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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為防盜章, 霸霸們需要多訂閱幾章才能看到最新更新~感謝包養~ 賀松柏放下手裡的糞肥,沉默地到井邊洗手,走到了這位不速之客面前。
自家長姐朝他打了手勢說:「幫,拿行李。」
賀松柏皺緊了濃眉, 漆黑而兇狠的眼瞳微微一沉。
賀松葉見了大弟的眼裡透出的濃濃的警惕, 說:「讓她, 住這裡。」
「她,沒有,地方住。」
賀松柏粗糲的指腹壓在女人的肩上, 把她稍微往後推了推, 頎長的身軀順勢擋在了門欄上, 懶洋洋地開口:「你想幹什麼?」
說話之間他用一隻手把賀松葉往屋子裡趕。
趙蘭香眼睜睜地看著老男人嘭地一聲把門給甩上,將賀松葉關在了屋子裡,任憑賀松葉在裡邊不住地叩門也無動於衷。
他濃密的眉眼透露出毫不掩飾的冷漠和提防, 微啞的聲音透露出不正經的意味, 「知道我是誰么?」
說完男人肆意地將目光流連在女人的胸脯之上, 直到把人的臉鬧紅了,他才光明正大地移開目光。
趙蘭香沒有想到——她那個謙和風度得一本正經的丈夫,居然還有這麼流里流氣的一面。
她的心居然還悄悄地怦然跳了幾下。
這個「又窮又潦倒」的老男人,慵懶散漫起來還是挺有那麼幾分九十年代流行的古惑仔大哥的味道。鋒利深邃的眉眼,桀驁不馴的面容,看起來凶得隨時能跳起來打人似的。
可惜……他的意識超前了二十年, 在那時是萬人追捧, 擱現在就是被人指著脊樑唾罵的二流子。
男人今天穿著洗得發白的破衣衫, 眼裡帶著漫不經心的隨意,跟他同床共枕了二十年的趙蘭香卻明白,自家男人就是頭狼崽子,他的語氣聽著隨意,心裡指不定早就在懷疑她是不是哄騙了他老實的大姐。
趙蘭香掏出三塊錢,迎上他懶散怠慢的目光,一副渾然不怕的模樣:「這是房租,我也不是白住的。」
「知青集體宿舍垮了,我沒有地方落腳。你家人口少地方大,我愛住。年底蓋了新的知青宿舍后我會搬出去。」
不管他跟幾十年後對比起來有多青澀稚嫩,她深信他本質上還是那個聰明的男人。眼下這個家庭太窮太窮,空了好多年的屋子如果能換來一筆微薄的租金,於情於理不該拒絕。何況……她看起來又不像不安分的人。
這時賀松葉又使勁地敲了幾下門,咿咿呀呀地焦急地喊著,甚至還為自己被鎖在屋子裡惱怒地踹了踹門。
看在長姐的份上,看在這個女人柔弱得毫無傷害力的份上,賀松柏暫且退讓了。
他接過了女人手裡的一疊鈔票,看也沒看隨意地塞入口袋中,警告般地說:「我把醜話說在前邊,不許惹事。惹事就收拾包袱滾。」
趙蘭香點頭,用腳踢了踢包裹:「辛苦你了,勞動力。」
趙蘭香暫時不會對他客氣的,左右也是交了房租的陌生人,太客氣了反而動機不良的嫌疑。賀松柏從小到大也受慣了整個大隊的冷眼,陡然碰見個熱情得不像話的陌生人,不是懷疑她是個傻的,就是懷疑她動機不良。
趙蘭香從上次在玉米地的冷遇中汲取了教訓。
賀松柏這人不愛欠人情,上次幫她估計是為了那幾顆糖。他認為還清了債就乾脆利落地走人。再吃她幾隻饃饃,這賬又該算不清了。
這點小心思投射到幾十年後的賀松柏身上,那便是財大氣粗。幫過他的人,他會不留餘力地還回去,有錢給錢,要力出力。欠一分他要還三分,因此他是很多人的「財神爺」,周圍的人都樂意跟他交朋友,四面八方的人情源源不斷地滾來,他的事業也蒸蒸日上。。
賀松柏收起了那副流里流氣的模樣,沉默地彎腰把地上散落的行李拾起抱進屋裡。
