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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四十七章

  此為防盜章  「孟叔, 」甘卿回頭沖隔壁正在準備食材的孟天意說, 「昨天晚上您幾點收的?」


  「昨天啊,收得早,這兩天降溫嘛,客人都少了,」孟天意說, 「不到十點吧。」


  甘卿又問:「昨天有人在這打架么?」


  「沒啊,一天都挺太平的。怎麼了?」


  「哦,沒什麼。」甘卿繞過地面上的腳印和指印,懷疑是自己疑神疑鬼——也可能是哪個醉鬼在這摔了一跤,平地狗刨半天站不起來。


  她開了門, 伸手想把門口那個「休息中」的木牌翻過來,誰知才剛一碰,木牌就掉了下來,裂成了兩瓣。


  孟天意聽見動靜走過來,撿起裂開的木牌看了一眼, 就皺起眉:「手劈的——這是什麼意思?踢館?還是有人找你麻煩?」


  甘卿莫名其妙:「踢……小飾品店的館?您覺得會是隔壁雜貨鋪乾的嗎?」


  「去你的, 沒正形。」孟天意沒笑,沉下臉色,盯住她, 「你最近跟人動手了?」


  「怎麼可能,大街上碰見劫道的, 我要是身上沒現金, 都主動給人手機轉賬。張奶奶每天一見我就念佛, 」甘卿無奈地一攤手,接過一分為二的木牌,發愁這東西怎麼粘起來,「到底哪位英雄喝多了打王八拳啊?找我麻煩——您看我這樣的,找我麻煩能有什麼成就感?」


  孟天意看了她一眼,覺得這倒也是。


  倆人摸不著頭腦地琢磨了一會,沒什麼頭緒,只好各自支攤幹活。就在這時,幾個民警步履匆匆地走過來,逢人就舉著張照片問話,後面還跟著喻蘭川。


  孟天意一抬頭:「哎,小喻爺,於警官?」


  於嚴把帽子摘下來,抹去一腦門的汗,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孟老闆,您在這太好了。」


  「又出什麼事了?」


  「別提,還是上次那倒霉孩子。」於嚴說著,掏出劉仲齊的照片,「就這小子,昨天跟家裡鬧脾氣,離家出走了,手機定位是在這附近,您見過他嗎?」


  孟天意湊過去,仔細看了一眼,搖搖頭:「沒有,眼生,等我給你問問——桿兒!」


  甘卿正在往眼睛里塞隱形眼鏡,不小心掉了根睫毛在裡頭,異物感一下把眼淚刺激出來了,聽見孟老闆喊她,淚眼朦朧地探出頭:「嗯?」


  她還沒來得及化那個非主流的妝,嘴唇顏色極淡,臉極白,一點血色都凝在眼周,在素白的底色上非常顯眼,讓人想起雪地里意外綻開的花。


  不知道為什麼,喻蘭川的目光和她碰了一下,下意識地移開了視線。


  「麻煩您看一眼這孩子,」於嚴連忙把照片遞過去,「有印象嗎?」


  甘卿看了好半天:「這不是那個……」


  於嚴:「對對,就是上次在這被人碰瓷的那個,您還幫忙報警來著,叫劉仲齊!附近見過他嗎?」


  甘卿搖頭。


  於嚴重重地嘆了口氣。


  就在他轉身要找下一個人問的時候,甘卿忽然遲疑著叫住他:「您剛才說他叫什麼?」


  「劉仲齊,伯仲叔季的『仲』,齊是……」


  甘卿掏出手機,翻出她新加的那個「是仲不是齊」:「是這倆字嗎?」


  泥塘後巷沒有監控,只能通過微信聊天記錄判斷,劉仲齊小朋友在頭天晚上十點半左右,來過這裡,店門口有幾個不祥的痕迹、一顆扣子——喻蘭川這個不知道有什麼用的哥,看了五分鐘,也不能確定這顆扣子是不是他弟弟的。


  如果說,就這些這還無法斷定小孩不是自願走的,那一個小時以後,他們在垃圾桶里找到的手機,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手機被人暴力砸在地上,屏幕裂成了渣,機身已經摔散了。


