧著包子吃飯。


  半大少年本來就容易餓,劉仲齊一下嘴,根本停不下來,埋頭啃了十來個小包子沒歇氣,噎得直梗脖子。


  二師兄:「喝水嗎?」


  劉仲齊又憤怒又羞恥,蚊子似的「嗡」了一聲:「……喝。」


  二師兄打量了他片刻,有點疑惑地問:「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我的學、生、證,還在你們手裡!」劉仲齊出離憤怒了——這幫不要臉的,暑假都還沒開學,他們居然已經把受害者忘在九霄雲外了!


  三個大流氓面面相覷片刻,竟然好像都有點過意不去,好像他們也知道薅毛不能可著一隻羊似的!


  刀疤臉乾咳一聲:「我師兄……昨天喝多了,也不是故意的,你看,他都被打成這樣了。」


  光頭不肯在小崽子面前展示自己的熊樣,聽見這話,就背過頭,伸出蒲扇似的大手遮住了臉。


  「都是誤會,」刀疤臉陪著笑說,「我們還請你吃了一頓飯呢。」


  他們哥仨的文化水平加在一起,大概也就能湊個初中肄業,基本是法盲,但大概的常識還是知道的。比如一般小偷小摸、坑蒙拐騙,只要自己小心一點,警察沒那麼大精力到處通緝他們,偶爾運氣不好被抓住了,也頂多蹲幾天看守所。


  可是綁票就不一樣了,這要是在過去,得是土匪才敢幹的事,土匪遇上官兵,一般都是什麼下場?

  「我們可以立刻給你鬆綁,送你走。」二師兄對劉仲齊說,「反正你也是離家出走的,對吧?」


  劉仲齊差點脫口問一句「你怎麼知道」,好在剛吞下去的十幾個包子提供了能量,他死機了一宿的大腦又重啟了,忍住了沒吭聲。


  「一看就知道,你們這些沒吃過苦的小兔崽子,不愁吃,不愁喝,閑的沒事耍脾氣。」二師兄擺擺手,「放了你,就趕緊回家去吧。好好念書,生在好人家,還不知道珍惜,唉!」


  劉仲齊萬萬沒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會被幾個綁匪教訓——他親哥都沒教訓過他!於是起了逆反心:「你知道什麼?」


  二師兄笑了笑,不和他爭辯,隨後臉色又忽然一沉:「但是放你回去,你得管住自己的嘴,要是敢瞎說,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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