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250 回不去
複合進化人是在人類物種的基礎上進行基因優選和編輯的產物，早就不是自然生產。一個培養皿負責一個批次，同一批次的複合進化人之間互為兄弟姐妹。這些知識從來就不是什麽秘密，埃米是基因編輯過的，這有什麽稀奇？
“問題主要集中在免疫係統這裏。按照複合進化人的科技水平，完全可以在基因編輯時安全去掉那些容易導致幼兒身體問題的缺陷——成年後發病的基因缺陷倒是一個沒有。你來看這裏、這裏、以及這裏……”研究員將十多個基因段指出來。“這些分別基因容易導致的殘疾和疾病都在旁邊列出，將它們從基因層麵消滅百利而無一害。先不說那些容易導致猝死的，就說先天白血病或者小兒麻痹，複合進化人兒童中有很多嗎？”
艾瑞克斯仔細在記憶中搜索，然後搖搖頭：“我在進化者星艦裏沒見過有那樣的兒童，也沒聽說過有關的報道。或許複合進化人醫療水平足夠高，完全可以出生後治療。別忘了還有進化插件呢！”
“我說的都是兒童時期更容易高發的疾病，複合進化人安裝腦控體和進化插件的平均年齡是多少，難道是在兒童時期嗎？我怎麽覺得腦控體不適合兒童的顱骨？”
“的確，平均都是在二十多歲才安裝腦控體，我屬於極早的罕見案例，腦控體……想起來了，我那塊舊腦控體格外小，應該是為兒童做了特別設計，也許後來進階緩慢就和這個有關。”艾瑞克斯擺擺手，說道：“扯遠了，這些基因沒有清理，與馬上要進行的手術有關嗎？”
“唔……沒什麽關係，完全可以一塊清理掉，免得影響後代……”
“複合進化人不結婚生子的，你在檢查基因的時候沒發現這點嗎？”
“哦，那倒沒有。在基因層麵複合進化人是具備全部功能的。不過腦控體手術的過程中會對大腦做出變動，這倒是影響了……”研究員快速眨眨眼睛，視線從艾瑞克斯身上移開，快速轉移一個話題：“手術中，腦控體與大腦連接位置修複的這部分你來做還是我來？”
“給我幾個小時來檢查方案，然後你來，手術的精度能夠更穩定一些。知道是給姐姐做手術，我肯定會緊張的。”
“她現在隻能做妹妹了。那麽小……”研究員說了一句廢話就趕緊閉上嘴巴，等待艾瑞克斯檢查手術方案。
如果不想要幼年的身體其實還有另外一種思路，那就是克隆與大腦轉移。收集埃米的身體細胞，進行精確克隆，利用山河社稷號的生物培育裝置將克隆體調整到成年狀態，然後將大腦整個移植過去。之後用幾天到幾個星期時間將大腦與身體各個器官的控製磨合做好，完成康複訓練，埃米完全可以繼續當“姐姐”。
如果這些都不願意，艾瑞克斯還可以使用意識與記憶轉移，將受過損傷的舊大腦連同舊身體都一並拋棄，重新開始新的生命征程。
方案有很多，關鍵看有沒有必要。以盡快回複神智並蘇醒過來為衡量標準，直接進行外科手術是最好的。艾瑞克斯聚精會神、仔仔細細研究手術方案，對它做出了幾處修改。從方案中可以看出，研究員非常穩健，一些地方完全可以處理得更好，有些風險是值得冒的。他將自己的修改意見與研究員一同協商，討論出大家都滿意的方案，六個小時之後便開始手術。
手術一共持續了十五個小時，艾瑞克斯全程監控，隨時準備用元粒體和四維空間能力應對意外情況。這麽長的手術時間就體現出人工智能的優勢，研究員不會疲勞、不會分神，可以持續保持專注，這是生物大腦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複合進化人也是充分認識到電子係統的優點和生物腦的缺陷，這才選擇了腦控體技術路線。
科技發展的最重要表現便是能夠穩定完成重複性的挑戰，手術就是其中之一。經過再三檢查，預定的手術目標都已經完成，接下來就要進入恢複調整階段。在艾瑞克斯的首肯下，蘇醒進程開始啟動，生物約束艙開始提升埃米的核心溫度。一些微米級別的ZTFD隨著營養液、複蘇藥劑等被推入埃米的血管內，發揮臨時進化插件納米機器人的作用。
