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題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你怎麽會知道這一切?”他聲音抖得像狂風中飄零的枯葉,腳下接連踉蹌的向後退去,最後一步沒有站穩,疲軟無力的跌坐在了地上。
靐王大口的喘著粗氣,胸膛劇烈的起伏著,宋可遇望向他的眼神中飽含了憤怒,但也夾雜著一些微不可察的憐憫,“阿成,根本不在這裏。她的頭也是你臆造出來的,她所有的想法、記憶,都是你自己的想法和記憶。她已經不在人世了,你清醒一點!回到你該回的地方去,做你該做的事……”
“你懂什麽?!”靐王近乎崩潰的狂吼著打斷他,“這裏的一切才是我應該做的事情,這裏所有的一切都仰仗著我。在這裏……我要永遠在這裏……”他突然衝著宋可遇狂笑起來,“難道你以為我不在了,這裏的一切就會消失嗎?不!我告訴你,這裏永遠都在,無論有沒有我,它永遠都在!你隻是白費了心思,打錯了算盤。”
宋可遇眼神更銳利,“知道你的責任是什麽嗎?知道你的責任是什麽嗎!是你那年邁的父母,已經年過70歲,還要每日以淚洗麵,每天勞累的往返醫院之間,他們比你堅強,他們沒有一天放棄過你,每天和你說話,給你擦拭身體,按摩手腳,在你耳邊不斷的呼喚著你的名字。他們遠比你勇敢!”
“不不,你別說了,我不要聽,你不要說了!”靐王蹲身在地,痛苦的捂著耳朵,他慌亂的搖著頭,尋找著躲藏的地方,卻沒有一處可供容身。
宋可遇繼續高亢的說:“你的阿成,希望你在這裏建造一座虛無的空城,來緬懷她嗎?不是的!錯誤已經發生了,難道你不去麵對它,它就不存在嗎?你既然承認自己曾經深愛過她,你既然對她還念念不忘,那就像一個男人那樣,承擔起自己該盡的責任。想想阿成的父母,他們也隻有阿成這一個孩子,他們也像你的父母一樣年邁,而他們比你的父母更可憐,因為他們連一個可以依托的躺在床上的植物人都沒有。你真的想看著你最愛的人的父母老無所依嗎?在一段感情裏,比起輕易說出口的愛意,更高尚的許諾是用行動成為她背後堅定的依靠,承擔起他她所有的責任!這才是真正的愛!”
靐王身上華麗耀眼的長袍疾速縮短,很快變成了單薄的病號服,他赤著一雙手腳,伶仃的站在地上,額頭以上都被層層白色的紗布裹纏著,臉頰失去了光澤,蒼白的向內凹陷,雙眼無神布滿血絲,眼下一片青黑,四肢完全不像他這個年紀的男人該有的強壯,反而纖細瘦弱的如秸稈一般。
他終於不再是那個混沌世界的王,而隻是一個在病床上躺了17年的植物人。
宋可遇一直提著的心,終於放了回去,他麵上雖不動聲色,剛才私下裏卻緊張的厲害,他不知能不能當頭棒喝醒這個一直執迷不悟在自己夢魘中的男人。
他幽長的歎出一口氣,語氣中終於有了一些溫和,“回去吧,回到需要你的人身邊去吧,17年的混沌已經夠了,你和阿成的愛情雖然不圓滿,但別讓她有朝一日與你在泉下相見,會後悔曾經愛過你一場。相反的,她看到你重新振作,看到你為雙方親人盡心盡力,她一定會欣慰的。”
靐王眼中含著熱淚,卻不曾滴落,他似哭似笑的望著前方,緩緩地叫了一聲:“阿成,對不住了。”說著,胸前頃刻裂開一道黝黑的口子,無數個黑影人從他體內竄湧而出,爭先恐後,源源不竭,直至最後一個黑影翻出體外,他整個身體化成一縷淺淡的煙霧,消弭於空中了。
整個房間裏刹那沉靜下來,空無一人,鎖鏈不碰自斷。
宋可遇背過手去,碰了碰自己的傷口,還是淅淅瀝瀝的疼痛,“靠,”他罵了一聲,“回去就回去,走之前也不說做做好事,告訴我kk關在哪兒了呀?”
他正活動著手腕,就看見一個手持銅戟的士兵,顫顫巍巍的走進來,一副卑躬屈膝的樣子,宋可遇立馬又保持警戒狀態,暗想真是不讓我活了,怎麽沒完沒了的?
可那士兵走上前來,卻屈起一腿跪在地上,對他小心翼翼的詢問著,“您、您吃了阿成,又驅走了靐王,您以後就是我們的新王了嗎?”