  警報升級,青少年賭氣離家出走事件,變成了綁架案。


  於是大家店也不用開了,菜也不用做了,星之夢門口那一塊地方被圈了起來,一大幫警方的人忙進忙出。


  甘卿把聊天記錄交給了警察,還被問了話,問完,這裡也沒她什麼事了,於是她跟孟老闆告了別,準備回家,走到小路口,卻看見喻蘭川正在打電話。


  喻蘭川留給她的第一印象,就是那天那個敞胸露懷的德行,眼皮一耷拉,拽得二五八萬一樣,好像身後跟著一排照相機,等著抓拍他搔首弄姿的硬照。


  是個光鮮的少爺。


  但「少爺」對著電話,卻又客氣又有涵養,和周圍的忙亂形成鮮明對比,甘卿聽見他說:「……實在不好意思,我現在家裡真的是有點事,走不開……」


  他話沒說完,就被電話那邊的人打斷,甘卿隔著幾步遠,看見喻蘭川暴躁地把眼鏡摘下來,扔在警車車頂上,反覆揉捏著鼻樑,表情就像想砍人,說話卻依然是禮貌而且心平氣和的,好像嘴脫離了身體,出來單幹了:「我明白……是,理解,您看這樣好不好,等我回公司,保證第一時間……」


  電話那頭就「嚶嚶嚶」地開始吠,沒完沒了的。


  喻蘭川就沉默下來,面無表情地抬起頭,眯著眼看了看灼眼的晴天。


  及至一字不漏地把對方的話聽完,他才深吸了一口氣:「……那好吧,我聯繫我部門的人處理,您稍等。」


  接著,他就開始打電話,遙控部門,指揮下屬們幹活,讓這個修改材料,讓那個替他去開會,甘卿看見他靠在警車上,半閉著眼,條分縷析地跟同事們叮囑會議要點,手指一直在揉捏著眼鏡腿。


  長篇大論地說完,喻蘭川口乾舌燥,又回憶了一下,確認自己沒有遺漏,這才對同事說:「行,就這事,辛苦了,你去吧。」


  同事禮節性地問:「喻總,家裡怎麼了?沒事吧?」


  喻蘭川:「我……」


  我弟弟失蹤了,疑似被人綁架。


  「啪」一聲脆響,喻蘭川沒控制住手勁,掰斷了眼鏡腿。


  「……事不大,」於是,他又把那句話咽了回去,「處理完我就回公司,隨時保持聯繫。」


  沒什麼好說的,別說是丟了個中二弟弟,就是親媽死了,又能怎麼樣呢?


  同事也就不痛不癢地說句「節哀」,嘴甜的,最多再客氣一句「有事您說話」。心裡一準就得犯嘀咕——他家怎麼越忙越有事?上司死了媽,我們是不是還得表示一下?唉,紅白事總在月底,不窮不來事。


  整個世界都在高速旋轉,每個人都得疲於奔命。


  別人的天災人禍、生老病死,那都是添亂的不速之客。


  喻蘭川放下電話,發現了幾步之外的甘卿,就沖她一點頭:「麻煩了。」


  甘卿不知怎麼的,一時衝動,脫口說:「你可以找楊大爺幫忙。」


  喻蘭川驚訝地看著她。


  經她一提醒,喻蘭川才想起來。據說在解放前,棍不離手的楊大爺曾是丐幫幫主,後來社會變了,不興那些幫幫派派了,大傢伙也都該找工作找工作、該退隱退隱了。現在丐幫里的老人們,一般只在衣服上留幾個補丁,算是保持傳統,平時都過普通日子,偶爾開展「文明行乞,抵制早晚高峰地鐵要飯」的宣傳教育活動,或是在乞丐們劃分地盤起衝突時過問調停一下。


  但有這張無孔不入的關係網,他們的消息都是很靈通的。


  問題是,她怎麼知道的?

  甘卿話一出口,就後悔得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飛快地笑了一下,她腳下抹油,溜了。


  鑽進泥塘的小雜巷裡,甘卿的腳步忽然一頓,想起了那天在這一片跟蹤她的光頭——不怪她沒有第一時間想起來,實在是這事已經過去快一個月了,當時正忙著討生活,滿腦子房租,這些雞毛蒜皮沒放在心上。


  她從包里翻出兩半的木牌,心想:不會真沖我來的吧?

