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桃花
姬姚被撈出爆成蘑菇雲的火焰,還沒來的及跟撈他那人對望一眼,就被拖走了。他被人扣住手腕,在“火燭”間穿行、狂奔,屁股後頭追著數十條扭成麻花的鬼火。
那數十條鬼火,是被“蘑菇雲”炸成齏粉的“黑洞”和“她”周圍的“侍女”。
扣住姬姚手腕狂奔的,是那魔頭。姬姚跟在他身後,跑得在呼啦呼啦的,耳畔烈火成風。他聽到的最強烈的聲音,不是風聲,是自己的心跳。他沒有心思去想,骷髏怎麽會有心跳,隻覺得被這小魔頭扣住手腕跑酷的姿勢有點曖昧。
魔頭的長發隨著他奔跑的步調被揚起,時不時撩在姬姚臉上,酥酥的。每被他頭發撩過一回,姬姚全身都會跟著那酥酥的感覺戰栗了一陣,瞬間天地虛無。他們“翻山越嶺”奔過去的,仿佛不是骷髏燒成的火燭,是深春濃豔、桃花三千。
進入陣法深處,扭成麻花樣的鬼火終於被困在了外麵。鬼火散開,矛盾地跟火燭們纏鬥,相互之間有妥協、有爭鬥,像人格分裂症相互對立的兩種人格。難怪“黑洞”岷岷不讓姬姚進“包圍圈”救人,而是帶著他另辟蹊徑,因為她根本就融不進這個陣法。
岷岷的骷髏,還完好無損地跪在祭壇中央。帶走姬姚的“黑洞”,是岷岷本人,還是另有其人?這個問題實在有點複雜,恍恍惚惚地在姬姚腦海裏一掠,掠過之後連影子都沒留下。
魔頭拽著姬姚,跨步躍上祭壇。姬姚隻見桃花,不見台階。他“啪”的一聲磕在台階上,趴下了,狗啃土式趴在了登上祭壇的台階上。
“快走!兩個陣法對峙,要不了多久就會炸的。”魔頭拉起姬姚,往祭壇上一提,扶他站穩,轉身在岷岷屍骨前跪下。他雙手扣在胸前,念了段姬姚聽不懂的經文。
經文念完,岷岷屍骨朝後旋轉半圈挪開,祭壇中央轟地沉了下去。
“跳!”魔頭喊跳,也沒給姬姚留個選擇權,自己跳下去的一瞬間,就拽了姬姚下去。
“啊……!”燒烤骷髏噴著火焰咆哮,他被魔頭拽著跳下了祭壇。“安琪!安琪還在外麵……”
“岷岷會帶他們出來。”魔頭被火光照出幾許血色的臉,略略側了過來。他瞧著姬姚,恬靜,又柔和。
魔頭高姬姚半個腦袋,這麽居高臨下地一側臉,一凝視。姬姚晃恍然生出一種幻覺,他被這個男人寵愛著。不安的咆哮頓時啞然,他的“心猿”牽著“意馬”橫穿了好幾個世紀,在漫漫長夜裏溜達開了。
黑暗深邃,無際,漫漫如上古長夜,浩瀚似宇宙混沌。長夜裏繁星沉沒,日月未生,有的隻是小骷髏的熊熊烈火,和烈火前桃花三千的“小鹿眼”。
魔頭道:“墓地背後雖非清平盛世,但你我有祭祀牽扯,算是‘生死契約’。解除‘契約’之前,我都會護你周全。”
姬姚的“心猿”、“意馬”走得太遠,前麵半句一概沒有聽見,隻記得最後半句“我會護你周全”。他的心怦然一動,被什麽柔軟的東西撞了一下,繼而疑惑地一想:“這小子,終於良心了嗎?”
