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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心鎖

  六步孤鹿等了許久,隻有幾個孱弱、破碎的魂魄,秋風搖落的樹葉一般撞在他的翅膀上。成千上萬的亡魂獻祭,並沒有出現。


  鋪在荒原上的銀紫光,確實是陣法破除後,攝魂奪魄的獻祭。獻祭的力量卻沒有他想想的那麽強烈,也沒有姬姚所說的“顛倒天地神魂”,隻是平平常常的幾個邪物,還被六步孤鹿翅膀上的真火撞碎了。


  盡管隻是一碟下酒菜,但他並沒收那獻祭。他腦海裏回蕩的,始終是姬姚那句“替你贖不了那麽多罪業”。


  “你有沒有事?”


  聽到耳畔姬姚的聲音問他,六步孤鹿渾身一個激靈,竟然慌了神。


  “我……我沒事。”


  正好那攝魂奪魄的銀紫光過去了,被獻祭的幾個殘魂也被撞碎了。六步孤鹿鬆開姬姚,從地上爬起來,滾得滿身灰頭灰腦的,翅膀上的羽毛裏都卡著不少鬼沙。發尾係著一條絲帶的長發,被風扯得張牙舞爪的到處亂飛。


  六步孤鹿生來苗正條順,平日裏都是一絲不苟的完美形象。現在他外衣穿在別人身上,亂七八糟地站在姬姚麵前,臉上花貓似的黑煙不曉得哪裏抹的,還混著沙。


  他被姬姚的眼神瞧得不自在,很尷尬地笑了一下。那一笑,正正戳中了姬姚的淚點。


  姬姚仰頭瞪天,硬是把眼淚瞪了回去,才肯從沙地上爬起來。他爬起來,沒拍自己身上的鬼沙,反而把自己當了個雞毛撣子,將六步孤鹿從頭到腳撣了一遍,還捏起袖子使勁擦他臉上抹的黑煙。


  早已柔腸百結的姬姚,嘴上還沒心沒肺地瞎嚷嚷:“什麽破玩意兒陣法?霹雷就霹雷吧,還放毒。瞧把我們如花似玉的門神爺,熏成什麽樣了?!”


  六步孤鹿字正腔圓的一個“滾”字,拍開姬姚捏著袖子在他臉上亂抹的手。


  姬姚滾了,他說:“去瞧瞧怎麽回事?陣法獻祭的法力並不完整。按理說,沒有這種可能。這個陣法的布置非常精密,就算我破陣晚了一步,周圍的小陣也會將獻祭的法力找補回來。不可能平白無故變得這麽弱的。”


  “還有……”姬姚四處張望一眼,接著六步孤鹿的話說:“等著坐收漁翁之利的那幫盜墓,在外圍布了陣法保命?”


  破陣之前,他跟六步孤鹿交換過眼神,就是為了確認趁著守墓陣法被破除以後,那幫盜賊有沒有進來。六步孤鹿瞧了一眼遠處,意思是說他們會在外圍守株待兔,因為他們破不了封墓的陣法,也害怕被陣法反噬。


  確認過眼神,姬姚才敢畫血符解除“長相憶”的咒術。外麵守株待兔的,是一幫凡人術士。為了保命,他們肯定會在第一時間布陣,阻擋破陣後的攝魂奪魄的法力,所以不用擔心破陣後,獻祭的法力會衝出廢墟。


  終於平安無事了,姬姚又沒了心肝兒,眼眉彎彎地一笑:“難怪,你一個祭品都沒收到。”


  六步孤鹿:“……”


  其實,是有的……


  但是他沒說。姬姚把生死看得很重,哪怕是幾個不值當的探路的毛賊,他也不願用自己的是非對錯,去裁決他人的生死。他跟墨天澤相處幾百年,還不清楚他們那一脈什麽秉性?