宋可遇微微一愣,“嗯……對、那個.……那個,就是我呀。”他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一向奉承別人慣了,這突然一下轉換角色還真有點不習慣,連舌頭都微微有些打結。
趁著這士兵沒出什麽幺蛾子,他連忙挑了挑眉問:“你知不知道一個叫kk的人在哪裏啊?”
士兵一愣,反問道:“那是誰?”
這可怎麽解釋啊?宋可遇抬手抓抓頭頂,“那個、你們.……就偷人過來的時候,有沒有什麽登記記錄啊?”見士兵搖搖頭,又問,“那、你們這兒沒有戶籍管理之類的?”
士兵雙手合十謙卑的問道:“請問新王,您說的那都是什麽東西啊?聽起來很是玄妙。”
宋可遇覺得心好累,但也找不出更準確的描述,“那你們從夢中偷人,會不會登記時間地點。比如說,這個人他是……”他仔細想了想,回憶起他與金美妍闖入kk家那天的具體日期和時間,告訴了士兵。
士兵再次搖搖頭,不過他停了一下又說:“雖然沒有具體時間記載,但批次還是有的,您說的那一批次的白果,應該剛剛分揀完畢準,正準備分散給零售商拿去街市售賣。”
“快快,叫他們停下來。”宋可遇大吼一聲,士兵點頭稱是,轉頭出去,宋可遇想一想,急忙跟上去,與那士兵一起到了一樓大廳。
隻見4條五彩斑斕的巨大金魚,姿態閑適的飄曳的空中,每條魚嘴中銜著一隻床角,合力叼著一張巨大的木床,正在向外飄蕩。木床上掛著層層帷幕,裏麵兜著幾十個橫躺的人。
宋可遇連忙伸手,指著那巨大的木床呼喊:“快放下來,快放下來。”大廳中的眾人聽聞,皆俯首跪拜。金魚們一鬆口,那木床便飄飄蕩蕩的從空中墜到地上。
宋可遇手腳並用的爬到床上,一具具去翻看那些身體,累的一頭大汗,氣喘籲籲,才終於在角落中找到了閉著眼,毫無反應的kk。
“大哥,總算找著你了,為了找你,你知道我費了多大勁兒嗎?”他抬手拍著kk的臉。
跪在他近前的那個士兵,不忍心看他這麽白折騰,在旁邊悄悄提醒道:“新王,自己不願醒來的人,旁人是如何也叫不醒的。”
宋可遇拽著kk的肩頭,從床上爬了出來,牽著他的衣角,免得他飄向其他地方。
他笑眯眯的虛心請教道:“這位哲人,雖然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我更願意你直接告訴我解決的辦法。”
那士兵頓時誠惶誠恐,咬著衣角小聲進言,“不如新王您喝了他的白汁,便能知道他腦中的想法,如此因地製宜,方可有的放矢。”
“我去,別說,你會的成語還不少,但我要告訴你,你關於白汁的提議,我拒絕!”宋可遇想了想,“算了,你就給我準備一間屋子吧,我要單獨和kk談談。”
又回到了初與靐王見麵的那間燈火輝煌的房間,kk平躺著漂浮在半空中。
宋可遇坐在一旁,用手杵著下巴,若有所思地望著他,“kk,按理說你最火的時候,我還真不認識你,難得我們居然是以這樣的方式又見麵,老實講,我一開始不太理解,金美妍啊,林唐芯啊,她們到底是喜歡你什麽?崇拜你什麽?所以在為她找你的時候,也並不十分的積極。但在魘城這麽久了,我的想法也轉變了,每個人經曆的事情不同,所處的環境不同,看待問題的方法與角度自然是不同的。對一些人來講,也許是一笑而過的無心之事,可對另一些人來說,也許就可能是一輩子揮之不去的陰影。kk,你別以為我這麽說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啊,不瞞你說,我從小到大,真的見過太多命運不咋地的人了。他們有些人被生活打趴下了,有些人卻頑強的挺過來了。你說究竟哪一種更好呢?也許對大多數人來說,趴著更容易些,可他們眼前所能看見的就隻有天上方寸的那一小圈天地。人生在世活一場,為什麽不咬咬牙站起來,將著天上地下,前後左右的景色,都收入眼底試試呢。kk,你到底是經曆過什麽過不去的事兒?可那些不是已經都過去了嗎?你就不能試著原諒和放下嗎?就算不原諒別人,也要原諒自己,放過自己啊。我們這一輩子,唯一要時時刻刻與之相處的,便是自己,何苦要這麽折磨自己呢,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