賀松葉被放了出來,手舉起握成拳頭敲了他的頭兩下,臉上滿是憤憤的表情,對他剛才的行為很不滿,彷彿在維護自己一家之主的地位。賀松柏沒有反抗,低頭任她捶。
賀松葉愧疚地沖趙蘭香扯扯嘴,打著手勢說:「他,脾氣,不好。」
「人,不壞,放心。」
「你,坐著,他,收拾。」
趙蘭香真的依言找了張小板凳坐下了,她雙手撐著下巴津津有味地看著老男人里裡外外收拾。男人用幾張木板跨一張簡易的床,連接處用榫卯的凹槽拼接,全程一根釘子都不用。他的動作很嫻熟,鐮刀鋸子落下處木屑飛揚,最後他吹了幾口氣,床板上的木屑被吹落了下來。粗糲的拇指到處摸了摸床板,把冒頭的刺兒都拔了下來。
他鋒利深邃的劍眉倒豎,面無表情的時候也常常流露出凶意,然而搗鼓這些敲敲打打的木匠活卻認真細緻。趙蘭香看得入迷了,眼裡不經意地流露出溫柔之色。
此刻她多麼想過去抱抱這個清瘦的男人,把他滿頭的塵屑都摘下來。可是……她清醒地知道自己絕不能這樣做,老男人是個戒備心很強烈的人。
賀松柏抬起頭,趙蘭香的眼裡早已換上了正常的情緒,她用拇指探摸著這張床略顯嫌棄地問:
「這個能睡嗎?」
賀松葉笑意盈盈地打手勢解釋:「他,做過,木匠。手藝,行。」
「床,踏實,睡。」
趙蘭香在旁邊把兜里最後一個餘溫尚存的肉包子遞給滿頭大汗的賀松柏,賀松柏沒接,他用一條破毛巾擦了擦汗,跑到外面的井邊打水洗了把臉。
趙蘭香把包子推到了賀松葉的手裡,「給他吃,只剩最後一隻了,我吃飽了。」
她摸了摸肚子,剛剛在田埂邊和賀大姐一塊吃了九隻包子,她們倆現在肚子都撐得不行。
賀松葉才是真正地撐得不行,她回來的路上肚子被撐得難受,許久沒見過油的胃變得虛弱,她走了沒幾步路就「哇」地一口吐了。賀松葉既是心疼,又是可惜。難過極了,她蹲在草叢裡盯了那團污穢許久,到底不捨得,用簸箕鏟了回去餵雞。
最後這個包子賀松柏還真的連看一眼都欠奉,賀松葉愛惜地把它放到鍋里溫著留給了妹妹。
姐弟兩忙活了好一陣才齊心協力地把這位城裡嬌客的屋子收掇得纖塵不染,趙蘭香摸著床上簇新的棉被,從自己的行李里取出了趙爸趙媽讓人縫製蠶絲被,她抱著這床被子還給了賀松葉。
賀松葉瞥了眼這位城裡姑娘的被鋪,摸一摸觸手可及的柔軟涼滑,冬暖夏涼又輕柔。確實不必要她的新被子了,賀松葉把自己被子收回了箱籠里。這個動作落在賀松柏的眼裡,卻又變成了另一番意思。
他嚼著嘴裡的曲曲菜,呸地吐了一嘴的殘渣,眼神漆黑暗沉。
賀松葉搖了幾下鈴,賀松柏轉身鑽入柴房放了幾塊紅薯若干糙米合著煮了一鍋水。賀松葉見弟弟煮了紅薯粥,一勺子舀下去,水清得浪打浪,她咿咿呀呀地搖頭抓了幾把大米添了進去。
賀松柏掀了掀眼皮,漠不關心地蹲下燒火。
賀松葉用鈴鐺敲了一下他的腦袋,瞪了他一眼。
賀松柏淡淡地說:「差不多就行了,放那麼多米下個月吃啥?」
他話雖然是這麼說,舀飯的時候給祖母裝了一碗純大米的乾飯,又給那位城裡嬌客裝了半米半紅薯的飯,最後剩下一堆黃澄澄的紅薯姐弟三個人分了。
「阿婆你吃了肉嗎?」
老人家把孫女摟在懷裡,枯柴般的手輕輕拍著她的背,「吃過哩。」
那顆燉得軟軟爛爛的豬蹄,美好的滋味讓老人家想起了賀家沒沒落前的光景。那時候家裡的傭工丫頭成群,有吃不完的好菜好肉,還有穿不完的綾羅綢緞……伴著這些美好的回憶,老人家沉入了香甜的夢鄉里。
……
趙蘭香一大清早被派去玉米地施肥,她擔著灶底灰,等社員挖開一個小小的坑就鏟一把灶底灰埋下去。
