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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女婿

  六步孤鹿?!

  姬姚腳下一崴,沒站穩,跪了。他以為自己聽錯了……之前三番兩次的推論,都將駙馬身世指向六步孤鹿,他卻一意孤行地認為自己臆斷、妄想。


  那條很熟悉的朱紅絞金色的繩子,不就是他門神像上標配的條抹額嗎?


  姬姚把自己蠢得,忍不住腹誹:“我收過的大魏駙馬門神像,沒有上百,也有好幾十吧。怎麽沒將那條門神標配的抹額認出來?考古專業都白學了!”


  “不用拜我,門神而已。”六步孤鹿單手托住姬姚胳膊,沒讓他跪下去。


  門神,這是他親口說的。姬姚確定,自己沒有聽錯。魔頭看那年畫的眼神,就是認了畫上落款處的名字:六步孤鹿。


  “長信公主……拓跋伽藍也在豐沮?”秉著嚴謹、科學的考證態度,姬姚問完“長信公主”覺得不夠,索性將公主名字“拓拔伽藍”一並搬了出來。


  “伽藍的行蹤我不知道,也不能透露。”提到拓跋伽藍,六步孤鹿瞧向姬姚的眼眸裏,竟然閃過爍爍寒光。他很謹慎,也很直白。言下之意:你要麽打得贏我,將我殺了。要麽躲遠點,不要再問伽藍。


  姬姚:“……”


  他沒想到,這位末世駙馬竟然如此顧惜公主。說好的“大難臨頭各自飛”呢?


  不過,公主生在亂世,倒可以理解。公主行蹤一旦被人泄露出去,可能會為她招來殺身之禍。


  六步孤鹿在祭壇上問岷岷“伽藍今年過幾歲生辰”的時候,用的也是夾雜了秦淮口音的官話,發音很模糊,可能除了他和岷岷,其他人都沒聽懂。話裏的大致意思,連姬姚都是猜的。


  豐沮這樣的邊緣地帶,在古代是很封閉的,絕大多數人世世代代都沒出過大山。這裏會講官話的寥寥無幾,就連大祭司岷岷講的官話都,都參雜著豐沮古語。


  岷岷的侍女們,壓根兒不曉得官話為何物。混了秦淮口音的官話,對她們來說,幾乎等同鳥語。


  “我死千餘年了,再回來,也是個局外人。”六步孤鹿淡淡地說了這麽一句,平靜地眺向遠放,邁步朝山下去了。


  局外人……他是說,等他了了“十願菩提祭”的事情,還回天葬台躺著?


  姬姚在他的話裏,聽出點悲涼的味道。那種來自遠古的悲傷,到底經曆了多少,才能如此平淡又曠達地呼出來,能將生死都視作“尋常”。


  他身體的反應,遠遠快過了意念,尋思未完,已經兩步上去拽住了六步孤鹿的胳膊。他道:“不要!你……我……”


  步孤鹿腳步一頓,回眸瞧他。


  姬姚自己也愣住了,被自己的衝動嚇到的。


  一愣之後,他又嘻嘻一笑,將自己的糊塗情緒抹了過去,趕緊找個說辭搪塞:“不回天葬台了,怎樣?”


  他心底喊的,可不是這句。


  “你是我的心,我的肝兒,我的寶貝點蜜餞。我那‘青銅鼎’的獎金,還等著你去領呢。”這種話,他姬姚說不出口。【注】


  於是,換了一句:“等辦完大事,去我家小住幾天怎樣?你……”去幫我領個獎金,再走唄。不能這麽說!史書上說,這位駙馬爺十歲立府,長信城又富甲一方,他很有錢的。說得太窮酸,肯定會被他鄙視死的。電光石火間,他又改口,說了句很讓人誤會的話,“你去我家,我媽咪肯定喜歡你。像你這麽好看的,她老人家可寶貝了。天天火腿炒雞縱供著你,她也樂意。洗衣服、鋪床啥的,你都不用操心,我全給你承包……”


  “我去見丈母娘嗎?”六步孤鹿瞪著他,一臉無語又茫然的表情,沒明白他為啥能把話說成這樣。

  雖然,他不知道什麽是“火腿炒雞縱”,也沒聽懂“承包”是啥意思,還有那個奇奇怪怪的“媽咪”又是什麽鬼……“她老人家”這個詞,他還是能猜個七七八八。


  姬姚:“啊,哈!”


