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陰戾的眸
顧澤天眸目沉著，“帶我過去。”
“好。”
護士將他帶著他穿過大樓，來到後麵的住院部，遠遠的，他就看到了樓頂著著一名女子。
他心頭一緊，怒道，“該死！你們是怎麽讓她上去的？”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們的疏忽。”護士一個勁的道歉，可現在已是於事無補，顧澤天沒空聽她解釋，馬上跑進去。
樓頂，風勢很大。
一個瘦弱的女子，正坐在欄杆上，隻要稍稍朝後仰偏一點，就會摔下去。
她的長發被風得淩亂，身上穿著的病號服，好像大了一碼，鬆鬆垮垮的，腳上穿著拖鞋，一隻不知道去了哪。
她懷裏抱著一個枕頭，用薄毯給緊緊的包著，抱在懷裏，溫柔的笑著，“麟兒，你的手術很成功，你的病已經好了，是個健康的孩子了……你是不是很高興？”
說著，她將臉貼在枕頭上，開心的樣子，仿佛她就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在她麵前，是幾名醫生和護工，緊張的看著她，“嚴希媛，快過來，你不能坐在那裏！”
嚴希媛對他們視若無睹，依舊沉浸在自己的幸福裏。
這時，顧澤天趕到，看到她坐在那麽危險的地方，眉頭幾乎擰成了一線。他調整下呼吸，慢慢的，邁著穩健的步伐過去。
“希媛，”他沉聲叫著。
聽到他的聲音，原來還一臉幸福微笑的女子，一點點抬起了頭。空洞的眸，凝視住他，“澤、澤天……”
她還認得他。
顧澤天溫和的一笑，“是我。”他朝她伸出了手，“過來。”
嚴希媛望著他，眼睛裏竟漸漸蓄滿了淚水，“澤天，對不起……麟兒生病了，都怪我……是我不好，我害得他生病了……你罵我吧……”
顧澤天的眸中盡是動容，微笑卻一直都溫柔的，“我不怪你，來，過來我這邊。”
“不，你怪我，你怪我害死了你的女兒……你怪我，一直都在怪我，所以……你不愛我了……”嚴希媛一下子哭成了淚人，“我也不想的，可我要救麟兒……他們都可以怪我，可是，你怎麽能怪我？那也是你的兒子啊？你知不知道，當你冷漠的看著我時，我的心就像撕裂了一樣……”
顧澤天咬了咬牙，被她的話，深深的觸動了。
是啊，她說得沒錯。任何人都權利去責怪她，怨恨她，可是，他又有什麽資格呢？
該恨該怨的人，其實是他自己。
嚴希媛坐在那裏，泣不成聲，“澤天……麟兒現在好了，他沒事了，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生我的氣啊？我知道錯了，真的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顧澤天望著她，心在痛。
這是他一直都在用心嗬護的女孩，也是因為他，變成了今天這副模樣。
顧澤天，你還真是罪孽深重。
忍著心裏的疼，他笑著，謹慎的走向她，“我沒有生你的氣。”
嚴希媛停止的哭泣，大眼睛望著他，“真的？”
“嗯。”他點頭。
“太好了。”她很開心的拍起巴掌，可枕頭就在這時掉了下去，她臉色一變，大叫著，“麟兒！”想都不想，撲過去就要抓住枕頭，身子也朝後載了下去……
“啊！”
眼看著坐在欄杆上的女子身子仰後摔下來，底下圍觀的人一片驚呼聲。
突然，她被人緊緊的抓了住，身子懸空。
嚴希媛根本就不知道什麽叫害怕似的，抬起頭，看著正吃力的抓著自己的人，一笑，揚起手裏的枕頭，“澤天，你看，麟兒在這裏~我救回他了！”
顧澤天咬著牙，腰卡在欄杆上，半個身子已經探了出去，一隻胳膊死死的拽住她的手，臉頰憋得通紅，“希媛……不要鬆手……”
身後那些人這時才反應過來，趕緊上前幫忙。
嚴希媛很開心，依舊笑靨如花，“嗯！”
“快點！拉她上來！這邊過來一個人！”
“用力啊！”
“快點！”
幾個人幫忙，終於將嚴希媛拉了上來。
顧澤天倒在地上，整條胳膊都是麻的，他立即去看嚴希媛，她還是很開心的抱著枕頭，輕輕哄著，“麟兒乖啊，沒事了沒事了……”
看著她並不知道危險，他慢慢鬆了口氣。
有護士過來，趕緊把嚴希媛帶下去，走到門口時，她突然轉身，“澤天，我先哄麟兒睡覺了，你待要過來看我們哦！”
顧澤天笑笑，“嗯。”
得到他的保證，嚴希媛才安心的離開。