這時候的玉米已經發出等人高的芽桿了,缺肥缺得很厲害,趙蘭香不怕臟不怕累,最怕的就是玉米葉下暗藏的毛茸茸的蟲子。她三步一個轉身,視野之內准能看得到蠕動的蟲。這種酸爽的滋味,比讓她手腳磨出血泡還要折磨人。
這時的她從自己的袖口中翻出了一條不知什麼時候爬過來的毛毛蟲,渾身打了個激靈。
「趙姐姐!」
賀三丫從滿眼翠綠的玉米桿中鑽過來,拿兩個棍子眼疾手快地把趙蘭香手上的蟲子夾進了她的竹筒里。
趙蘭香抹了一把冷汗,「你怎麼來了?」
她摸了摸賀三丫滿是熱汗的腦袋,小丫頭老實地把手裡的竹筒遞了上去,肥大的竹筒裡面糾纏著一堆蠕動的蟲子。
趙蘭香看了過去渾身的雞皮都被嚇了出來。
「我來捉蟲餵雞。」賀三丫小小聲地說,一雙眼睛黑白分明。
她掀開蓋子瞅了眼筒子里的蟲子,再捉一會今天的份量差不多就夠了。
趙蘭香知道家裡的雞都是賀三丫喂的,對她更是佩服了。
賀大姐從鎮里抱回來的雞苗還是毛絨絨的一小團的時候,賀三丫就開始餵養它們了,她愛惜極了這些雞,每天都跑去雞圈裡挨個輪流地抱上一會,每隻雞都被她用蟲子喂得羽毛髮亮。
每天賀大姐都能撿到兩三隻蛋,個頭圓潤又飽滿,她會隔三差五地敲一隻做碗蛋羹給老祖母補補營養,剩下的蛋都被她攢下來,攢到一定的數量就讓弟弟拿去供銷社換錢。
對這個困難的家庭來說,母雞無異於金庫,雞蛋換來的錢是一筆很重要的收入。如果不是公社有那個每家能養至多三隻雞的規定,這勤勞的三姐弟一定會一口氣養個十幾二十隻。
賀三丫舔了舔嘴巴說:「大哥今天要去鎮上換雞蛋錢。」
趙蘭香說:「是嗎?正好我也要去鎮里辦點事。」
她做完了上午的工,果斷地請了假。大隊長李大力睜隻眼閉隻眼,把趙蘭香那份活讓給了周家珍做,反正不幹活就沒有公分拿。
趙蘭香不知道能不能碰得上賀松柏,不過顯然她回到賀家的時候賀大姐說他早就走了。
趙蘭香從包里取出了一張大團結,順便提了一個籃子出門。這次去鎮里她沒有叫上周家珍,因為她打算去干件大事。
她來到鎮里一路走一路注意地找黑市,她買了路邊攤新鮮的楊梅,隱晦地打聽哪裡有糧食買。
老實巴交的農民眼神立即變得警惕,連忙擺手:「同志哩,你問俺俺哪曉得!」
「家裡的嫂子剛下了崽崽,缺奶缺得厲害,我爸媽想給她吃點好的。」趙蘭香說。
農民摘下了帽子,仔細打量了趙蘭香好幾眼。
這個女娃子穿著打扮都很俊俏,一身花格子襯衫兩條辮子垂落在下來,腳上踩著一對黑色的皮鞋,說的普通話字正腔圓,聲音又細又輕的,看上去十分學生氣。
趙蘭香掏出錢把他剩下的楊梅都買了下來,憂愁地說:「買不到雞蛋也買不到肉,多買點楊梅回去讓她開開胃吧……我只能花點冤枉錢去買糧食了,不要票的糧食是幾塊錢一斤來著?」
這個老實巴交的農民嚴密的嘴巴終於被撬動了,他指點了她去找一條巷子。
趙蘭香按照他說的去找,果然找到了青苗鎮的黑市。這個地方流動性特彆強,因為怕被公安查抓,隔一段時間就換一個地點。要不是趙蘭香火眼金睛嗅出了攤主身上倒爺的氣息,估計翻遍了整個鎮她都找不到這個地兒。
她磨破了嘴皮子砍價花了五塊錢從一個倒爺手裡買了十斤的肉票,又花錢買了若干的糧票糖票,她還在黑市一條街上買到了許多稀罕的調料。
七十年代的物價其實是很便宜的,由國家統一定價,輕易不敢調動價格。十塊錢就可以買到很多很多東西。趙爸那麼多的工資,每個月貼完家用還能剩下五十多塊。並不是他摳,而是在城裡買東西絕大部分都需要票。票用光了,錢多得沒處花,只好攢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