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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秦擇木(二十四)

  鬼差沒想到宋可遇會有這下意識的動作,十分尷尬的假咳了一聲,將兩手向上舉了舉,非常刻意的背在了身後,“我說宋秘書,事情查到這一步了,我是不會輕舉妄動的,你放心好了,何必這麽防著我。”


  宋可遇為自己的反應過度略顯尷尬,連忙收起了雙臂,又向旁邊讓了讓,三個人便都將目光投在了小女孩的身上。


  小女孩望了望籠子中的鸚鵡,突然嘴角向下一撇,哭了起來,喃喃的不住說著餓、說著疼,卻對自己叫什麽,多大年齡,從哪裏來等問題,一問三不知。


  冉不秋想了想問她,“那你記不記得你在進入鸚鵡身體之前,最後發生了什麽?”


  女孩怯怯的搖了搖頭,也許是剛才在鳥籠中伸手抓住了宋可遇的手指,她本能的對宋可遇產生了一些親切與依賴,下意識的抬腳向宋可遇方向挪了挪,委屈的輕聲說:“隻記得有火,有黑色的水,有紅色的骨頭,有飛來的刀在我身上劃,疼的我直想哭……然後就變成了鳥.……餓了也沒飯吃,渴了也沒水喝,必須按照他們的指令去做才行……別的我也不記得了。”


  宋可遇對她說的“指令”敏感了起來,試探的問:“你是說他們訓練你的時候隻是對你說話,讓你按照他們說的去做?”


  小女孩點點頭,“對。”


  宋可遇微微蹙眉,如果那些馴獸師也知道,鸚鵡聽得懂人話,那麽是不是可以推斷出那些馴獸師也知道鸚鵡的體內,寄宿著人的魂魄。


  那邊冉不秋與鬼差對視一眼,他們從小女孩兒的話中聽到的,又是另一番景象。


  冉不秋對鬼差說:“如今這事情大致的樣子,我心裏已經有了數。原本我還在想,這一切是不是隻是巧合,如今看來,和戾鑒還是脫不了幹係,莫非我們一直在找的黑衣人,就是這個方懷義?”


  鬼差職責所在,關注的又是另外一層,他低頭問小女孩:“像你這樣無主的生魂,在這馬戲團裏還有多少?你能一一指認出來嗎?”


  小女孩點點頭,“我們這些隻聽指令被訓練的,還有七八個,我都認得出來的。”


  冉不秋幾人連忙將苫布掀開,在一群動物中讓小女孩一一的指認,哪些是聽得懂人類語言的動物。待小女孩的手指點過,冉不秋再不遲疑,一展手牽出他們的魂魄來,瞬間七八個小孩子的魂魄便團團聚在一起,彼此混混沌沌的相互張望。有些神智還不清楚,有些像小女孩一樣興奮的拍打著自己的手腳。


  宋可遇在其中一個年齡最小的孩子臉上仔細的辨認,認出就是那天在福利院地下室裏,咬了自己手臂的男孩!


  事情發展到現在,雖然還有些細節不是很清楚,雖然境況極盡荒謬,但宋可遇已經確定了,這些被強塞進動物身體裏的魂魄,就是那些福利院中被囚禁的小孩子的魂魄,而從他們早前那些異樣的反應來看,很可能是被人將動物與孩子的魂魄對調了,以至於連鬼差也不能察覺出這些生魂的存在,生死簿上也不會顯示出那些孩子的陽壽已盡,像是宿命輪回中一個巨大的bug,彼此詭異的相安無事。

  如果這一切的因果,僅僅是為了讓動物們更好的被訓練,讓馬戲團更容易賺錢,那那個至今還沒有露過麵,隻模糊的存在於宋可遇印象中的方懷義,簡直是罪大惡極,千刀萬剮也難以平息他內心的憤恨。


  剛剛那個小女孩試著去牽宋可遇的手,然而試了兩下,都隻是在虛空中劃過,委屈的望著宋可遇,“哥哥,我這是死了嗎?”


  宋可遇心酸的在空中沿著魂魄的光亮,虛虛的摸了摸她的頭,“你認識小虎哥哥嗎?就是從這裏跑出去的那隻猴子。”


  小女孩點點頭,又搖搖頭,“他比我們來的都晚,可他不太服管教,是我們這裏挨打最多的,其餘的我也不知道了。”


  正說著,七八個小孩的魂魄,都像風中的燭影一樣扭曲的搖了搖,沿著一個方向,不由自主的飄了幾步。


  冉不秋一抬手,他們又飄了回來。


  鬼差道:“這不是辦法呀,這無主的生魂逐水逐陰,他們總這樣飄著損耗太大,得趕快找個身體寄養起來,否則動物的身體回不去,自己的肉身隻怕也回不去了。”


  宋可遇想也不想挺身而出,“我可以當他們的載體,讓他們進入我的身體吧,我一定要救活這些孩子!”


