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八章 難啃的骨頭
但再怎麼說,李淵明都是正二品尚書令,職權很大,要在戶部做這麼大的動作,不告知一聲,絕對是不合規矩的。不光是楚弦這麼認為,就是去找蕭禹太師和大司徒時,這兩位也提點楚弦,要提前與李淵明知會一聲的。
這是最基本的尊重。
楚弦當然是懂這個道理,所以他專程去拜訪尚書令李淵明。
這位尚書令成仙也有六十年了,至於考取榜生時,更是在一百多年前,算算歲數,剛剛兩百歲,在聖朝官員當中,算得上是『年輕有為』了。
而且李淵明這個人出身不錯,本身就是世家子弟,李家在幽州那也是豪門望族,出過很多大官,更是書香門第,自持甚高。除此之外,這李淵明的夫人更是了不得,乃是京州諸葛家的小姐。
等於說,這李淵明是諸葛家的姑爺。
諸葛家百年之前那可是和楊家並駕齊驅的京州豪門,雖然這些年沒落了,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在官場當中的能量,也是相當巨大的。
所以,李淵明早年也曾經藉助諸葛家的力量,在仕途上也絕對算得上是順風順水。只是後來,李淵明和諸葛家似乎出了一些『嫌隙』,但具體是因為什麼,無從得知,後來聽說是少有來往,而且在首輔閣內,李淵明是和戶部右侍郎劉季溫關係匪淺。
這些楚弦在來時就已經探明。
楚弦沒想到,這位聖朝尚書令李淵明,居然和諸葛家,還有劉季溫有這麼深的關係,當然若是以前倒也沒什麼,但現在的情況,這位尚書令大人,極有可能會阻擾自己這一份土地改革的政令。
這可不是楚弦危言聳聽,畢竟就算是自己的頂頭上司戶部尚書,他的頂頭上司便是這位尚書令,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這是官大兩級。就算是有蕭禹太師和大司徒支持,這件事也未必能順利推行下去。
當然楚弦更願意相信,自己是多慮了,楚弦願意相信,作為首輔閣高層之一的李淵明,身居尚書令這般高位,應該也明白舊有制度的弊端,為了大局,應該會支持自己。
作為尚書令,李淵明應該有這種胸懷。
所以楚弦專門去府上拜訪李淵明,這位尚書令倒也是客氣,盛情的接待了楚弦,畢竟楚弦也是首輔閣級仙官,戶部左侍郎,在聖朝,也是位高權重的存在。
李淵明顯然很注重外表,即便是在家中,穿著也是一絲不苟,甚至他的衣衫,都沒有一絲褶皺,家中擺設也是簡單規整。楚弦曾經聽說過這位尚書令大人的一些怪癖,這位大人說話做事都太過講規則,而且對於一些事情,已經是到了執念的程度。就像是屋中的擺設,哪怕是桌椅板凳花盆錯位一點,他都會大發雷霆,又或者像是書桌上筆墨紙硯的擺放位置和順序,又或者是他寫字所用的筆和紙,必須是京州某某傳承作坊製作的上品。
諸如此類的傳言很多,但歸根結底,都可以說明李淵明是一個守舊的,嚴謹的,甚至到苛刻地步的一個人。
「楚侍郎這還是頭一次登門,早就想和楚侍郎你這位文人表率好好暢談一番,想不到今日才會這個機會。」李淵明即便是招待客人,坐姿也是挑不出一丁點毛病,而且楚弦注意到,他喝茶之後,將茶杯放回的地方,必然是原位,絲毫都沒有偏差。
就從這一點細節便可以看出來,這位尚書令大人,果然如傳言中說的那樣,是一個秩序感極強的人。
人家客套,楚弦也得賠笑臉,客套幾句,楚弦也沒有浪費時間,直接取出自己的土地改革計劃雙手交給李淵明,同時將自己的打算詳細道出。
包括這一次在各州地巡查三個月的成果,可以說,楚弦講解的是清清楚楚,目前的土地制度所帶類的弊端和將來的隱患,也是分析的頭頭是道,極為透徹。
相信以李淵明這種人物,要明白這件事的輕重緩急和弊端,應該不是難事。
只是接下來李淵明的反應,卻是讓楚弦心裡不由得咯噔一下。
這位尚書令大人倒是認認真真的聽著,手指有節奏的輕輕敲打木質的桌面,每一次的聲音間隔、大小都一樣,等到楚弦說完,李淵明拿起文冊看了看,然後放下。
「萬事有利有弊,楚侍郎啊,這件事我就要批評你了,你看事物,太過片面了。」
一句話,就讓楚弦心中一沉。
果然,事情沒有自己想的那麼順利,開始朝著之前擔憂的方向發展了,這李淵明頭一句訓斥一般的說教,楚弦就知道今天自己想要在這位尚書令手裡拿到認可,怕是千難萬難了。
