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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婆卜八方(二十三)

  顧振興抬頭看了看,眼神依然暗淡,可還是悄然無聲的放下手裏的東西,站起身走了出來,“怎麽了小麗?”


  “哥哥,你也累了吧,回去休息休息吧。”顧振麗怯生生的說。


  顧振興搖搖頭,歎了口氣,“不必了,我守在之之身邊才能放心,不然去哪兒,這心裏也不消停。”


  顧振麗欲言又止了一番,顧振興看出了異樣,追問:“怎麽了,上次給你的錢,沒把他們贖回來嗎?”


  “不是的,那件事情已經了了,”顧振麗連忙解釋,“是、是我心疼你。”


  顧振興和煦的看看妹妹,“你的心意我領了,你們回去吧,孩子剛來,你帶著他休息休息,收拾收拾,該買什麽買什麽,準備好上學的東西。”


  顧振麗點著頭,卻並不走,又磨蹭了一會兒才說:“大哥,我是這麽想的,如今之之得了這麽個怪病,連醫生也說不上為什麽,昏了這麽長時間了,我想著恐怕是不中用了,你一味這麽傷心也不是個事啊,以後你身邊沒有個晚輩,心裏怕是不踏實吧?不如就收了你外甥當幹兒子養吧,以後老了,讓他鞍前馬後的孝順你。”


  那一旁的小男孩立馬立起了眼睛,死死盯著他媽看,被他媽媽悄悄的剜了一眼,才強忍著閉上了嘴。


  卻沒想到一向順從她心意的顧振興突然火了,雙眼赤紅的看著自己的妹妹,“小麗,你這說的什麽話!我對兩個孩子向來一視同仁,怎麽對女兒的,也肯定會怎麽對外甥,你盡管放心!隻是再也不要讓我聽到你說之之的一個字!我堅信之之是一定會好起來的!”


  幾乎從沒見過大哥如此嚴厲的顧振麗被唬了一跳,閃閃微紅的眼眶,受了委屈似的扁扁嘴,無聲的扯著兒子走了出來,仔細聽了聽,也沒聽到大哥追出來安慰自己的腳步聲。


  剛轉過樓道轉角,她兒子便忍不住懟起自己的媽來,“媽,你說的那都叫什麽話,你一個大人,說出來的話怎麽還這麽糊塗?表姐肯定會好起來的,舅舅正傷心呢,你以後別做出這一副樣子來了,讓我覺得真丟人!”


  “我這還不是為了你!”顧振麗撇著嘴,恨鐵不成鋼的想打兒子一下,可是又沒敢真的下手。


  可她兒子完全不領情,頗有點傲骨的一揚頭,“為了我?不是我說,我覺得舅舅已經對我們夠好的了,我記著這份情呢,以後等我出息了,一定會好好的孝順舅舅,也會對表姐好!倒是媽媽你,咱們家什麽樣你不知道嗎?我爸什麽樣你不知道嗎?如今舅舅實心實意的對我們好,你就別再因為外麵那些不相幹的人,去占舅舅的便宜,讓舅舅吃虧了,幹得都是些什麽事啊?總之以後我會看著你的!”


  顧振麗呐呐無言,語塞的又狠狠瞪了兒子一眼,扭頭便氣呼呼的走了。


  她兒子小大人似的跟在後頭,嘴裏還喋喋不休的在說著數落自己親媽的話。


  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宋可遇幾個人從旁邊走了出來,“真是沒有想到啊,”宋可遇搖頭感慨,“居然叫顧振麗養出了這麽樣一個明事理的好兒子來。”

  鬼差也許太久沒見到大家,突然來了點談性,也跟著唏噓道:“這討債鬼原本就是因果輪回之下的產物,再加上親情關係牽扯其間,自來最是一本理不清的糊塗賬,隻要當事人自己不覺得怎麽樣,旁人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現在沒想到通過顧之之生病的事,顧振興自己竟然也有了些覺悟,再加上旁邊還有顧振麗那個懂事的兒子監督提點著,雖然也許不能徹底扭轉他們家的局麵,但未來這一家人,總歸能比從前過得好一些了吧。”


  鬼差自己一個沒忍住發了好一通感慨,忽然覺得自己話有些多,眼睛一閃,連忙收了嘴,隱蔽的清了清嗓子,向那熟悉的醫院轉角一抬手,一條盡頭蒼茫的甬道便出現了。


  他朝著馮婆淡淡的說:“走吧,你的時間到了。”


  馮婆踟躕了一下,本能的去攥弗如的手,可下一秒,魂魄便從冉不秋的肉身裏脫離出來,宋可遇連忙將那具將要滑倒的肉身接在懷裏抱緊。


  馮婆那伸向弗如的手,一虛,便徑直穿了過去,她心下一陣酸苦,看著弗如,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弗如也很傷感,可麵上不顯,盡量微笑著勸慰道:“太婆婆,你能回來看我一趟,我已經很滿足了,可惜沒來得及帶你回咱們老宅去看看,你養的綠蘿,一盆都沒死,葡萄架子也沒倒,窗台上擦的可幹淨了,”他轉頭吸了一下鼻子,“還記得在屍山的時候,我對你說過的話嗎?每一句都是認真的,你放心吧,我答應你,我一定能生活的很好!”


