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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第一百零四章

  此為防盜章  甘卿懷疑喻蘭川吃錯了葯, 打完招呼不算, 居然還屈尊跟她搭起話來了!


  老楊大爺打量的目光讓她如坐針氈——浸淫武藝一輩子的老人,人身上每一塊肌肉、每一塊骨頭應該怎麼動、怎麼發力,他都爛熟。別看他一雙眼讓花鏡放大得像外星人, 目光卻彷彿含著紫電青霜, 掃過來的時候,讓人隱隱發疼。


  甘卿假裝沒注意,不動聲色地吸了口氣, 想盡量放鬆自己,誰知就在這時, 右手偏偏掉了鏈子, 她那兩根微彎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痙攣起來。


  這一點細微的動靜立刻落在了老楊眼裡, 老楊和顏悅色地問:「姑娘, 手怎麼了?」


  甘卿抿嘴笑了笑,把行李換了下手,含糊地說:「東西有點沉。」


  「幫人家一把。」老楊囑咐了喻蘭川一句,又說, 「你這手是受過傷吧?」


  喻蘭川應聲一彎腰, 接過她的大包,同時注意到了她的手, 手心有繭, 即使是夏天, 皮膚依然很乾燥, 疏於保養的指尖稀稀拉拉地長了幾根倒刺, 有被生活摧殘過的痕迹。她扣住自己的右手腕,似乎努力想讓僵硬的右手冷靜下來,卻反而因為緊繃而抖得更厲害,簌簌地震起了連衣裙的長袖。


  看起來有點可憐。


  「小時候在路邊摔了一跤,手腕被三輪車碾過,」甘卿說,「我們老家那邊醫院不行,一直沒太治好。」


  「唉,這不就耽誤了嗎,」老楊慢吞吞地嘆了口氣,「年紀輕輕的,筋骨倒是小事,傷了經脈可不得了啊。」


  甘卿裝沒聽懂,乾巴巴地附和。


  老楊忽然往她這邊邁了半步,隨著他的動作,那根夾在他胳膊肘下的拐棍輕輕一歪,兩人相隔大概有一米,在外行看來,其實就是老大爺抱骨灰盒抱累了,換個姿勢站。


  然而對於身在方寸間的甘卿來說,她一半以上的注意力其實都在那根拐棍上,拐棍歪的那一寸,好像隔空封住了她前後左右的活動空間,一種被困住的窒息感壓了過來,讓她本能地想避開。


  而老楊正目光灼灼地等著她的動作。


  就在這時,電梯門突然打開,湧出的氣流夾著香水味撲面而來,一下衝散了那種窒息的氛圍,甘卿繃緊的肌肉驀地放鬆下來,就聽有人說:「爺爺,您拿的這是什麼?」


  他們仨一起抬頭,只見電梯里下來個女的,長發,綁了個鬆鬆垮垮的馬尾,一臉玻尿酸,看不出多大年紀,她穿名牌、挎名牌包,腳底下踩著一雙印了大logo的名牌鞋,從頭到腳,宛如一個行走的奢侈品展示櫃,行動間香風撲面,頭頂金光閃閃的四個大字——老娘有錢。


  「可別再往家撿破爛了啊,」女人說,「我早晨剛把您那破鹹菜缸扔了。」


  氣定神閑的老楊大爺一見她,血壓直線上升,高人風範頓時崩得蕩然無存:「誰讓你又扔我東西!」


  「不扔就漚肥了。」女人抿了抿口香糖,沖老頭吹了個泡泡,「您老沒事打扮成要飯的就算了,我當您cosplay,可是要飯您就專心要啊,跨界撿什麼破爛!嘖……帥哥,讓姐過一下。」


  老楊大爺說:「大周末的,你抹得跟個妖精似的,又上哪興風作浪去?」


  「健身房啊,一個禮拜沒去了,這破針打的,真耽誤事。」


  「我讓你跟我練棍,你不練,非得花好多錢,上那個……那個什麼房,跟個傻大個舉鐵鎚,你……」


  「爺爺,人家要練的是胸和屁股,練哪門子棍啊?我又不是孫悟空。」女人一甩頭髮,毫不避諱外人在場,口無遮攔,「再說您看您自己這樣,有說服力嗎,跟您練能練出什麼?搓衣板嗎?」


