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哪怕隻有一次
香香看看林思涵,有些懊惱的說,“算了,反正,我留在那裏也活不長。”
“為什麽?”
香香緩緩低下頭,“凱文也說過,我們其實一直都用那些逍遙草喂養著,身體裏,已經離不開這種毒草了。同時,我們還會接受各種各樣的訓練,每次累到快要虛脫的時候,隻要服食了它,就會精力百倍,情緒亢奮。這種時候,零少爺都會毫不吝嗇的稱讚我們,就像對聽話的狗狗那樣,做對了一項指令,就會拚命的誇獎它。時間久了,形成條件反射,我們的喜怒哀樂,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零少爺的一切。所以,我們對逍遙草,也沒了之前的抗拒,反而欣然接受。”
林思涵默默的聽著,心疼的望向她,眉頭也在攏緊,“如果沒有逍遙草,會怎樣?”
香香又將視線調向洞外,“它是我們的養分,是我們賴以生存的東西,沒了它,很快,我們也會枯萎。可那樣活著,又有什麽意義呢?”
說出這話時,香香愣住了。
她從沒有考慮過生活怎樣過才算有意義,這是第一次,她會思考,會為自己的做法判斷。
這種感覺很新奇,卻不賴。
林思涵終於明白了香香的心情,與其像個傀儡一樣接受命運,不如自己去爭取一次。
哪怕隻有一次,也是好的。
兩人誰都沒有再交談,仔細聆聽著風吹亂樹葉的沙沙聲,聽上去竟十分的和諧。隻是不知道,下一秒鍾,會不會被打破。
阿托很快回來,隻摘了些野果,“都是無毒的,放心吃吧。”
香香接過來,倒也痛快,“都已經到這步田地了,有毒也沒事。”
林思涵也咬了一口,有點酸,有點澀,但多汁。
阿托吃著,沉聲說,“我順便查看了一下,他們還沒有動靜。”
林思涵不解,“那代表什麽?零有足夠的自信,能抓住我們?”
香香嗤笑,“他喜歡刺激,越刺激的就越喜歡,他一定是等我們逃得遠遠的,自以為能逃離這裏的時候,再把我們一網打盡!他要欣賞我們從雲端到地獄的絕望表情,還要享受他在整個過程裏,充當製裁者的快感!”
林思涵聽得了一陣陣心寒,不可否認,零的確是這樣的人。
三人都沒有說話,吃完了野果,香香問,“我們現在往哪裏走?”
她在問阿托,這些年來,做為狩獵者,阿托算是了解這裏的地形,也清楚他們狩獵的步調,所以,他的決定準沒錯。
阿托垂著眸,眉頭緊攏著,突然說,“哪也不走,就在這裏休息了。”
兩人愣住了,林思涵遲疑的問,“阿托,你確定?”
香香也叫道,“你瘋了嗎?我們不逃,鐵定會被抓的!”
阿托抬眸,“你也說過,就算是把這座林子都翻過來,他也會找到我們的。所以,我們不必去浪費那個體力了,就在這裏休息。”說著,他已經靠坐在洞口,閉上了眼睛。
林思涵和香香對視一眼,縱有再多的質疑和不情願,也隻能按他的話做。
阿托在玉城,是侍衛首領,看似零少爺整天都無所事事的,不是出去挑個可心的女仆回來,就是帶著人上山狩獵,唯獨押送貨物時,他必會親自隨行。除此之外,玉城的大小事都由阿托說了算。所以,他身上有種震攝力,不怒自威。
“我們也歇一歇吧。”林思涵如是說。
在她看來,阿托很有分寸,絕不會是辛苦逃出,再來自暴自棄的人。所以,她便也安心的靠在洞壁上休息。
香香體會過被狩殺的感覺,至今心有餘悸,她沒辦法像他們一樣安然,“我出去看看。”
洞內就剩下林思涵和阿托兩人,他呼吸很沉穩,但她知道他沒有睡。
她猶豫再三,還是問出了口,“阿托,零說過的那個女人……是誰啊?”
阿托的密睫輕顫一下,眉心也慢慢痛苦的糾纏著。
他緩緩睜開眼睛,眸光深沉如斯,暗淡無光。
以為戳中了人家的傷心事,林思涵剛要道歉,他卻開口了,“那是他買回來的第一個女仆,蓮。”
林思涵的眼神一凜,轉過身子,認真的聽著。
“在那一堆等著被挑選的女孩裏,她人如其名,就像株白蓮一樣,聖潔光華,讓人一眼就能被她吸住了目光。當我與她視線對上的刹那,我竟在心裏默默的祈禱,祈禱零不要挑中她……”說著,他黯然的垂眸,“可事實是,沒人能不去注意她。”
從他平淡到壓抑的敘述中,不難聽出他對蓮的感情。隻是她不知道,那算是愛情,還是憐惜,又或者,是深深的歉意。
他停頓了許久,目光也迷離的像隔著層瘴霧,“蓮後來懷孕了……”側頭看她,視線落在她的小腹上,“就像這般大。”
林思涵一驚,“是……你的?”