“顧先生，”嚴希媛的主治醫生過來，歉意的說，“抱歉，是我們的疏忽。”
他擺了擺手，並不打算追究的樣子。
醫生仍有些為難的說，“這次的意外，我們也會記錄在病人的檔案裏……”
顧澤天皺了皺眉，還是什麽也沒說。
因為受不了失去麟兒的打擊，她的精神受到強烈的刺激，刺傷了他請來照顧她的保姆，對方報了警，她被送去了做司法精神鑒定，結論是精神分裂症，無刑事責任能力，之後便被直接送到了這裏……
顧澤天對此一直很自責，那時他正為浩瑋和麟兒的事傷神，根本無暇顧及到她，結果，就出了這樣的事。
胳膊很疼，好像抻到了。
他吃力的活動幾下，才走了出去。
來到嚴希媛的病房外，從玻璃窗戶看進去，她沒受剛才意外的影響，正小心翼翼的將枕頭放到床上，輕輕拍著它，“麟兒要乖乖的睡覺哦~”
旁邊，護士手裏拿著藥，“嚴希媛，你該吃藥了。”
她轉過身，不悅的說，“我的病也好了，不需要吃藥。”
護士哄著，“這是維生素C啊，吃了對你的身體有好處。”
她半信半疑，“你沒騙我？”
“嗬嗬，當然沒騙你了，來，把藥吃了，這樣你才能更有精神照顧寶寶啊。”
嚴希媛一聽，馬上點頭，“對對對，我要照顧麟兒，不可以生病的！”
“這就對了嘛！”
護士把藥給她，又遞過來一杯水，嚴希媛很配合的吃掉，然後，乖乖的張開嘴巴，給她檢查。
護士檢查過後，確認她都吃光了，才滿意的離開了。
顧澤天站在門口，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澤天~”嚴希媛很開心的迎過去，仍不忘床上的“麟兒”，“噓……小聲點，麟兒睡著了呢。”
顧澤天朝那邊看了看，一笑，“嗯。”
“剛才沒事吧，有沒有什麽地方受傷了？”他問。
“沒事！”就像他剛見到她時的那樣，她笑得單純，毫無心機。
“那就好。”他沉默了，又不知該說什麽，最後，望了望她，“你要答應我，不可以再爬到樓頂上了，那裏很危險的，你會受傷的，知道嗎？”
嚴希媛嘟起小嘴，“我也是悶嘛，誰讓他們不讓我出去的？總是把人家關在這裏，也看不到你……”抬頭，充滿期待的問，“澤天，我和麟兒什麽時候可以出去呢？這裏真的很無聊啊！”
他眸中一抹晦澀，很快，又壓了下去，安慰著說，“很快，隻要你表現好一點，配合這裏的醫生治療，很快我就可以接你回家了。”
“你說的？不騙人？”她像個孩子般執拗。
“嗯，我保證。”
終於，嚴希媛又笑了，挽住他的胳膊，“我會好好表現的！是你說的啊，一定會來接我們母子的。”
顧澤天望向她，他說，“希媛，我還有事，我要離開了。”
嚴希媛很懂事的點頭，“知道了，公司裏一定很忙的，你不用管我了，你有事就去忙吧！”
深深看了她一眼，他轉過身，又在門口停了下，扭過頭，不放心的說，“真的不會再爬到樓頂上了？”
剛才，真的是千鈞一發，他不知道下次還會不會有這樣的運氣了。
“不會啦！”她舉手發誓，“真的不會了。”
他一笑，這才轉身離開。
嚴希媛就像一道通往回憶大門的鑰匙，打開來，通通都是他不想麵對的回憶，可他又沒辦法抹掉。隻能麵對，咬牙麵對。但是，在薄荷、麟兒、還有小涵相繼離開之後，他已不知該用什麽樣的心態去麵對了。
就算逃避好了，他也隻是想要喘口氣。
聽到外麵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嚴希媛臉上的微笑，緩緩枯竭。
她低著頭，避開了房間裏的監控器，走進了衛生間，打開水龍頭，然後將手指伸進喉嚨裏，使勁的摳著。
“嘔……”
她不停的嘔著，直到將剛才吃下去的藥片全都吐了出來。
她洗了把臉，抬起頭。
牆上隻有一麵小鏡子，被鑲在牆內，巴掌大的鏡麵上，映出一雙無比陰戾的眸。
林思涵！
憑什麽我失去了兒子，而你卻又有了孩子？
憑什麽我失去了一切，而你卻又擁有了幸福？！
她永遠也忘不掉，當她聽到顧澤天在電話裏叮囑林思涵要好好照顧自己和肚裏的寶寶時，她整個人都崩潰了。
沒有了麟兒，沒有了顧澤天，活著於她都沒什麽意義了。
她要報複。
要讓林思涵也失去一切。
最重要的是，她卻不會再受到任何的責怪和懲罰。
望著鏡子裏的自己，她又笑了，撫過蒼白消瘦的臉頰。
一個精神病人，無論做出什麽事，都是情理之中的吧？
她開始要漸漸愛上自己的角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