楚弦知道李淵明接下來說的話,將會是風暴一般的打擊。
「楚侍郎,你是從最底層升上來的,而且也做過縣丞和府令,應該很清楚地方上的情況,倘若你是那些出身京州世家的子弟,說出這番幼稚之語,本官不怪你,可你明明知道,卻還是提出了這一份可笑的提議政令,實在讓人失望。」
說話的同時,李淵明將手裡的一卷書狠狠的砸在桌子上,他的力量頗大,這一下將細線綳斷,書頁散落一地。
「楚侍郎,你不要怪本官發脾氣,實在是你的這想法太過幼稚,你要知道,存在即合理,現有的土地制度延行千年,聖朝有衰落嗎?百姓有暴動嗎?沒有,聖朝是蒸蒸日上,百姓富足,這已經證明,好的,的確是好,倘若是不好的東西,早就淘汰了,這一點你難道看不出來?」
這是李淵明頭一次反問。
而他顯然壓根兒沒打算給楚弦說話的機會,緊接著就是第二問。
「還有,你在這上面寫著,說現行制度弊端太大?但就如本官之前說的,這萬事都有利有弊,事物一分為二,便如道法分陰陽兩級,這就是道理,這世上哪裡有萬全之策?你這般做,不過是在彰顯自己的不同,炫耀和邀功而已,我知道你是新官上任,想要燒幾把火來彰顯自己的存在和價值,當官嘛,都是這個想法,大家都理解,我也理解,可你不能什麼事都拿來燒,土地改革是那麼容易的嗎?楚侍郎,你知不知道一旦按照你說的來弄,會出什麼亂子?你所謂平衡一些無地百姓的代價,就是要讓那些祖祖輩輩都擁有田地的人來讓出利益?那你可知道,這些人又有多少?他們會不會同意,又會不會暴亂?真按照你說的來弄,反倒是必然會天下大亂,說的好聽一些,你這是一個失敗的改革,說的不好聽一些,你這就是胡鬧亂搞。」
最後一句,等於是給楚弦的提議蓋棺定性。
而且李淵明是將楚弦批的體無完膚,換做是旁人被尚書令大人這麼說,怕早就嚇的渾身亂顫,恐懼無比,直接就滅了心中那改革的心思,要麼就是心存不滿和憤恨,最終被仇恨支配,湮滅眾生,要麼繼續受苦受欺負,要麼自尋死路,走一條自我毀滅之路。
這個也是李淵明這麼炮轟楚弦的高明所在,表面是在說這個政令,實際上是在打擊楚弦,這份手段的確是高明。
楚弦是這麼認為的。
好在楚弦不是普通的官員,見識也比其他同級官員要多得多,而且楚弦早就有過最壞的打算,所以李淵明這一炮打的,實際上沒有起到多少效果。
雖然楚弦知道,自己再說什麼也沒用,再說也只是廢話,而且還會繼續被這位尚書令抨擊和否定。
但這個時候,必須要說,無論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自己要推行的政令。
這份政令楚弦知道會遇到艱難和阻礙,現在就是頭一個,哪怕是撞的頭破血流,楚弦也要做。
這是他執念,當官的執念,就像是做鐵匠,要立誓打造出一柄神器,就像是煉丹師,發誓要煉製出一枚無上仙丹,對於別人來說什麼都不是,但對於楚弦,這就是他的『目標』。
李淵明不懂的是,他以為這幾句話就可以嚇住楚弦,打擊楚弦,甚至讓對方知難而退,殊不知,楚弦現在興奮的很。
為了仕途的理想而撞的頭破血流,慘烈無比,這是一個逐夢者最大的幸福。
所以楚弦開始『反擊』了。
「尚書令大人所言,楚弦受教,天下之物,包括策略,的確無萬全之術,可失芝麻還是失西瓜這件事,卻是很容易選。不錯,當年太宗聖祖創立聖朝,一切從零開始,從無到有,都沒有可借鑒之處,太宗聖祖睿智,所思土地制度延行數千年,的確是為聖朝輝煌奠定基礎,可萬事求變,這也是道法使然,遇火變水,遇水生木,堅木懼金,金遇火溶,變化之道,道之妙也。」
楚弦的『反擊』顯然也是極為犀利,那邊李淵明眉頭一皺,楚弦接下來的組合拳也是接踵而至。
「尚書令大人,站得高望的遠,所思之事,必然要超過楚弦,然政令之道,在於思謀,在於論述,且兩人為辯,三人方可成論,論事則事成,便是楚弦考慮不周,政令難行,也可集思廣益,修復完善,如此若僥倖成事,其功勞也不在楚弦,何談邀功彰顯?就以尚書令大人之才,必然可想出修補之法,楚弦暫且拋磚引玉,文冊中所寫之法有三,尚書令大人可指正完善,如何中和影響,平息各方,尚書令大人高瞻遠矚,必有良策,待明日可在朝會引論,倘若事不可行,楚弦也不會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