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玲瓏館的曇花
許捕快說：“你且想想，那館裏的，都是些什麽人？”
“是……貴人？”
“是，若是貴人在這西小街出了什麽事，我們府衙可能有好日子過？”
“那自然是沒有。”
“所以啊！你想想，館裏這麽多貴人，雞毛大的一點事兒都能扯到府衙身上來。但也不是什麽事府衙都能管的是不是，就兩件。”許捕快伸出兩個手指頭，“一個，是不要讓貴人們一起吃壞了肚子。第二個，是不要讓貴人們看到逼良為娼。”
許捕快背著手一邊往前走去，一邊說：“若是一群貴人一起吃壞肚子，那就是府衙的不是。逼良為娼容易鬧出人命案子，還有些會趁機求到貴人們麵前去，擾了他們的興致，卻又不好欺負弱者。這些自詡良善的貴人們，就會把火氣撒到館子和我們府衙的頭上。”
唐易跟著許捕快走，插話道：“所以，我們巡查後廚和身契，館裏也很配合。”
許捕快說：“是的。這也是府衙和西小街達成的默契。畢竟誰都不想生事。至於要是有下毒、殺人什麽的，那就不能怪到我們府衙身上了。”
唐易縮縮脖子，“還有這樣的事兒嗎？”
許捕快說：“你可別不以為然，豪門大戶中見不得人的事兒才多。有那些在府中不好下手的，就到這外頭來。他們總覺得這青樓楚館的亂七八糟好混人耳目，其實不知道比他們府上幹淨多少！”
唐易捧場說：“那是，畢竟我們府衙是常常巡視的。”
許捕快深感認同地點點頭，又帶著唐易敲開了下一家的門戶。等到日落西山的時候，兩人已經站在了最後一家的門前。
許捕快輕快地說道：“今日看來，各家都很安分，就剩這玲瓏館是最後一家了，快快查完，咱們就回去！”
唐易也輕鬆不少，笑著說：“周肅還托我來幫他看看曇花姑娘呢，也不知道是否有緣得見。”
許捕快上前敲了兩下門，笑說：“曇花姑娘可是花魁，就算是沒有在待客，也不是我們能見到的。周肅這小子，下次他也要來的，且看他有沒有這個福分。”
小廝將玲瓏館的側門打開，兩人便進去了。
兩人輕車熟路地看完了後廚，沒什麽問題，又到後院中查看身契。唐易原本以為很快就結束了，卻沒想到許捕快的眼神在身契本子和新人隊伍中來回轉了好幾個圈，眉頭越皺越緊。
唐易上前，悄聲問：“老許，可是有什麽不妥？”
許捕快點點頭，沉聲對一旁等著的小廝說：“去把你們老鴇叫來！”自打進了西小街，許捕快都是笑盈盈的，沒見過這樣低沉著臉的樣子。
見唐易也板著了小臉，許捕快又故作平常說：“也不必擔憂，不是什麽大事。就算府衙和西小街有默契，但隔段日子也總有些不長眼的想弄些岔子。我們既然發現了，問一句是應當。”
唐易這才放鬆了一些。
不一會兒，一個風韻猶存的婦人款款而來。那不慌不忙、徐徐而行的姿態，要不是許捕快先喊了一句“甄媽媽”，唐易還以為是什麽大戶人家的夫人。
“許大哥，好久不見。”甄媽媽來到兩人麵前，未語先拜，如春風拂麵，讓人想板起臉來都不好意思。
唐易心想，這西小街的一館之主，果然不是普通老鴇做得的。
許捕快卻是見得多了，沉著臉說：“甄媽媽，夜色漸起，我原不想打擾你做生意的，隻是……”他抖一抖手上的身契本子，“若不是我看得仔細，恐怕還會被你給糊弄過去了。這樣來日出了岔子，你是不是還要說一句這是府衙的人經過手的？”
甄媽媽連忙說：“許大哥這是說的什麽話，我若真要玩那些手段，又哪裏會這樣糊弄，豈不是打了自己的臉？”
許捕快想起那身契的問題，的確不大。若是甄媽媽有心作假，他們這樣查看如何能查出來？隻能說甄媽媽是真沒想瞞著。臉色這才緩和了幾分。但是，一想到今天自己若是大意沒發現，以後出了事，甄媽媽就可以推脫，說這身契是過了府衙的人的手的。若是甄媽媽真有心說明白，就該主動指出來，是以許捕快的臉色又很快黑了下去。
甄媽媽那是混在人堆裏都能化精的人物，看著許捕快的臉色變化，自然是明白幾分的。隻是……
甄媽媽長歎一口氣，麵上露出幾分無奈來，說：“許大哥，此事的確是我們玲瓏館不對，可是……能否看在曇花的份上，暫且放過？”
“曇花？此事和曇花又什麽幹係？”
甄媽媽說：“我是在這西小街做老了的人，怎麽會無緣無故去犯這等忌諱。實在是這人是曇花求到我麵前來的。許大哥也知道，貴人們就愛曇花那樣天真幹淨的性子，所以她見著那女子可憐，家裏父母要把她賣去給老頭子做小，也就動了惻隱之心。曇花是準備了銀子的，若是她父母找上來，就買下她。曇花也跟我說，隻求收留她一年半載的，避過了風頭就放出去，並非要將人留在這館裏……我也是拗不過，這才留下了人。”
聽到甄媽媽這樣說，許捕快的臉色才算是真正好起來。他思考片刻，道：“你把那女子領來給我看看，若是你所說無誤，那我便當沒看到就是了。”
甄媽媽笑道：“便知道許大哥是通情理的體貼人兒！還不去將水蘭喚來。”
甄媽媽吩咐了身邊的丫鬟去喚人，等了片刻，水蘭是來了，可曇花也來了，還有幾個公子哥在二樓打開了窗戶，對著樓下後院喊道：“曇花姑娘，莫怕！這倆小捕快若是要用強，明兒個我就讓他們砸了飯碗！”
曇花帶著水蘭，對著窗戶盈盈下拜，許捕快的臉上則是青一陣，白一陣的。
那些公子哥見下馬威已經見效，知道到底讓公門中人看到自己不太妥當，便掩上了窗戶。不過，後院中的人都知道，那窗戶縫裏，必定有幾雙眼睛盯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