  甘卿無端感覺自己雙膝一痛。


  老楊大爺氣得臉紅脖子粗,可能需要一顆速效救心丸。


  女人笑了一聲,揚長而去,離開的時候,還順便朝喻蘭川放了個電,引起了喻總的強烈不適——他有點後悔自己今天來得匆忙,穿得太低調。


  經這麼一攪合,老楊大爺的注意力總算從甘卿身上移開了,捂著心口,他老人家顫顫巍巍地扶住喻蘭川的胳膊:「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喻蘭川上了電梯,按下「10」,掃了甘卿一眼,見她沒動,就問:「十樓?」


  甘卿:「嗯。」


  「這麼巧?」他想,「還挺有緣。」


  楊大爺那口氣還沒順過來,在旁邊絮叨:「看看這不肖子孫,都成什麼樣!我將來下去,可沒臉見祖師爺了……小川啊,我看小輩人里,也就剩下你了。老喻大哥沒了,你以後就搬回來住吧,也多認識點朋友。」


  喻蘭川敷衍地一笑,心不在焉地想:「我一點也不想認識他們,我就想要那八百五十萬。」


  老式的電梯空間狹小,甘卿就在他身邊不遠的地方,喻蘭川一垂眼,就能看見那張側臉,她的眉骨平直,鼻樑很高,有一點無傷大雅的小駝峰,臉上一層薄薄的皮覆在骨頭上,沒有多餘的肉,線條幹凈極了。


  可能是鼻樑高的緣故,這個側影再次喚起了他久遠的回憶,讓喻蘭川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因為她和記憶里的那個人南轅北轍,完全是兩個極端。


  他記得那個人像一團野火,哪怕在最黯淡的夜裡,也能在幾公里以外看見那種勃勃的生命力,燦爛而熱烈。


  至於眼前這位……嘖,像個沒油的打火機,按半天才能按出一簇乾癟的小火花,大概還不等人看清,「呲啦」一下又滅了。


  老楊大爺——可能平時被自己孫女忽略習慣了,並沒有發現喻蘭川走神,還在喋喋不休:「老喻對這房子感情不一般,平時不少外地朋友來了,找不到地方落腳,都來這裡找他。小川,楊爺爺說句管閑事的話,你可能不想回來住,也不想管它,但是能不能別賣給別人啊?」


  「唉,」喻蘭川無奈地想,「您別考驗我良心了!」


  電梯轉眼就到,十樓的視野開闊,從樓上往下看,整個幽靜的小院都盡收眼底,公共樓道雖然窄,卻十分整潔,不知是誰家裡正在燉肉,香味飄得滿樓道都是。讓他想起小時候,周末到大爺爺家來住,大爺爺總覺得他在學校吃得不好,會專門給他做一大桌子菜,煎炒烹炸,要是有那些家裡不常做的「麻煩菜」,老頭就會一次多做一點,出了鍋再讓他端著碗給鄰居們送。


  一百一十號院的鄰居,和其他地方的鄰居好像不是一個品種,喻蘭川現在住的地方,連鄰居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他心裡忽然一動,這房子要是實在不能賣,搬過來住,倒也不是不能考慮,好歹能省房租,上班還不用開車,就怕老頭那些狐朋狗友老來打擾……


  「就是這,謝謝。」甘卿輕輕地拉了一下喻蘭川手裡拎的包,「不好意思,麻煩了。」


  喻蘭川回過神來,把行李還給她,抬頭一看門牌——1003——老頭住1004,隔壁。


  他記得隔壁的鄰居好像是……


  還沒等他回憶起來,1003的門就從裡面打開了,孟老闆說他二姨姓張,甘卿趕緊站直了:「張奶……」


  「奶奶」倆字噎在了她喉嚨里。


  只見這位傳說中古稀之年的老太太,燙了一腦袋大/波浪卷,挑染了幾根粉色,化了妝,又卷又翹的假睫毛尤其顯眼,指甲上粘了一排能閃瞎狗眼的水鑽,居家拖鞋上還打了粉色蝴蝶結。