大約四個小時之後，埃米的眼皮在抖動幾次之後緩緩睜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艾瑞克斯那張充滿關切表情的臉。受到低溫的後續影響，埃米的頭腦用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她抬手就是一巴掌。
沒打中。不是艾瑞克斯躲了，而是埃米的手臂變短了。
“笨蛋，你幹嘛跳出去？讓我們花費多少時間來找你？”埃米眼圈立刻紅了。
“別哭，你的淚腺還沒完全恢複功能。”艾瑞克斯拿起埃米的手，將它朝自己臉上甩，好補上剛剛那一巴掌。不過埃米的手臂用上了反方向的力，最後隻是輕輕放到臉皮上，輕輕摸了摸，用力捏了捏。她又哭又笑。
“控製情緒，別激動，我現在好得很，但你的身體狀況太差，必須休息。如果你不能控製情緒配合治療，我就隻能麻醉你了。”艾瑞克斯犧牲了半邊臉皮，讓埃米集中精神跟著他深呼吸，慢慢放平情緒。“你現在感覺怎麽樣？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麽嗎？”
“該死的零階世界陰我！”埃米用力哼了兩聲頭，說道：“冥老板也不是什麽好人。雖然是想解開我頭腦中的問題，但差點沒把我害死。我不知道身體怎麽變小的，隻知道現在腦控體不斷給我報錯，主要是找不到進化插件，還有就是些不斷重複的身體數據異常。”
“目前我還沒找到為什麽會造成幼化，你現在暫時隻能用這副小身體活動了——好在腦控體還在，不用再安裝一遍。”艾瑞克斯摸摸埃米的頭頂，說道：“你現在讓腦控體進入自檢，重設身體的初始狀態，減少警報，然後好好睡一覺。我根據你身體活動時的反饋進行治療，主要是定向補充營養，修複一些髒器損傷。”
“好的，就這麽做。”埃米在藥物的作用下開始緩緩閉上眼睛，但她猛地睜開，用力說道：“告訴我這不是做夢，不是虛擬實景吧？”
“不是。你醒來的時候我肯定在附近。如果我在睡覺，叫醒我。”
聽到這話，埃米終於放下心來，眉頭完全舒展開，帶著恬靜的微笑沉沉睡去，很快就發出輕微的入眠鼻音。
“她的生理指標都表現得不錯，”研究員不等艾瑞克斯問，便主動說了。“從監測指標看，休眠艙的影響已經過去，這樣就為治療髒器損傷奠定了基礎。”
“你來監控治療過程，我需要看看魚龍號的情況。已經駛出引力異常區了嗎？”
終於不需要在引力異常區中兜兜轉轉尋覓，魚龍便一個加速先降低高度，然後貼著地麵開始加速，爭取用最短的時間離開引力異常區。這段旅程已經走了30%，沒有出現任何異常，特別是能夠影響到引力屏障的異常。
地麵是平的，根本沒有高地起伏，幾乎和打磨過的大理石地麵一樣，這都是引力風暴的功勞。魚龍號掠過地麵，強大的引力屏障改變了周圍的環境，一部分引力閃電和風暴就被“擠壓”到地麵上去。霎時間，平整的地麵就像被貓爪狗撓一般，密密麻麻的溝壑傷痕。
傷痕有深有淺。在特別深的地方，大塊的岩石翻了出來，露出下麵有著金屬質感的人造地層，這是環境掃描雷達上根本沒有顯示的東西。引力異常區影響了大部分探測設備的工作狀態，而埃米的情況分走了艾瑞克斯的注意力。在經受幾億年引力風暴肆虐的地殼下方顯然還有未解開的秘密。它靠著引力異常區的掩護避開了無心的漫遊者和分心的搜索者，或許永遠不會有水露石出的那一天。
不過這又有什麽關係呢？宇宙本就是充滿神秘、未知和驚奇的地方。艾瑞克斯找回了姐姐、曉曉和冥冥，盡管不是十全十美，但已經讓他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之中。哪怕沒能注意到地下的秘密，這種幸福也不會受到絲毫減損。