  馮婆淚眼婆娑,不住的點頭,唏噓不已的說:“是啊,這一趟確實解了我很多執念——有些事情確實強求不來啊!而且我以前從來沒有想過,親人之間的感情,若付出的不得法,最終的結果終是要事與願違的。瞧瞧顧家一家子,再瞧瞧我對你,唉,不說了!如今看著你長大成人了,能自個兒拿主意了,能頂門立戶的扛起事兒來了,我也就徹底放心了!”她說著,餘光瞟向劉秘書,衝這寶貝曾孫子搖搖頭,心裏有些話想勸,又知道孩子終將長大,有自己的路要走,自己徒勞的操這些心,不僅不起作用,而且,誰又知道未來終究會怎麽樣呢?


  馮婆收了嘴,最後鄭重的轉向宋可遇鞠了一躬,她那佝僂的顫巍巍的身影,還有那滿臉滄桑的紋路,都勾起宋可遇無限的感慨,連忙單手向前,禮節性的讓了讓,“太婆婆!”他剛叫了一聲,馮婆連忙抬起手來擺了擺,“好孩子,不說了,一切都是我的錯,你就看在我年紀大了,總有些私心,都忘了吧!”


  宋可遇隻得點點頭,也不再多言,他本就是個豁達的人,此刻笑容顯得更加真誠,馮婆也不疑有他,彼此釋然的相視一笑,放下了心結。


  馮婆向眾人揮了揮手,一步一踟躕的跟在鬼差的身後,終究走向那望不見盡頭的甬道。

  隻待那甬道徹底消失,弗如才捂著嘴,蹲在地上,小聲的痛哭起來,他極力的壓抑著自己的聲音,臉埋在兩個膝頭之間,肩一聳一聳的,那樣子瞧著甚是可憐。連從鬢角邊露出的一點白皙皮膚,都因情緒被染上了一絲微紅。


  劉秘書從包裏抽出一張紙巾,不情不願的挪上去,遞在弗如臉邊。


  弗如看也沒看,抽過來,大聲的擤著鼻涕,又胡亂的擦了擦臉,才站起來,邊哽咽著邊說:“劉秘書,我太婆婆走之前,可是慎重的把我交給了你。”


  “你說什麽?”劉秘書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炸毛。


  弗如隻當沒看見,一本正經的說:“你沒看見她最後深深的看了你一眼嘛,然後又朝我搖了搖頭,那意思分明就是說我一個人是不行的,必須把我托付給你。這個,你當時也沒否認啊,過後就沒有反悔的機會了!”


  劉秘書大跌眼鏡,被氣的本能向後退了一步,嘴角一撇,露出一個極其嫌棄的表情,“你還真是讓人一點都生不出惻隱之心。”說著扭頭去看宋可遇,幫他把冉不秋的肉身背在身上,大步走出了醫院。


  弗如在後麵叫了幾聲,見沒人理,十分自覺的小跑著跟在後麵,站到宋可遇的另一側,幫忙扶著冉不秋的肉身,順便時時向劉秘書暗送秋波。


  宋可遇將冉不秋的肉身背回了公司108層,安置在竹屋裏。


  見他因為入駐著馮婆的魂魄,一路在屍山裏摸爬滾打,臉上有些髒汙,衣服也有些破損,連忙打來一盆清水,為他仔細擦洗幹淨,又換了一身材質舒適的幹爽新衣。


  煥然一新的冉不秋,靜謐的躺在竹榻上,和被放置在臉側那剔透如閃著露珠一般的屍蓮相輝映,竟然也一絲不見遜色。


  宋可遇又默默的望了他一會兒,情難自禁的輕抬指尖,幫他理了理額角的碎發,才轉身下樓來,按照約定好的,逮了在秘書室門外蕩來蕩去的弗如,去找他的徒弟。


  其實最近宋可遇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早些時候,有些思路隻是在他頭腦中極快的閃過,抓不住的吉光片羽,可是近日卻漸漸清晰起來。直到今天,從醫院回來,宋可遇才恍然,直覺想著這戾鑒的由來,會不會也是有些因果的呢?


  不然為什麽那些看起來完全不相幹的人和事,都似乎被這橫空出世的戾鑒極其巧妙的串聯在了一起呢?


  回想它剛剛出現時,還僅僅需要靠著機緣巧合才能啟動,而如今卻已囊括了無數戾氣、惡靈,變成了可摧毀煌煌屍山的法器。


  如果一切皆有因果,那黑衣人處心積慮的要錘煉這麵戾鑒,究竟會是出於什麽目的?而他本人說到底又是什麽來曆呢?


  “到了!”


  宋可遇正想著,被一旁的弗如猛的一推胳膊,忙大力的踩了一下刹車,兩人被安全帶勒的呲牙咧嘴,互相狠狠瞪了幾眼,才走下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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