  老楊大爺在旁邊重重地嘆了口氣,表情很是一言難盡。


  「對了,」喻蘭川面無表情地想,「鄰居家是個盤絲洞,住了個喜歡對小男孩動手動腳的老妖婆。」


  張奶奶開門一見喻蘭川,立刻笑成了一朵花,睫毛扇子似的上下忽閃:「你就是我外甥找的房客?小帥哥有點眼熟哦,以前見過嗎?」


  「奶奶好,我爺爺讓我給您送過炸藕盒。」喻蘭川木著臉扶了一下眼鏡,「我住隔壁,先走了。」


  說完,他邁開長腿,一陣風似的從老妖婆面前颳走了。


  張老太這才看清甘卿,沉默了一會,她氣急敗壞的撥通了孟老闆的電話,怒吼:「誰讓你給我找個女的!」


  漏音的電話里傳來孟老闆更加氣急敗壞的回答:「行行好吧!我都一把年紀了,不想找個沒我兒子大的小二姨夫!」


  「……還是算了吧。」喻蘭川想。


  貴武林早該完犢子了。


  整棟樓只有一部電梯,大家都要用,就會很慢,所以他倆是從樓梯間走下來的。


  走在前面的甘卿忽然低聲說:「敲你窗戶的人,後來往上跑了。」


  「你看清了?」喻蘭川一愣,隨後他不知怎麼想的,又脫口問,「你聽說過『堂前燕』嗎?」


  甘卿從十樓一直沉默到八樓,就在喻蘭川以為她不想回答的時候,她竟然低低地「嗯」了一聲:「飛燕點水,踏雪無痕……現在也都成大壁虎了。」


  他倆下來的時候,804門口已經聚集了一幫鄰居,說來奇怪,這會剛過十點,連甘卿這種「帶發尼姑」都還沒睡下,對於當代都市人來說太早了,入室盜竊怎麼會選擇這個點鐘?

  「我想啊,那賊盯上的沒準是803,」有個鄰居有理有據地發表看法,「看老太太今天自己在家,睡得早,耳又背,他膽就大了!沒想到摸錯陽台了。」


  隔壁803的老太太出來圍觀,正好聽見這一句,嚇得臉都綠了。


  「別瞎猜,別嚇著老人家。」804門口的男人擺擺手,「是我們家今天屋裡燈泡壞了,一直黑著,可能是那賊以為家裡沒人吧。」


  男人有三十七八歲的模樣,高個子,長得挺端正,說話慢聲細語的,喻蘭川看他有點眼熟,正琢磨是不是在哪見過的時候,男人無意中朝著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哎,您是……喻總?」


  喻蘭川反射性地掛起一個職業化的微笑。


  「我是IMI的Nicholas啊!他們叫我Nick的,跟您report過會展中心的項目!還記得我嗎?」


  喻蘭川被緊急會議和武林大會攪成一鍋粥的腦子裡蹦進了一串字母,太陽穴狠狠地跳了幾下,靈光一閃,想起了這人是誰——畢竟,他們「白骨精」圈裡好幾年前就不流行這種「語言混搭風」了,偶爾遇見一位「畫風古樸」的,印象還挺深。


  喻蘭川矜持地一點頭:「聶總好。」


  這男人叫聶恪,是另一家投資公司的,以前投一個項目的時候想拉喻蘭川他們入伙,兩家公司因此接觸過。喻蘭川沒記住聶恪的職位,反正出來混的,稱呼「某總」肯定出不了錯。


  「我們家在郊區,太遠,趕上早高峰,上班得兩個多小時,嗨,買不起市區的房,今年也是為了孩子上這邊的幼兒園,才一狠心到這來租房住。幸虧今天幼兒園放假,孩子送回他奶奶家了。」聶恪客客氣氣地請鄰居們進屋,他家客廳的燈果然是壞了,家裡黑漆漆的,他把聲音放輕了八度,「小滿,你要不要緊啊?」


  眾人這才發現,屋裡還有個女人,整個人幾乎化進了黑暗裡。


  儘管聶恪已經把聲音放得很低,卻好像還是嚇著她了,女人僵硬地從沙發上一躍而起,像個脫了水的殭屍。


  「這是我太太,」聶恪嘆了口氣,「當時我在廚房燒水,她自己在屋裡,正好撞上那個賊,她也是,不趕緊跑,還要去抓人家——你說說你,就你這樣的,能抓住誰啊?萬一他有刀呢?我一眼沒看見,你就能出事,可怎麼好,唉——幸虧那賊也沒想到有人,嚇了一跳,就推搡了幾下,趕緊跑了,還撞碎了我們家一扇窗戶。」


  甘卿打開了樓道和門廳的燈,借著光,眾人看見聶太太手裡拿著塊紗布,正按著自己的額頭,她額角和眼角都有沒擦乾淨的血痕,顴骨上一塊很深的淤跡,不知道是不是一直舉著手很累,她拿著紗布的手不停地發抖。


  「這是撞的。」聶恪攬住她的肩膀,對鄰居們說,「頭撞桌角上了,我說帶她去醫院,她還不肯。」


  聶太太不吭聲,蜷在他肩上,躲躲藏藏的。


  鄰居們也沒在意,不管是誰,好好地在家裡坐著,突然有賊闖進來,也得給嚇一跳,過後好幾天都得睡不好覺,於是紛紛催著聶恪報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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