  被她念叨的光頭正抱著宿醉的大腦袋,蹲在牆角,像一朵泡發了的大蘑菇。


  他的同夥刀疤臉在旁邊驢拉磨似的亂轉,轉一圈嘆一口氣。這時,瘸子深一腳淺一腳地跑了進來,氣還沒喘勻,先看見了牆角被捆成一團的劉仲齊,差點把另一隻腳也崴了。


  瘸子七竅生煙,大步顛到光頭面前,抬起巴掌,劈頭蓋臉一頓掄:「你是不是瘋了!昨天是不是喝假酒去了!是不是把腦漿也一泡尿呲出去了!」


  光頭抱頭鼠竄:「二師兄,哎,師兄別打,我錯了……」


  「師娘那麼大歲數了,整天在醫院伺候大師兄,累得腰都直不起來,你他媽沒用就算了,還出去喝酒鬧事,我打死你個闖禍精!」


  他們一行人被清理出租屋之後,就來到了一個城中村落腳。


  這個城中村早就說要拆遷,有幾個釘子戶坐地起價,補償一直沒談攏,還不死不活地放著。其他拿了補償的住戶們已經搬得差不多了,見這地方一時半會也拆不了,就偷偷收錢,把破平房租給外地人。


  光頭有酒癮,那回去堵甘卿就是喝了酒,前一陣子被師哥和師娘看著,還算收斂,昨天晚上,那兩位都不在,他一時心裡癢,沒管住自己,出門喝了個酩酊大醉,越想越覺得上次在泥塘後巷窩囊。


  酒壯慫人膽,光頭把老太太囑咐他的話丟到了十萬八千里,醉醺醺地上門踢館,結果撲了個空——人家店裡早關門了。


  光頭憋屈得「嗷」一嗓子劈了店門口掛的歇業木牌,正打算砸玻璃的時候,就聽見旁邊有人說:「你要幹什麼,我報警了!」


  一身正氣的劉仲齊同學顯然沒有吸取上次的教訓,沒學會「閑事不管,小心做人」,於是他這會成了一顆憤怒的粽子,給人五花大綁、堵著嘴扔在牆角,試圖用眼神「突突」死這些大垃圾。


  這裡沒有人哭哭啼啼,也沒有什麼關於生命的神聖與思考。


  大家看起來都很累。


  躺下的時候,錢老太想:「又搶救過來一次。」


  她自己聽著,覺得心裡這聲音既不是慶幸,也不是感激,沒敢細想,於是翻了個身,把隨身的布包緊緊地按在懷裡,裡面有楊幫主剛剛取給她現金兩萬。


  楊幫主送走了錢老太,拎著他的綠拐杖,從路口的自動櫃員機慢慢地往回走。喻蘭川在旁邊陪著他,垂下眼,他不緊不慢地開了口:「爺爺,我明天還得上班,送您回家,我就先走了。」


  老楊大爺看向他。


  喻蘭川優美的側臉像是流水線上生產的,烙著高級白領們標配的表情——左半張臉是「我趕時間」,右半張臉是「不感興趣」,腦門上頂一個「哦」。


  「需要受害人諒解書,我可以給,沒問題。」喻蘭川說,「需要我幫忙,我可以提供幾個朋友的聯繫方式,都是在籌款平台工作的,可以幫他們做一個募捐項目。項目上台,我還可以幫忙轉發,證實籌款真實性。」


  老楊大爺沒聽說過這種新鮮的東西,今年過年,他老人家就學一個收發紅包,家人教了三遍,忘了四遍,差點把孫女逼得上吊,於是他忙問:「還可以這樣?能籌到錢嗎?」


  喻蘭川避重就輕地說:「有人捐就能籌到。」


  至於有沒有人捐,喻蘭川不太樂觀,大家都「身經百騙」了,現在上網搜索公益組織的名字,下面的關聯問題里准有「XX靠譜嗎?是騙子嗎?」之類。


  「別做夢了,肯定沒人捐。」旁邊忽然有人插嘴,兩人一抬頭,見楊逸凡從自己的車裡爬出來,正在跟代駕揮手,一看就是出門應酬喝了酒,她晃晃悠悠地走過來,沒大沒小地伸出一條胳膊,往老楊大爺肩上一搭,「這個故事要多無聊有多無聊——中年男子,沒錢治病,生命垂危——爆點在哪?生命垂危的中老年男子滿世界都是啊,爺爺!他有什麼地方能吸引流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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