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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秦擇木(二十六)

  “25年前,你身無分文,到處打散工,認識了剛進城來投奔親戚的喬小玉,你們很快就生下了一個兒子。


  那時你自己尚且不能糊口,就遊說喬小玉將兒子遺棄。而喬小玉自小受到家庭傷害,本來就不喜歡孩子,順了你的意思,胡亂將孩子丟棄在了醫院門前的垃圾桶。


  可巧的是,那時何雲正在醫院產下一個死嬰,傷心欲絕中撿到了你們丟棄的孩子,便滿懷欣喜的收養過來,又因為自己沒有成家,怕名聲不好聽,便花錢將孩子寄養在了一個老人家裏,老人給他取名梁程歡。


  8年後,老人過世,孩子機緣巧合被送來了福利院,你和喬小玉誤以為梁程歡是何雲寄養在外的私生子,你雇了一夥兒地痞流氓,以宋可遇和院裏孩子的性命威脅,逼她送出自己的養子做人質,為你們一年領養出一個孩子做掩護,以換取更多孩子的安全。


  何雲苦於一步踏錯,再難脫身。


  可惜你們卻越來越不滿足,不僅不滿足於這些免費的童工,還殘忍的打斷他們的手腳,將他們散落各地乞討,靠著這些錢,供你和喬小玉揮霍,你借此創辦了馬戲團,她則用來支付自己昂貴的醫美費用。


  而對於梁程歡,你們從小便開始壓榨他,待他長大成人,為了達到雙向控製的目的,你們刻意將何雲可能是他媽媽的消息透露給他,還暗示他,是何雲殺死了喬院長,使他心甘情願繼續將微薄的收入一筆筆劃入你們的賬戶。


  而喬院長的死,根本就是在她對領養一事起疑後,你讓喬小玉在半夜將她約到樓梯旁,然後你突然衝出,將她推下了樓梯。


  喬院長死後,你們更加肆無忌憚,你利用喬小玉對老家村民的怨恨之心,慫勇她雇傭了當地無兒無女的陳老頭,屢屢點燃炸藥偽造泥石流,幾乎將附近幾個村子絕了戶,提前偷出年齡適中的孩子。最近,不知什麽契機,你以戾鑒做引,將孩子與動物的靈魂互換,使馬戲團在濱城幾戶一夜之間聲名鵲起。


  可你們沒有想到的是,一個叫小虎的孩子被你們換進了猴子的身體,因為受不了你們的虐待戕害,偷逃了出去,心中壓製不住戾氣,誤以為何雲也是同謀,見喬小玉放火燒盡了資料室,便用小虎的聲音將何雲引進去,鎖住了門,藏在換氣口中,待何雲被熏死,快速吞掉了她的魂魄,扔下鑰匙逃跑。


  這引起了我們的懷疑,也引起了喬小玉的恐慌,她以為是何雲泄露了事情,被宋可遇殺了泄憤,瞞著你來找宋可遇求情,不過小虎尾隨著她,很快用同樣的方法殺死了喬小玉,吞掉了她的魂魄。


  另一邊,梁程歡誤闖進你們轉化靈魂的馴獸室,你便任由戾鑒吸入他的靈魂,百般折磨,不想他一息尚存,抵死逃遁。你怕事情敗露,放了戾鑒中的戾氣入駐他的肉身,使生死簿上的記錄毫無破綻。


  隻是你千算萬算,居然沒有想到,你後來出過一場車禍,喪失了生育能力,有錢發達起來之後百般尋找卻杳無音訊的親生兒子,就是被你親手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無門’的梁程歡。”


  小虎生吞了何姐與喬小玉的魂魄,三片殘缺的魂魄碎片不停歇的輪轉,冉不秋一直隨身攜帶著他們,結合多日來所調查的前因後果,自然推斷出了整件事情的基本脈絡。


  而隨著他毫無溫度的陳述,方懷義仿佛被抽出了筋骨,一直痞氣十足的嘴臉上,雙眼下縱橫密布著淚痕,再回憶起梁程歡臨死前痛苦絕望的眼神,直覺滅頂的疼痛快要將他的脊梁壓彎。

  他放開了呂嫵,扔掉了尖刀,緩緩的跪趴下來,整個人劇烈的顫抖著,說不出一個字來。


  趁此時機,鬼差手掌一送,那團半黑半明的氣團便朝林懷義飛過去,盤桓在他頭頂,不時發出“謔謔”之聲。


  林懷義也不抬頭,顫抖的手腕在腳邊摸索到剛才掉落的那把尖刀,任由頭頂抵在地上,身體略微拱出些空隙,將刀狠狠的插在了自己的心窩上,至死,都保持著這樣如同認罪的模樣。


  方懷義的魂魄很快自身體中升騰起來,但還沒有來得及做任何反應,就被虎視眈眈的氣團一口吞掉了。


  鬼差待要鬆口氣,伸手去收那氣團,不想棚頂的滅火噴霧乍起,整個舞台瞬間被濃密的白色煙霧環繞,火焰雖然熄滅了,宋可遇呼吸困難起來,扯著衣服掩住口鼻。炸彈上的紅燈滅了,傳送軌道將繩網下放回地上,呂嫵所處的那處擋板也劃降下來。冉不秋已是強弩之末,幾人相互攙扶著,跑出了巨大的帳篷之外,外麵同樣橫七豎八的躺著十幾個工作人員,宋可遇就近探了探其中一人的脈搏,似乎是被下藥迷暈的。


  鬼差最後飄出來,焦慮的對冉不秋說道:“剛才紅光一閃,我瞧著像是一麵鏡子,將你交付給我的半團戾氣收走了,如今是徹底說不清楚了,它吞了三個人的魂魄,就這麽憑白消失,我回去當真交不了差了。”


