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284 該走的該來的
按照約定的時間，埃米和冥冥返回艦橋。其中一個將自己連接到魚龍號的係統內，充當外部殺毒軟件，另一個來到艾瑞克斯麵前，揪著他的眼皮就往上翻，說是要查看眼球周圍的毛細血管變化。
“疼！輕點！你這辦法管用嗎？”艾瑞克斯一動都不敢動，生怕自己眼皮被扯下來。他按照指示轉動眼球，展示完左眼之後便輪到右眼。
“眼睛接受信息的效率最快，因此圖像成了最常見、最有效的催眠路徑。隻是想要幹擾你的大腦，信息必須埋藏足夠深、埋藏足夠多，這會讓你的眼睛疲勞。感知上的疲勞可以用催眠來忽略，但是血管不會受到欺騙，會產生一點小變化。所以，這種檢查辦法是有用的。”埃米啪的一聲鬆開艾瑞克斯的眼皮，說道：“你是幹淨的。但是社會學智能幹什麽來了？耀武揚威還是戰略威懾？”
“我也沒想明白，感覺它沒必要來一次，直接派人送個信也能進行交流。”艾瑞克斯想了想，說道：“總體上，我感覺它來得比較倉促，談話的準備不足。我認為它完全可以表現得更好，擁有更好的邏輯，更好的情感衝突與思想共鳴。綜合以上考量，我認為……”
艾瑞克斯清了清喉嚨，說道：“社會學智能是準備來偷襲的。它可能不想殺了我，但肯定想要控製我，並通過我去開啟世界倉的技術資料庫。它隻是沒想到魚龍號提前做好了準備，引力屏障處於全功率，導致它沒有辦法攻破。”
“你能有這種想法就對了。”小埃米說道：“它偷偷摸摸的來，這就不是要談事的樣子。如果它對你真的有那麽了解，就該知道怎麽聯係你。通過狸星給你發個消息，約你去談判，考慮到狸星的安危，再加上你的自信，你百分百會去和它見上一麵，就像今天這樣。你能認識到這一點，趁機擺脫了狸星對你的束縛，這很好。”
“我擺脫狸星的束縛了嗎？”艾瑞克斯並沒想到這一點。“我隻是說這裏可以作為談判的中立區。”
“從今往後，狸星的地位最多也就是個談判的中立區，這是你在實際談判中表達出來的。從今往後，有它沒它都不能改變雙方力量對比，對這裏發起的任何威脅，都會被視為撤除所有談判可能的行為。”小埃米說道：“其實你要是沒有自己抓住這個機會，我也會提醒你的。現在看來，你作為複合進化人艦長的基本能力並沒有丟。”
“那麽我是否存在沒做好的地方？”
“好不容易送上門來，你應該滅了它，而不是放它走。”埃米搖搖頭，說道：“這樣的機會太難得，你做好了準備，而它的護盾並沒有開到最大。你知道玄黃寶塔號的構造，隻要開火擊毀它的引擎，那它就隻能原地等死。在這件事上，你想得太多，做得太少，放掉了稍瞬即逝的機會。”
“可是，一個指揮員不是應該做好準備之後再戰鬥嗎？”
“不，你理解錯了。你應該時刻準備著戰鬥，你不應該認為自己還有專門的時間進行準備。你想要思慮更加完善一些，這是後方戰鬥分析專家做的事情，真正在前線的人，更了解情況，尤其需要果斷。”
“如果打起來，狸星就沒了。”
“沒了就沒了。因為戰爭被毀滅的星球還少嗎？”埃米搖搖頭，說道：“你別覺得我不關心曉曉的生死，這件事就是有更好的解決辦法。達酈在曉曉身邊，完全可以帶著她開啟超空間通道離開，對不對？”
“這沒錯，我承認。”艾瑞克斯點點頭。
“為了環境改造和岩晶蟲，魚龍號對狸星進行了全麵掃描地形地質掃描。你能造一顆岩晶蟲衛星，就能造一顆差不多完全一樣的狸星。”埃米說道：“為了基因改造，狸星人的身體數據早就采集夠了，息壤球可以模擬出生物的多樣性，重新在狸星上填補人口。這些新的狸星人並不是曉曉認識的那些，但從生物學上不會有差別。”