  為了獎金,他不介意帶古人去見丈母娘,傻了半秒,又嘻嘻哈哈地笑開了,“丈母娘,不是不能見。隻是,話說明白,我真的沒有妹。要不,不把你把我娶走好了。”


  六步孤鹿眉峰一挑,笑了。


  姬姚與他相視一笑,耳根上隱隱地燒了把火。“其實,哥哥女裝挺好看的……”他習慣性地摸了一下手機,手在衣袋位置擦了個空,這才想起來他的風衣還在六步孤鹿身上。


  他想給駙馬瞧瞧他的公主裝——大學演話劇時拍的定妝照。忽然想到,他也是有公主的人,灰溜溜的也就算了。


  野史傳聞,大周天佑皇帝,為了長信公主親征長信城,最終還將麵前這位駙馬爺挫骨揚灰撒在秦淮河裏。想必公主很美!

  他心道:“還是別把自己搞成假女人,拿出來丟人現眼了。難道真要嫁給他不成?開玩笑的!”


  “我手機在你衣袋裏。”姬姚指他的風衣口袋。


  “什麽雞?”六步孤鹿又挑了一下眉峰。


  “……”原諒古人不懂現代詞匯。姬姚一邊比劃,一邊指他的衣袋,“就是你衣袋裏那個小方盒子,黑色的,還在嗎?”


  六步孤鹿知道衣袋裏有個小方盒子。他以為那是姬姚的法器,沒敢動。


  姬姚說,那是什麽“雞”,還說自己女裝好看來著……他又以為,他衣袋裏裝的是名為“什麽雞”的胭脂、香粉。於是,他很嫌棄地尖起兩根手指,將他的手機從衣袋裏拈了出來。


  駙馬生活的那個年代,也有名仕好用胭脂、香粉的。不過眼前這位駙馬爺,沒那嗜好。他頂多在公主點香的時候,去她身旁坐會兒,沾染點香氣。


  姬姚見他伸手去摸衣袋,眼睛都瞪直了,仿佛能把衣袋看穿了一般。可惜,手機被拈出來的時候,已經啪嗒啪嗒的滴水了,在江裏被泡的。


  淚目啊!

  姬姚雙手接住他的心肝寶貝兒捧到眼前,捧骨灰盒似的,欲哭無淚。他心裏默默地呐喊一句:“我跟現代社會的唯一聯係,就這麽斷了?!”


  “這是什麽?”六步孤鹿沒太明白,為啥一盒胭脂、香粉,他能寶貝成這樣。他想:“或許是佳人所贈。”


  姬姚肝腸寸斷地答了兩字“手機”。他撇開視線與他的“機”訣別片刻,將它遞給六步孤鹿,哭喪道:“替我把它的骨灰收好。日後,或許還能留個念想。”


  六步孤鹿默默地咽了口口水,沒接姬姚的手機。他道:“骨灰,誰的?”


  在他的常識裏,沒有讓人代揣骨灰的道理。


  側眸瞧向林子深處的姬姚一愣,樂了。他扭頭回來,眼眉彎彎地衝駙馬一笑,道:“雞的。”


  六步孤鹿:“……”


  駙馬爺難得一見的糊塗,直直地戳中了姬姚萌點。他饒有興致地抬手搭上他的肩頭,一邊走,一邊玩笑:“聽過‘鳳凰涅槃’沒有?我這‘雞’啊……晾幹了,還能活過來的。”


  話不待完,他又將手機插進了他的風衣口袋。


  六步孤鹿:“……”


  他心道:“這孩子傻了吧?難道所有的骨灰,在他手裏都能起死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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