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懦弱的活著和輝煌的死去
久經戰陣,反而知道怎麽樣才能更加安全的活下來,這是本能。
百戰之兵,更懂得如何戰場騰挪,絕對不是假的。
趙桓點了點頭,知道自己陷入了誤區。
那五營的禁軍喋血陳州門,戍衛東牆,現在看,操練、行軍和親從官無所區別,但是其本質還是那群家奴的禁軍。
隻能打打順風仗,一旦逆風恐怕會如同受驚的牛羊一樣,四散而逃。
“官家,想要禁軍悍不畏死。難上加難啊。”種師道悵然的道。
趙桓眉頭緊蹙的看著一窩蜂一樣趕路的禁軍,嘈雜的陣營,讓塵土如同燭龍一樣飛揚。
知道的這是在行軍,不知道的還以為禁軍這是在逃荒呢。
趙桓問道:“敢問種少保,這禁軍到底弱在哪裏?應該如何改製?”
種師道搖了搖頭,知道自己不,怕是過不去這一關了,他想了想這個問題,應該如何回答更加合適一些。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樣道:“官家,你可知道杜工部杜甫?”
趙桓點了點頭,杜甫他當然知道,背誦並默寫全文的恐懼,到現在他都記憶猶新!
種師道點了點頭,趙桓不知道才是怪事,雖然大宋不學詩,但趙桓好歹是個皇子,也是有太子太師,總是學過一些。
“杜工部有一作,名為石壕吏。”種師道道。
這讓趙桓有了很不好的回憶,這是當初重點考試的內容啊!他到現在都記憶猶深刻。他接口道:“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老翁逾牆走,老婦出門看。”
“吏呼一何怒!婦啼一何苦!”
“聽婦前致詞:三男鄴城戍。一男附書至,二男新戰死。存者且偷生,死者長已矣!室中更無人,惟有乳下孫。”
“有孫母未去,出入無完裙。老嫗力雖衰,請從吏夜歸。急應河陽役,猶得備晨炊。”
“夜久語聲絕,如聞泣幽咽。明登前途,獨與老翁別。”
趙桓也曾研究過古文言的句讀,讀起來抑揚頓挫,語感斷句還算不錯。
這首詩讓他印象極為深刻,他上學的時候,隻是覺得石壕吏很殘忍,石壕村這一家也很慘。
現在做了皇帝,再看這段,他就覺得,有點不太尋常啊!
這是皇權不下縣的古代?怎麽石壕吏都抓人抓到了村子裏去了?
而且還不止一次,家中三男都在前線,為了征兵,居然連老婦人都不放過,這是皇權不下縣的?
騙鬼呢!
種師道看著思考中的趙桓,笑著道:“官家當初為了考評,自然背誦的極為順暢,現在再看,這首詩,感覺如何?”
“石壕吏效古樂府之詩,用古韻押韻腳,又上、去二聲雜用,另為一格。但聲調與古樂府不類,自是子美之詩。”趙桓想了想道。
這賞析詩詞可不是單純的應景,在這大宋起詩詞先從韻腳起,杜甫這首的韻腳,卻是仿造的古樂府詩歌的韻腳。
但是又用了二聲和四聲,別具一格,極為特殊。
這是他這一段仿照宋人句讀的成果。
看著種師道的臉色,明白自己的,沒什麽太大的問題。
種師道早年可是進士第出身!
他不想恩蔭獲得武職,所以考取了功名,後來才發現這世道,哪有可能獨自創出一片地來?
這才回到了永定軍路坐起了將領,這一做就是一輩子。
種師道點了點頭,不過他們在討論的不是這首詩的藝術性。
“官家,這老婦人最後還是被抓走了。杜工部臨走的時候,隻是和老翁告別,這老婦人,自然是服河陽役了。”
“隋唐兵製乃是均田府兵製,兵農合一,寓兵於農的製度,有好有壞,這樣的軍卒驍勇善戰,無往不利,破突厥於萬裏之遙。”
“但也有弊端三年一簡的征召府兵,也讓百姓窮困潦倒,民不聊生,田無成男,番役更代。”
趙桓仔細品了品這段話,依舊沒有聽出種師道到底想要表達的意圖。
他問種師道的是兵製,種師道為何起了隋唐的兵製來?
種師道知道趙桓心急,可是胖子不是一口吃成,他想了想,去掉那些不必要的法道:“官家,三年一簡的征兵,需要大量的酷吏,去清查人口、檢點標準,以資財、考矯材力、丁口,財均者取強,力均者取富,財力又均先取多丁,以此為標準征召。”
“官家可曾想過,這些酷吏都從何而來?官家可曾想過,這些酷吏勾結推舉會產生什麽?”
趙桓的眉頭緊緊的皺在了一起,聽著種師道這兩個問題,陷入了沉思之中。
車駕隻有風徐徐吹過,趙桓的眉頭也逐漸展開,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酷吏從軍伍之中而來,亦或者軍伍之中退下來的軍卒。”
“酷吏勾結推舉,最後的結果就是唐末亂世,藩鎮割據!”
趙桓剛剛舒展的眉頭,有緊蹙起來,他回答了兩個問題,另外一些問題又浮上了心頭。
大宋呢?
良久,趙桓才失神的自語道:“大宋不設田製,不抑兼並,雖然到了神宗年間,百姓康樂,戶口蕃庶,田野日辟,但到了現在,弊端盡顯,賦稅依靠鄉紳經紀,從中周轉。”
“皇權不下縣,縣以下宗族自治,自縣以下,治安、戶籍、訴訟、教化等等,均由鄉紳族長把控!”
“科舉重文教,輕軍武,鄉紳、族長之家讀書,謀求官身,此所謂與士大夫共治下耳!”趙桓歎氣的道。
科舉啊!根子居然出在了這裏。
禁軍沒有戰鬥力,是不知道為何而戰,無田可均,無功可立,無官可做,是為賊配軍也!
這樣的禁軍,能有戰鬥力才是咄咄怪事。
“種少保,朕的對否?種少保,你怎麽走了?”趙桓這才注意到,在他思考的時候,大駕玉輅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停了,種師道搖著自己的轉椅,和遠處的沈從在些什麽。
種師道這是在避嫌啊!
這等根本國策,臣子不能輕易輕易涉及,否則有性命之憂。
種師道倒不是在乎性命,而是在乎自己的身後名。
軍功爵製度框架下的均田府兵製度,容易導致藩鎮割據。
唐皇帝九次離開西安都城,西安六次被破,就是這種軍製的巨大弊病。
科舉製度下,鄉紳治下的募兵製度,側重文教,以鄉紳和宗族為媒介和經紀,治理下。
軍伍更多的是收攏失地農民,充為禁軍。
大宋禁軍的根子,都是這痞懶無地流民,有戰鬥力,才奇怪的很!
歸根到底,還是立國之本,出了問題。
軍功爵均田征兵製在中原之國,消失了盡一千年,都是為了鞏固皇權啊。地主鄉紳們,隻要按時上交皇糧國稅,那就是一個個土皇帝。
軍功爵均田征兵製在中原之國,消失了盡一千年,就是為了鞏固皇權啊!
哪個方式更合適現在的大宋呢?
科舉,亦或者軍功爵均田征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