已經好久了，艾瑞克斯終於將自己的事情暫時完全放在一邊，所有精力投入到治療埃米和曉曉的事情上來。埃米年齡變小，身體受到有瑕疵休眠的影響，再加上一些外傷，除去腦控體之外的問題都不算嚴重。曉曉則是自然衰老，常年營養不了，產生了一些“陳年舊疾”。好在她經過自成生物人的基因改造，身體素質比一般狸星人強多了，這才沒出大毛病。解決完需要治療的，兩個人都順利進入恢複和調理階段，已經沒有風險了。
幼小化的埃米隻剩下一米四五的身高，但是她的生活習慣還停留在一米七八的水平上，經常“自不量力”做一些事情導致小傷不斷。按照複合進化人的習俗，當腦控體算力的水平發生變化時，親屬間的關係也需要做出調整。埃米心不甘情不願地管艾瑞克斯叫哥哥，但她發現艾瑞克斯還是習慣性地稱她姐姐，於是便藏起“哥哥”兩個字，還是直接叫艾克。
“艾克，你總說這個星艦的技術是全宇宙最強的，怎麽就不能給我注射促生長藥劑？我隻要加快身體的發育速度，及時補充營養然後在正確的時間停止這個進程，我就能恢複到過去的身高。唔……進化插件得回去才能安裝，沒有那些組件還有些不適應呢。”
艾瑞克斯不是沒想過這個方案，但研究員提出了反對意見。這個人工智能最近有點焦躁，好像被什麽問題難住了，總是一遍又一遍重複檢查埃米的身體。那架勢，感覺要出什麽事，但所有的檢測指標都正常，而且越來越好。從任何方麵看，埃米都非常健康，包括腦控體附近組織也已經痊愈。研究員最近提出要求，讓艾瑞克斯給她多抓幾個複合進化人回來，她需要更多樣本才能確定是否給埃米執行增齡治療。
之前替她抓過天人，現在又要抓複合進化人？研究員這是想把宇宙中最強的文明全都抓做實驗樣本嗎？艾瑞克斯沒答應她，同時也從一貫的謹慎出發，也沒同意埃米提出的治療方案。身體變小可以適應、調整，不過是再成長一次罷了。腦控體已經裝好了，進化插件等有機會再說吧。
狸星人曉曉在進行了三天九輪的營養增強後，毛發終於恢複了一些光澤，紅顏色比之前濃了一些。艾瑞克斯認為她一下子丟了幾十年的時光，真切想幫她找回來。研究員受命進行分析，算是找出一個方案，可以提高曉曉細胞再生次數的上限，從而延長幾十年的壽命，還可以變得更加健康、有活力。這個方案需要改造基因，但它與自成生物人的改造方案不兼容。
“艦長，謝謝你的好意，我現在就挺好。自成生物人的基因改造已經延長了我的壽命，差不多抵消了我在時間異常區的消耗，我並不覺得自己虧了。我知道研究員的技術很好，你也是為我著想，但我總感覺獲得太多就會失去一些東西，宇宙是非常平衡的。我願意保持現狀，這樣我可以更坦然享受今後的生活。”
“宇宙平衡？沒有任何證據顯示宇宙會在因果方麵進行平衡。”
“在科學知識和技術方麵，我懂的肯定沒你多，但我認知的小世界或許有自己的運行規律呢？一個封閉空間，比如正八麵體隱身艦之內，我老了，埃米年輕了，這不也是一種平衡？”
“改變想法隨時來找我。”艾瑞克斯習慣伸出手，但是覺得現在摸曉曉的頭頂毛有些不太禮貌。但是將手轉向身高合適得埃米吧，總感覺心裏發怵，手指發抖。算了，好好撓撓自己的後腦勺，用通訊中樞連接魚龍號，看看航行到什麽地方了。
曆經八天的連續飛行，魚龍號終於離開引力異常區，重新回到風和日麗的萬裏晴空之下。到了這裏，整個救援的行動總算可以說圓滿成功。
“還有兩個地方要去：造化道途號的遺址與看顧者的生產基地。完成回收與解放，咱們就可以去狸星。”艾瑞克斯對曉曉保證道。他隨後看向埃米，此時眉頭很明顯地皺在一起：“姐姐，複合進化人那邊……我現在還不知道該怎麽和零階世界相處。除了要把紅綠救出來以及把旮旯西處理一下，我就沒什麽與它打交道的動力。”
“我隻想讓複合進化人都知道零階世界的危險，避免他們發生和我一樣的遭遇。必須限製零階世界，還有就是天擇者。”埃米咬了咬牙，似乎是下了決心：“我也不太想回到進化者星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