  鬼差有些動容,仍不乏冷靜的搖了搖頭,“宋秘書其情可敬,隻不過,你一介肉體凡胎,別說寄養這麽多生魂了,就是再寄養一個——兩個魂魄本能的爭搶起肉身來,用不了片刻,隻怕你就要神誌不清,換句話說,就是精神錯亂了,而且很可能是不可逆的,不行、不行。”


  宋可遇接道:“那我馬上聯係劉秘書,將那幾個孩子快速的運過來,是不是來得及?”


  鬼差想了想,“這隻怕目標有點太大,你們不是還有其他的事情沒有完成嗎?那依著我看,倒是有一個上好的人選。”他後麵幾個字說的頗為陰陽怪氣,眼角鬼魅的朝冉不秋的方向閃了閃。


  冉不秋眯著眼,冷冷的看了鬼差一眼,又望向宋可遇殷切期盼的眼神,認真解釋道:“如果我讓他們進入我的肉身,我神識便不得自由了——一下收容這麽多魂魄,我必須同在肉身中禁錮他們,那麽接下來若有什麽凶險,我可就幫不了你了。若是半途神識強行衝出肉身,隻怕不僅我的神識要受損傷,那些孩子的魂魄也勢必危險。”


  兩人彼此望了望,宋可遇突然笑了,輕輕叫了聲,“大人”。


  冉不秋一愣,隻聽宋可遇鄭重道:“不瞞你說,我原本是有些私心的,但是此刻不說也罷……我的那些私心與這麽多條孩子的性命相比,實在不值一提。但我一直在想,能認識你,有這麽一段機緣去救這麽多福利院中的孩子,已經是冥冥中上天對我的褒獎,這輩子也算活得值得了。如果你也認我這個朋友,如果我們這段時間以來的相處,可以稱之為情誼.……那我現在正式的將這些孩子的性命托付給你,請你無論如何幫我保全他們,不必為我擔心。”

  宋可遇的眼眶微微的濕潤了,他毫不避諱的直直的望向冉不秋的眼底深處,渴望對方給自己一個回答。仿佛在心底深處,他堅信不疑,隻要冉不秋答應了他,便一定可以做到。


  冉不秋也深深的望進宋可遇的眼底,那裏一片澄澈坦蕩,亦如他最初或許也是一直從宋可遇的眼底所看到的東西——他強烈渴望,又似乎難以觸及的東西。


  他麵孔上鬆懈下來,長長的睫毛將瞳孔掩在一片陰影裏,嘴角竟也浮現出了淡淡的笑意,似是不經意卻又鄭重其事的回複道:“如你所願,不負所托。”


  冉不秋回過頭來,掌心向上,化出那半是陰鷙戾氣、半是輪換魂魄的光團來,推到鬼差麵前,“你收起來,關鍵時刻或許用得到。”


  鬼差點頭收好,便見冉不秋攬起七八個孩子的魂魄,一起向棚頂的繩網中飄去。片刻之後,繩網中僵直的冉不秋便睜開了眼睛坐起身來,隻是雙眼無神,癡癡傻傻的望著虛空中的一點,便不再動了。


  他的回神驚動了身旁暈厥的譚林,他猛然坐起來,看到冉不秋又活了回來,大驚大喜的嚎叫起來,“你醒了!你沒事了!我還以為你死了呢!”


  他聲音太大,鬼差不禁掏了掏耳朵,“下麵怎樣?”


  宋可遇深深望向繩網中的冉不秋一眼,轉身快速向鬼差說:“我們得離開這裏去找呂嫵。”


  鬼差跟隨在宋可遇身後。


  從這間準備室出去,外麵相連的,便是宋可遇和呂嫵上次來看表演的那個巨型演出帳篷。


  環形的遼闊舞台上,山水林立的布景還沒有撤去。宋可遇慢慢的由底層的布景道具中穿過,走至舞台中央。忽然聽到上方懸崖的布景上傳來一聲尖叫。


  宋可遇舉頭向上望去,隻見一個女人,被綁坐在一張椅子上,頭上套著一個黑布袋,坐在懸崖頂端突出的一方小平台處,幾乎搖搖欲墜。


  宋可遇急忙遙遙的喊了一句“呂嫵”。


  頓了幾秒,那女人悶聲回道:“快救我!快救我!”


  一個男聲從崖壁後麵傳來,“用你的命換這個女人的命如何?”


  宋可遇怒道:“怎麽換?”


  那男聲氣定神閑的回道:“你右邊的牆角有一個綠色的藥瓶——放心,隻是安眠藥,你全部吃了,睡上幾天,等我們離開了濱城,安全了,就放這個女人回來,一根頭發都不會傷她。”


  這純屬無稽之談。


  宋可遇暗自環視布景,暗忖著如何能攀爬到上麵的位置。


  鬼差湊過來遲疑著說:“權限所限,我實在幫不了你什麽.……不過,咳咳,這個女人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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