  他似乎忘了,姬姚不是墨天澤。墨天澤的是是非非,都是用權謀、刀劍去衡量的。姬姚全憑一張嘴,哄他,拿捏他。他更像是一把鎖,鎖著他肆意殺戮的衝動。也不曉得,他哪一天會不會衝動過頭,把這心鎖給砸了。

  “去瞧瞧左安琪吧,她們被霹靂炸得挺慘的。”六步孤鹿收起羽翼,自己先轉身走了。


  “鹿鹿……”姬姚追上六步孤鹿。他忽然覺得,用這麽親昵的稱呼喊長輩,似乎不太像話。頓了一頓之後,他從善如流地改口:“鹿前輩,安琪應該沒事吧?”


  姬姚花貓一張臉,空蕩蕩一件大氅穿得歪歪扭扭的,頂一頭亂糟糟的雞窩,頭發裏還摻著滿頭鬼沙。就這模樣,他還心裏瞎歪歪六步孤鹿:“我怎麽覺得,他一點前輩的樣子都沒有,臉蛋兒花得像隻小貓,真想捏一捏,把他搓圓了捏扁。”


  “哎……就是性子乖戾了些,笑起來桃杏亂飛,誰都以為是枚暖男,卻從來不擅長與人深交。稍微靠近一點,就將那生人勿近的氣場擺出來。難道他平生的過客,全都是點頭之交?我看他唯一一點火,都燒在翅膀了……”


  “啊……”姬姚心不在焉,走路不看路,掉坑裏了。


  塔基內圈,原本就是個坑,封墓的陣法破了,連鏡像的幻影都沒了。


  走到塔基邊緣,六步孤鹿一扭頭就瞧見姬姚在發神,也沒喊他,硬是讓他直愣愣地錯開自己,掉坑裏去了。


  這回,姬姚總不能怪駙馬爺挖坑埋他了吧……


  “你幹什麽呢?小心點。”左安琪上前扶起姬姚。姬姚還在懵圈,愣是沒搞明白自己怎麽掉來的。


  確認過眾人平安之後,大家的視線全都落在了塔基中央,浮起來的那口玉棺上。


  銀紫色的光電過去以後,岷岷召喚出來的藤蔓瞬間委頓下去,留了一地枯草。草魂沒人看護,被獻祭了。


  枯草堆裏,星星點點的靈光浮起來,在半空聚成一團光暈。隨後,就有了半空這口巴掌大的玉棺。


  玉棺線條古樸簡潔,幾乎沒有裝飾,質地卻是瑩潤透亮的那種。玉棺柔潤的乳白裏,透著一點火紅,像枚火種。


  六步孤鹿站在塔基外圍的花崗岩鋪地上,居高臨下地瞧著他腳下那口玉棺,眉宇間錯綜複雜的表情差點打了個死結。


  “開棺不需要破陣吧?”姬姚從坑裏爬出來,站在六步孤鹿身旁,同他一道眺向玉棺那邊。


  “你猜裏麵是什麽?”阿蘭也上來了,故意挑肩膀撞了一下姬姚。


  姬姚回眸對上阿蘭的眼眸,臉上神情頓時變了調調。阿蘭對墓地裏埋的東西,直覺非常敏銳,他已經從阿蘭的戲謔裏,嗅出了點兒別的味道。


  六步孤鹿露在袖子外頭的手輕輕一擺,一道勁風掀開了玉棺的棺蓋。


  玉棺裏一團葳蕤柔和的光,輕輕地托出一團小小的豆苗兒火。那團豆苗兒火,是從一片火紅的翎羽上發出來的。


  那片火紅的翎羽,近乎紅色,卻不是真正的紅色,微微帶點金,偏橘。它跟六步孤鹿翅膀上的翎羽一個色調。


  “伽,藍……”六步孤鹿的眼眸裏,揉碎了幾點螢光,塵封千年的痛,仿佛就要決堤泛濫。


  他勾了一下手指,那片翎羽和玉棺,一同朝他手心飄了過去。


  翎羽浮到他手心上方,忽然有隻手從他眼前掠過,連羽毛帶火焰一並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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