  譚林剛剛一直被嚇的恍恍惚惚的,煙霧一起時就又被嗆暈了過去。


  呂嫵的生命體征也正常。


  宋可遇邊咳嗽邊將冉不秋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見他臉色十分蒼白,不及他想,隻將自己的額頭抵在對方的額頭上探視溫度,不想拿溫度低的可怕,心下著急。轉頭卻見鬼差黑著臉還在念叨:“那個小葉山區的陳老頭的魂魄哪裏去了呢?沒有被吞,難不成那個黑衣人一早就跟著你們的行蹤埋伏在了山下?這心思也太深沉了。可他最後又為什麽救了你們呢?這說不通啊。”


  冉不秋低聲在宋可遇耳邊說:“快讓劉秘書來接我們,我快要撐不下去了,快回去給孩子們換魂魄。”


  一番人仰馬翻,呂嫵與譚林分別被送進了醫院。


  孩子們的魂魄終於換回了自己的身體,隻是一次次脫離本體,記憶上有些錯亂,幾乎對之前的事情全無印象了。宋可遇待他們被送往醫院休養時,暗自想,丟失了這段痛苦的記憶,也許對他們的人生而言,未嚐不是一件好事。輕裝上陣總好過負重跋涉,人都有私心,他希望這些孩子們的記憶裏,連他也不要有,隻留存接下來輕快平順的記憶。


  “劉秘書,冉總他怎麽樣了?”宋可遇一直在公司走廊裏打轉,打從調換完了魂魄,冉不秋的神識就脫離了肉身,如同沉睡一般浮在半空中,被劉秘書收進了一個匣子裏帶走了。


  宋可遇直等了一天,才見到隻身回來的劉秘書,急忙迎上來問。


  宋秘書一身妖嬈的米色連衣裙,勾勒出姣好的身材,臉上卻略顯生硬的笑了笑,安撫的拍拍宋可遇的肩膀,“別看鬼差冷著一張臉,關鍵時刻還真靠得住。要不是由他拖關係,搶到了一朵屍蓮的位置,憑我去預約,恐怕三年五載的也排不上大人。”


  “什麽蓮?”宋可遇有點結巴。

  “總之就是大人神識耗損,需要在屍蓮裏修補陰氣,大概有個10年也就恢複如初了。”劉秘書答道。


  宋可遇掰掰手指,更結巴了,“10年?”


  劉秘書“哦”了一聲,這才想起宋可遇畢竟隻是個吃瓜群眾,忙又補充道:“屍蓮閉合自成一個獨立的小千世界,用凡間的時間來算,10天半月的,也就差不多了。”她看宋可遇還是一張微愣的表情,忍不住抬手向辦公室的方向指了指,“大人為了你耗損了神識,你也為大人分分憂吧,那個不知名的魂魄還在呢,你去化了他的怨念與執念吧。”


  宋可遇原本是不知道該如何幫助那個魂魄,生怕自己好心做了壞事,如今各個方麵都算塵埃落定,他得了劉秘書的首肯,鼓足勇氣進了辦公室,想了想,盤膝坐在那魂魄腳邊,未曾張口一陣心酸,悠悠的歎出一口氣來。


  “程歡,是我啊,我是宋可遇,那個總逗你說話,就睡在你上鋪的小男孩,”宋可遇微微泛起了笑容,“那天我答應了放學回來給你帶一隻我們學校門口賣的竹蜻蜓,沒想到那天你就被帶走了……我以為你早就忘了我,其實我也不大記得你了,沒想到……你別恨何姐.……”宋可遇難以抑製的哽咽了一句,重新清清喉嚨,將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完整的講給了梁程歡聽。


  梁程歡的呻吟聲逐漸消解在宋可遇的講述中,兩手鬆動,最後竟緩緩的放了可來。可惜他的五官全部被戾氣撕扯吞噬,如今放下了手,麵上也隻餘一片平坦的虛無模糊。


  宋可遇站起身來,聽那沒有麵目的魂魄第一次用遙遠記憶中那靦腆卻依然成熟的嗓音叫了一聲,“可遇哥哥。”


  還沒等宋可遇說話,鬼差便出現了。


  “想起來就要走了嗎?”宋可遇有些惶惑的問向鬼差。


  鬼差難得善解人意了一次,也許是冉不秋不在,沒了鬥氣的樂趣,痛快的對梁程歡說:“你最後還有什麽話,趕快說了吧。”


  梁程歡隻是麵朝著宋可遇,又突然想到了什麽,猛然背轉過身去,快速的說:“我一直想再見你一麵,是這執念支撐著我從那片噩夢裏逃出來.……沒想到卻讓你看見我這個樣子,以前總想著時間還長,混出個樣子來再去見你,忘了吧,就記得我小的時候,就行了。”


  宋可遇抬手向他的方向伸了伸,終竟不知道如何安慰,勉強笑了笑,“幽冥並不可怕,你跟著這位大叔走,我們是熟人,他會照顧你的,程歡……你有了姓名和記憶,可以重新投胎了,祝願你下輩子過得幸福吧。”


  鬼差朝窗口外化一條路,帶著梁程歡漸行漸遠,路的盡頭,宋可遇突然聽到他轉頭對自己說了句什麽,不過隨即便與鬼差大叔一同,徹底消失了。


  宋可遇眼角一顆滾燙的淚珠滑落,嘴角卻彎了起來。


  他想起來了,16年前,梁程歡剛來福利院的那天。


  “我叫宋可遇,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梁程歡。”


  “你姓梁啊,我們老師剛講過,什麽良禽擇木而棲,什麽良臣擇主什麽的,還有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你既然姓梁,還不如改名就叫‘良禽’吧,哈哈哈哈。”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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