燒烤骷髏的火焰,隻有起初跳下祭壇時是往上燒的。幾秒之後,火舌就倒過來朝腳底方向拉長了,他們在往上升。可能是骷髏對超重狀態沒有感覺,姬姚竟然以為自己是懸浮狀。
懸浮狀……懸浮狀的時候,總是飄飄然的。飄飄然,才好想入非非……
但凡美男都愛妖豔兒。姬姚不但妖豔兒,還喜歡妖豔兒的貨色。不管男女,好看的他都多看幾眼。這不,又看入迷了!他連自己跳了個什麽坑,都沒想起來問問。反正不是秦俑兵馬坑……
“嘩啦”一聲,金燦燦的太陽光晃碎了黑暗,連同姬姚眼前的桃花三千一同碎了。他抬手擋住眼睛,眼前一抹黑。他的眼睛被強光耀得刺痛,五秒失明。
“到了。”
姬姚在斑駁模糊的光影裏,聽見魔頭說到了。隨後,耳畔響起伏跌宕的一群尖叫。同時,草叢裏沙沙的一陣腳步聲散去。尖叫和腳步聲,都是以他為圓心散開的,在半徑相同的地方消失了。
尖叫的不是小鳥,是群姑娘。
“阿諾,你……回來啦……?”岷岷的聲音,即欣喜,又驚訝,一頓一滯的,還有幾分意外的羞赧。她的聲音裏,隱隱約約的摻和點兒悲涼的味道。悲涼被狂喜蓋過,像傾入海浪深處的一盒骨灰,眨眼間杳無音訊。
岷岷聲音裏的悲涼,很容易被人忽略,姬姚也沒在意。他感受到的更多的是欣喜,理所當然地以為岷岷喜歡他身旁那魔頭,是姐弟戀啥的。
可是一睜眼,姬姚傻了。
適應強光後,視線逐漸清晰起來。他餘光瞄見的,除了岷岷雙手捂住眼睛迅速轉身背過去的身影,還有自己不著寸縷的……身體——不是燒烤骷髏,有血有肉的,火焰已經滅了。再往自己被扣緊的手腕上一瞧,手腕還被魔頭扣著。
姬姚對上魔頭的眼眸,兩人麵麵相覷。他的衣服被火燒沒了,唯一一件墨綠色的悶燒款風衣,在魔頭身上。他的手,還被人家扣著,要多曖昧有多曖昧。
魔頭神情一滯,咻的收手回來,丟開姬姚,退開五步之遠。姬姚瞧他的眼神,簡直就是赤|裸|裸的索取。他感覺自己被他的眼神當眾扒光了,曬在太陽底下。
他身上就這麽一件衣服,還是姬姚的。被他直愣愣地一瞧,活生生經曆一場“要臉”、“不要臉”的眼神考驗。
脫,衣不蔽體,不合禮儀。不脫,借人之物不還,不合道義。
“非禮勿視。”魔頭衝姬姚一笑,有些靦腆的抱歉。那一笑之後,他趕緊低頭,背過身去。
姬姚恍然如夢地醒了一回,這才瞧清楚自己置身在個什麽地方。
他腳下踩的,是“豐沮公主墓”裏的那方祭壇,就是岷岷屍身跪的那方祭壇。祭壇沒在墓裏,在山頂的小平壩上。壩子被修成了圓形,跟“豐沮公主墓”一般大小。圓形外圍古樹參天,古樹枝葉繁茂,亭亭如蓋。參差的枝葉,層層疊疊地交織在空地上方。姬姚見的斑駁光影,就是從枝葉間隙裏透下來的陽光。
姬姚推測,“豐沮公主墓”其實是沉入山體的祭祀場所,是某場祭祀中故意沉下去的。能將方圓六七千平的壩子沉入山體,是提前裝好的機關,還是咒術,就不得而知了。
以考古經驗推斷,祭壇底下可能有機關裝置。打開機關,小平壩就能沉入山體。墓裏的壁燈比祭壇還古老,多半是提前裝好的。如果這樣,祭壇底下的山體就是空的。
可是,姬姚偏偏是個信邪的人,沒有親眼所見,他並不認為自己推斷合理。
他更願意相信,將祭壇沉入山體的,是某種咒術。因為岷岷和她的侍女們,致死都保持著祭拜神靈的虔誠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