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重生
還有個心髒沒拚好,老碎,拚了快十回了。
“救人救心,心都死了,你救一具空殼何用?”他的聲音有些淒涼,蒼茫茫然一原枯草,死了一樣。
姬姚心弦一動,莫名地有些傷感,回頭又想:死人說話,不就是死氣沉沉的嗎?正常。“我會連你的心一起救的。這不,拚起來粘好了。”他手裏血糊糊的一團,好像是心。
“沒用的,心死不能複燃,還會碎的。”他好像看了一眼自己的心,在姬姚手上,冰涼涼的一片,隨後又緩緩地閉了眼睛,似乎並不覺得那顆心死了能有什麽遺憾。
姬姚隨著他的眼神,瞧去他眼眸深處。就那恍然一瞬,十裏春風拂麵,千樹桃杏亂開,接下來的對話全亂了:
“再碎,丟熔爐重鑄。”
“.……”鑄劍呢?“灰飛煙滅.……”
“榨汁機攪成泥,和麵粉再捏一個。”
“.……”他大概沒聽懂什麽是榨汁機,後半句還是懂的。可能姬姚那話說得太詭異了,沒法兒接。好半天,他回了兩字:“你吃?”
“我吃。”
“.……”
周圍亂晃的禿鷲不斷地變換陣型,還跳舞,就跟巫祝似的。姬姚和他修複的那具屍骨,就像禿鷲中間的一團篝火,燒得熊熊的。
他稀裏糊塗地捏了個心髒,好像真是用麵粉捏的一樣。他將那心髒往他修複的屍骨胸腔裏一摁,修複工作徹底完了。與此同時,他感覺到自己胸腔裏,撞進一團冰涼,柔軟,又蹦得極其有力。隨後,心尖兒上一陣鈍痛,好像多了個窟窿……
那團麵捏的心髒,到底塞誰胸腔裏了?
姬姚心尖兒上的痛,始終過不去。趴在書桌上的他,冷汗浸得衣衫透涼,跟泡在井水裏一樣。
“老姚,你箱子裏什麽動靜?”
姬姚渾渾噩噩地睡到淩晨,聽見左安琪囈語,他又抬起頭來,去瞧他的桃木箱子。
睡眼惺忪的朦朧裏,姬姚看見他的桃木箱子開了,坐起來個大活人,男的。就是,他夢裏拚骨接肉那位,駙馬……
“我艸,這是什麽?天葬的絕世美男,還帶一公主……”這是在做夢嗎?他的“獲獎作品”竟然在夢裏完成了修複。
“老兄,你要一炮成名了。”左安琪也知道,那是他修複的“獲獎作品”。這不,複原像還掛在牆上呢。
他倆大概都沒睡醒,基本不過問,箱子裏出來的是人,是鬼,還是詐屍……
左安琪從充當被子的軍大衣裏探了個腦袋出來,亂糟糟馬尾落在“獲獎作品”眼裏,可能是個稻草人。以至於他從桃木箱裏起來的時候,直接將她忽略掉了,轉身朝姬姚那邊走去。
姬姚抄經文,幾乎抄了個通宵,屋裏沒有關燈,就趴在桌上睡了。
研究室的電,是附近村上牽過來的,電壓不穩定,燈泡總是忽明忽暗地閃兩下。這半夜詐屍的情景裏,不曉得該說詭異,還是該說夢幻。
詭異,就是大半夜的,還是挖墳現場。夢幻,就挖墳現場莫名地多了位“駙馬”,還好看得無敵。
他在燈下一站,身高足足九尺,墨色長發披在肩上,雌雄莫辨,淺淺一抹暖笑,滿屋子桃杏亂開,差點兒讓人挪不開眼睛。哪怕人家不|著|寸|縷,也有人覺得他衣袂飄飄,風華絕倫。
“你咋不給人家弄件衣裳穿呢?”左安琪腦袋沒有縮回了軍大衣裏,壓低了聲音跟板房另一端的姬姚說話。
話說,左安琪倒是位“淡定選手”,淩晨四點見一裸|男詐屍,她還鄭重其事地跟隊友說話。因為,她壓根兒不曉得那男的怎麽來的,以為是姬姚連夜修複的“獲獎作品”,安了無線遙控裝置,可以起來走動。
另一個角落裏,唐教授的呼嚕聲此起彼伏。
桃木箱裏“詐屍”那位,回頭朝他倆各看了一眼,捋了一下思緒,莫約是回過神來。他扭頭回來,望向姬姚,笑得,有那麽點兒難為情——初來世上,身上啥都沒有。
“哦,對不住啊,兄弟!”姬姚趕緊脫下風衣,上去給他的“獲獎作品”披上。
“獲獎作品”終於借他風衣遮了個羞,用眼神道了個謝。“閣下,召喚我何事?”他說,語言有些遲鈍,可能是無麻藥修複的疼痛勁兒還沒過去,聲音有點微顫,還跟姬姚在夢裏時聽到的那樣。
他微顫的聲音很柔,很暖,再帶上幾分桃花笑,姬姚有種錯覺:他把我當公主寵了?!“召喚.……?沒有啊。”望向他的小鹿眼,他仿佛見了個仙境裏來的小鹿精靈,舌頭有點打結,“我隻是……把你骨頭,拚起來了。”
“獲獎作品”使了個很疑惑的眼神,隨即目光掠過他的肩頭,眼神落在他抄的那張經文上,唇角淺淺一抹暖笑,念了句很奇怪的話,像是什麽咒語,隨後回眸瞧向姬姚。陡然間,那雙暖心的小鹿眼寒冰四裂。
姬姚不曉得他為何突然翻臉,反應極快,一躍而起,蹦開五步之外。
左安琪在“獲獎作品”身後,不知道姬姚為何這等反應。“怎麽回事?”她掀開軍大衣,翻身下了躺椅,朝姬姚他們走了過了。
姬姚那句“別過來”還沒喊出聲來,他的“獲獎作品”已筱然轉身。聽得左安琪“啊”的一聲驚呼,已經被他掐住脖子拎了起來。
天葬台上,他奈何不了姬姚,這會兒又被他躲開,順手拎個同夥,也行。
“為何召喚我來?”他問左安琪,笑著,卻沒有溫度。
“嗯……,嗯……!”左安琪一手指著姬姚,另一隻手摳著那男人掐她脖子的手指,憋得氣都喘不過來,漲得滿臉通紅。
什麽召喚不召喚的,又不是吉祥物、寵物小精靈啥的。她說不明白,也說不了話,隻能指姬姚。
跟姬姚“獲獎作品”交流完眼神之後,她斜昵著眼睛去瞧姬姚,言下之意:把你的“獲獎作品”挪開。這是什麽鬼?
兩米外,姬姚傻了。上一秒,長發披肩的他,站在燈下,宛若仙境裏召喚來的精靈小鹿,雖然這間工作室像個貧民窟。下一秒,他的小鹿精靈竟然殺心四起,變成了大魔頭。
他來不及想,自己夢裏組裝的是人,是鬼,還是精靈小寵物,趕緊指他掐著左安琪脖子的手喊道:“喂,喂,喂!兄弟,有話好好說。你先放開她,這麽玩兒會出人命的。”頓了一頓,他將自己脖頸伸過去,“要掐,你掐我好了。我肉糙,骨頭硬,沒那麽容易嗝兒屁【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