埃米繼續說道：“這些狐狸有什麽科技，造化道途號都可以適配。他們的文化、習俗，還不都是你想還原到什麽程度的問題？等你勝利了，一切都可以彌補。但是你不勝利，那損失就隻會擴大。”
“用一顆假的狸星去替代曉曉心中的那顆？”艾瑞克斯一開始聽的時候還覺得有理，後來卻越來越惱怒。他用力一揮手，說道：“不行！我騙不了自己人。我的算力在這個領域沒什麽天分！拿一個假的狸星……算了，我說不下去。你就想想，我能不能把複合進化人全都換掉，然後你有什麽感覺？”
“都換了挺好的。我已經覺得零階世界不是好東西，我對其他的複合進化人也沒有感情。他們是什麽階層、有什麽擅長，與我何幹？”
一拳落空的感覺讓人難受。與真正的複合進化人講感情，這本身就是非常空洞的。除了同一批次的兄弟姐妹外，複合進化人之間的聯係就是在算力網絡中齊心協力完成項目、解決問題。生活上，複合進化人相互獨立，也沒有婚姻、生子等一係列能讓陌生人緊密結合的行為舉動。
對複合進化人來說，工作中形成的情誼是為了服務於工作，其中也包括戰友情誼。埃米會為戰鬥中犧牲的手下感到難過，但這不代表她為了戰鬥的勝利就不會犧牲手下。這個複合進化人，或者那個複合進化人，對她並沒有本質的區別。艾瑞克斯相信，假設剛才坐在艦長位置上的是埃米，戰爭在當時就已經開始了。
不能跟她打感情牌，要說就必須說戰場邏輯和局勢控製。“姐姐，你是一個好艦長，但你沒有看到更遠的東西。社會學智能在天土大陸放了山河社稷號與造化道途號一馬，你認為其中的原因真就像它自己聲稱的那樣，是相信未來還有希望嗎？”
“我不信。”埃米搖搖頭。“人工智能又狡猾又無恥，這種事上根本不會說實話。哦，你還不錯，冥冥。”
“謝謝你的信任。”冥冥結束了對魚龍號係統的檢查，拔下連接線，說道：“我也不相信社會學智能的說辭。它沒有在通訊中偷奸耍滑，一定在其他地方進行了欺騙。艦長，你是怎麽想的？”
“我隻說一點簡單的想法。”艾瑞克斯說道：“我若想要世界倉的寶貴資料，我必然也就知道其中的風險，比如釋放那些地球·環盟老古董的危險。我首先會去嚐試徹底解決隱患，但是看樣子社會學智能未能達到目的。”
艾瑞克斯緩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如果不能解決問題，那至少要有反製手段。去找社會學智能，它就會毀滅宇宙，這句話我聽過兩次了。我在想這個威脅很可能並不是空洞無物的。別忘了地球·環盟最後執行任務的星艦，太極誅仙係列戰艦是最後進入特異點的，按照規律它們應該最早出現，最後下落不明。由於造化道途號沒有對它們進行修補，因此那些戰艦出問題然後被社會學智能利用的可能性就客觀存在。社會學智能肯定要想勝利，但它會先去保證自己不能敗。”
“你的這種思考就非常有意義。”埃米拍拍手，算是誇獎了一句，然後拋出問題：“接下來怎麽辦？”
“繼續原計劃，就當它沒來過。”艾瑞克斯撓撓頭，說道：“每一艘地球·環盟的星艦都不好對付，一炮解決玄黃寶塔號的引擎，這種話就別再提了。有一點社會學智能其實說的沒錯，隔著星艦，我們兩個很難分出勝負。如果我想消滅它，還真要想辦法登艦，然後來一場對決。當然，我目前沒這個打算。”