阿托沒有下麵回答,而是又收回視線,繼續說,“那個時候,她已經開始試毒了。凱文的逍遙草,能讓零的生意利潤翻倍。試毒,對這些女孩來說,就像是一個儀式,正式的,心甘情願的,邁進零的地獄的儀式,身和心,都會完完全全依附於他,不會背叛,不會逃開,也不會拋棄他。”他的輕輕掀了掀唇角,“他就是個這麽缺乏安全感的人。”
“那個孩子……怎麽樣了?”她艱難的問出聲。
“毒品令胎兒……胎死腹中。”
他的聲音暗啞,痛苦的模樣,仿佛這一切是自己引起的罪孽。
林思涵沉默了,任何有可能會傷害孩子的事,在她聽來,都是心驚膽寒,肝膽俱裂。
他又是輕笑,卻顯得更加寂寥,“零其實,一直都知道,他沒有直接要了她的性命,卻用最殘忍的方式,扼殺了她。”
林思涵終於明白,為什麽阿托從開始就那樣幫她,並且,冒著生命危險,從凱文手中救出自己。那應該是對蓮的一種緬懷吧。
但是,她想到了零對阿托說的那些話,還有那麽沉重和失望的表情,都會讓人不由自主的懷疑,他對阿托的感情究竟是……
林思涵沒有再問,阿托也沒有再說什麽。兩人都靠在洞裏休息,靜靜的,等待夜幕降臨,又靜靜的,等待黎明到來,再靜靜的,等待逃亡的機會。
“他們來了!”
香香匆匆跑進山油洞,長發被露水打濕了,臉色愈發的蒼白,雙唇都凍得發紫,目光掩不住的一絲恐懼。
阿托反應迅速,立即站了起來,看向林思涵,“你行嗎?”
林思涵臉色也很難看,可還是堅定的說,“沒問題!”
“走!”阿托率先在前麵探路,香香扶著林思涵,兩人緊隨其後。
林思涵已經隱約感覺到了一陣陣腹痛,但她必須要緊咬牙,不能在這裏坐以待斃,隻有在心裏不停的默念,寶寶,堅強一點!
再堅強一點!
“汪汪……”
遠處傳來獵犬的叫聲,三人都是目光一緊,可情況再糟糕,也不能停下來。
獵犬的吠聲越來越近,直將三人逼到了叢林深處。
“啊!”林思涵腳下一滑,順著斜坡就滑了下去。
阿托見狀,想都沒想,猛地撲過去,想要拉住她。山裏的露水極重,泥土都是濕潤鬆軟的,林思涵一直滑到了山凹處,掉進冰冷刺骨的山澗溪水裏
阿托狼狽的跑下來,馬上將人從水裏撈了出,林思涵全身濕透,臉頰凍得發白,嗆得直咳。他二話不說,便脫下了自己的外套,包在她的身上。
“你們怎麽樣?”
香香也跟了下來,擔心的去看林思涵,她已經凍得說不出話來,身子抖個不停。
“汪汪”
獵犬就在山頭上,朝這邊不停的狂叫。
阿托立即抱起林思涵,拉著香香,躲在了旁邊的巨石後。
不大一會,上麵的聲音消失了。
香香側頭聽了聽,這才鬆了一口氣,“還好,他們沒發現我們。”
阿托眼光低垂,抱著林思涵走出水裏。
不是沒發現,而是,想要將他們一步步逼至絕境。
零一向喜歡看人垂死掙紮,這是對背叛者最好的懲罰。在絕境中,不停的讓你喘息,給你希望,最後,再由他親手,一點點剝奪。
將林思涵交給香香,阿托立即生火,直到將火生旺,才扶著林思涵過來,“先把她的衣服烘幹。”說完,他就走開了。
香香動作很快,將她的衣服脫下來,再把阿托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然後拿起濕衣服在火堆前烤著,嘴裏還安慰著,“我們剛才總算逃過一劫,以後也會化險為夷,總會離開這裏的!”
突然,她聽到了一陣壓抑著的哭聲。
她愣住了,回過頭,看到林思涵捂著臉,哭得悲傷,哭得心碎。
香香趕緊放下衣服,來到她身邊,“你……你怎麽了?是不是害怕?沒事的……我們會逃出去的……”
林思涵卻是搖頭,無措的哭著,顫抖的手撫向小腹,“我……我要保不住這個孩子了……怎麽辦?我該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