艾瑞克斯指了指艦橋的戰鬥位置，對大家說道：“先把引力波雷達弄好，社會學智能是不是說過天擇者要來？打開引力波雷達好好偵查，別放過蛛絲馬跡。讓船塢倉造幾台巨型的星球護盾，扔到狸星上去，免得被天擇者清場的火力給夷平了。沒了恒星，還有希望再搬來一顆臨時用著，行星毀了就需要大量重塑，太耽誤時間。”
為了等天擇者，艾瑞克斯在狸星多待了三天，並向狸星移交了九部星球護盾發生器。有了星球護盾，狸星就可以抵禦所在星係恒星爆炸的衝擊波，還能阻擋住大部分攻擊性武器。不過，複合進化人若是真想毀掉狸星，這個護盾是擋不住殲擊艦火力持續直射的。它隻能讓狸星不至於被牽連而死，不代表狸星就不會死。
看到了社會學智能，聽到了天擇者可能要來的消息，曉曉知道自己更不可能離開狸星了。她知道自己是在利用與艾瑞克斯的羈絆，但為了自己的母星，內心的慚愧是一種可以接受的籌碼。
終於，天擇者來了。引力波雷達顯示一艘殲擊艦正在使用引力彈射器方式靠近，而魚龍的深空雷達確定艦上有天擇者的特征信號。隻有一艘殲擊艦，未免有點太小瞧魚龍號了。真打起來……不行，還不能真打起來，尤其是在狸星旁邊。
說一千道一萬，艾瑞克斯還是不能接受複合進化人那套清場戰術思想，不能接受巨大的附帶損傷。在確定了天擇者殲擊艦的航向後，魚龍號便啟動超空間引力引擎前去中途攔截。
戰場一定要在能影響狸星的範圍外，這一點大家都讚同，放開手腳打總歸是好的。但是兩個埃米向艾瑞克斯提問了許多“如果”，幫助他理清思路：如果天擇者就是要把狸星毀了，艾瑞克斯能救就救，救不了……也就救不了。
戰爭是殘酷的，該怎樣就得怎樣。
“啟動引力場魚雷。”艾瑞克斯控製魚龍用十分鍾的時間來到一處太陽係之間相對空曠的地方，在這裏布置陷阱。因為明確知道自己將可能麵臨一係列戰鬥，魚龍號也就調整狀態，將功能側重點從船塢轉變為戰艦。世界倉裏麵有的是各種武器，利用搜索引擎找到合適的，然後造出來就能用。
一顆胖乎乎的球形裝置從魚龍口部發射出去，以曲速4向前飛行，在定時裝置的作用下引爆。它釋放出強烈的引力幹擾波，就像是一顆引力場的閃光彈和震撼彈，能夠破壞引力波雷達的搜索功能。經過艾瑞克斯的改良，它還可以對引力彈射器運動狀態下的星艦產生影響，讓它們以為自己已經到達目的地，提前回到亞光速狀態。這也就是所謂的陷阱。
對付曲速的戰艦有類似的武器，其作用原理是利用高速旋轉的引力場產生空間紊亂，破壞空間搬運這一過程所需要的穩定環境條件，導致飛船無法維持曲速。但是引力彈射器的主動方式進化者星艦，被發射的殲擊艦無法控製這個過程。哪怕殲擊艦自己爆炸了，它還是會被彈射到原定位置。隻有讓引力場出現誤差，造成彈射運動提前結束的假象，才能攔住殲擊艦。
“引力波雷達停機了。”埃米關掉了控製台的十多個警報信號，然後開始放出無人星艦。這些八千噸級的星艦將會搶占戰場位置，提供更多的打擊角度，包括作為導彈對殲擊艦的護盾進行打擊。
“直接炸了就得了。”小埃米站在座位上，這樣能更好地回過頭來，看到艦長位置上的艾瑞克斯。至於操控戰艦，有觸摸控製台和腦控體連接器，她也沒必要去使用按鈕。“天擇者又炸不死，把殲擊艦搞掉，再想辦法俘虜天擇者用來研究就是了。”
“全幹掉就得了，抓那東西有什麽用？”埃米哼了一聲，反駁道：“社會學智能警告會有天擇者來，它為什麽有這種好心？裏麵肯定有陰謀！完全沒必要放那些天擇者進入魚龍號，很可能後患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