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四章 曆史總是有很多的巧合
“完顏晟死了,東帥。”一個親從在完顏宗望耳邊道。
完顏宗望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親從,道:“你再一遍?!”
“完顏晟死了。”親從極為肯定的道,這個親從一直趴在宮牆上看著完顏晟的動作。
瓷壺裏沒有水,完顏晟最後倒在了凳子上,直挺挺的,沒有了動靜。
他進去看過了,完顏晟涼了。
“哈哈哈哈!蒼助我!”完顏宗望大笑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如此狷狂,變臉比翻書還快的他,迅速變成了另外一個模樣,悲苦的對著完顏宗磐道:“先帝崩,群龍能無首,迎完顏亶登基是頭等大事,處理先帝遺骸之事,就交給你了。”
完顏宗望沒空搭理完顏宗磐有何辭的意思,他帶著人火速的衝向了前往了胙王府。
完顏老二是韓世忠給完顏宗望起的外號,金人都稱呼其為二太子,故此得名。
但是真正的完顏老二,其實是完顏宗峻。
是完顏阿骨打的嫡子中最長的人。
可惜的是完顏宗峻在攻遼之戰中負傷極重,一直拖著傷,自然不適合登基。
完顏亶是完顏宗峻的嫡長子,今年剛剛七歲,他懵懂的看著喜欲狂,衝進院門的完顏宗望問道:“二叔,你怎麽了?”
“亶兒啊,你要登基了!完顏晟死了!”完顏宗望抱起了孩子,向著行宮走去。
完顏宗望一遍走一遍道:“大宋也有個亶兒,是現在大宋的皇帝,後來改的名字,改成了趙桓,他幹得不錯!你也要好好幹啊!”
“皇爺爺死了嗎?”完顏亶問道。
他臉上帶著悲苦,完顏晟對他很好,常常帶著他打獵,還有他大伯完顏宗幹常常帶著他在雪地裏打麅子。
大伯被趕出去的時候,完顏亶親眼看著的,他想不明白,平日裏見麵嬉笑的宗親們,為何會變得那麽麵目可憎。
他怯懦的隨著完顏宗望來到了行宮,穿上了冕服,跪拜了金太廟,奉香成為了金國的皇帝。
他多了一個皇後,是一個比他大了十多歲的女人,來自裴滿氏婆盧火部人。
他多了一個父皇,新皇登基,自然要追上尊,完顏宗望做主,追封了他的父親,完顏宗峻。
給他父親上的諡號,曰景宣皇帝,追的廟號,曰徽宗。
他對自己的父親全無印象,他父親走的時候,他才剛剛三歲,隻有一個模糊的輪廓,一個躺在床上不停的哀嚎,喜歡摔東西的父親。
他不是很喜歡這個追封,因為他的漢學老師韓昉,跟他講過宋國宋英宗,追封皇考之事,弄出了一輪朝堂黨爭,爭的國政混亂。
他認為那樣不對,但是最疼他的完顏宗幹離開了皇城,很喜歡逗他的皇爺爺完顏晟也死了。
他不知道和誰,他緊張局促的坐在龍椅上,坐在了皇位上,現在的自己,就是金國的皇帝了嗎?
他不自覺的抓緊了大自己十多歲的媳婦,牢牢的抓住。
他唯一做的決定,就是釋放了誣告自己老師,韓昉的一名家奴。
那名家奴居然誣告韓昉是宋國的察子。
皇宮內的喧囂、喜慶和黃龍府的坊間形成了顯明的對比。
黃龍府的合紮軍們,正在城牆上,不斷的射出弓弩,驅逐著想要金城的流民。
若是射中一人,自然引得哈哈大笑。
這些流民都是奚人、契丹人和漢人。
他們衣衫襤褸的祈求著金國的合紮軍能夠打開城門。
去年的大雪比往年都要大很多,雪化的時間,也往後延了,無數的牲畜活活凍死,那已經是他們唯一的貨物了,他們沒有等來春,反而等待了狂風。
最後的財貨被凍死之後,奚人、契丹人和漢人終於開始了遷徙,而他們的貴族老爺,金人們,卻沒有這個顧慮,他們住在厚厚的帳篷裏,甚至他們的牲口圈都有毛氈裹著。
金人家中屯著足夠整個屯吃的糧食,可是他們就是放了無數的惡犬守著糧倉,絲毫沒有放糧的跡象。
要糧食,還是漢兒手裏的糧食最多。
可惜這個冬有點長,他們麵臨的不僅僅是氣的嚴苛,還有金人不斷的橫征暴斂。
當他們拖家帶口離開了自己的居住地,向南遷徙的時候,首先想到了前往金國的都城黃龍府。
可惜的是黃龍府的守軍,並沒有救濟他們的意思。
奚人、契丹人、漢人組成的遷徙隊伍隻好繼續向南走,至於走到哪裏,他們已經完全沒有了目標。
不僅僅是整個會寧以北的黑土地上的百姓開始了遷徙,連遼陽本溪一代的奚人、契丹人、漢人也沒有了活路。
為什麽不反抗呢?因為他們連一把菜刀都沒有,那什麽跟大全裝的金人鬥呢?
金人的統治是極為血腥的,他們的胃口是絕對不會被填滿的,尤其是失去了來自上層的統治之後,他們暴露出了最殘忍的一幕,肆意劫掠自己的國民。
“啐!一群低賤的雜種,還想進城?他們走了倒也好,聽今年大宋江南的商旅將會大肆收購羊毛,這些人就想著種地,種地那幾口糧食,哪裏有賣貨賺的多呢?”黃龍府的合紮軍卒,惡狠狠的啐了一口。
失去了完顏宗幹的金人勳貴,再也聽不到有人跟他們講什麽民以食為的大道理。
那聲音滿聒噪的,按著聖人的方式活著,太不痛快了。
韓昉是個遼國漢人,是燕京人,先祖仕遼,累世通顯。
他也在慶二年,在祚帝耶律延禧手下考了個狀元,累遷少府少卿,耶律延禧被抓了以後,他就跟著耶律延禧來到了黃龍府。
現在任金國的禮部尚書,完顏宗幹在的時候,他和完顏宗幹私交甚好。
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燕京的漢兒貴族,屬於南人南治,北人北治的成果,當然這是明麵上的身份。
背地裏,他是宇文虛中招納的漢兒察子之一。
他早就收到了宇文虛中的信件,可是他知道,放任金國皇帝在行宮裏吊命,激化矛盾,更為妥當。
大宋聯合金國夾攻遼國之際,韓昉作為遼國使節拜會宋軍統帥童貫,懇請宋朝念及兩國一百一十九年睦鄰友好的邦交,停止進兵,遼國願降為宋朝臣屬,永為屏藩。
這是耶律延禧最誠懇的祈降詔書,被童貫拒絕了。
韓昉在賬外大罵:“遼宋兩國,和好百年。盟約誓書,字字俱在。爾能欺國,不能欺!”
韓昉作為遼國貴族,自然要盡忠,隨著耶律大石打的童貫落荒而逃。
有時候,忠誠這兩個字就很奇怪,等到耶律延禧投降的時候,韓昉盡了最後一絲的忠誠,在金國開始了自己兩麵政治生涯。
完顏宗幹清楚的知道宇文虛中的身份,但是卻依舊謹守弟子的禮儀,是因為當時大宋的孱弱,就算是有一個貴為金國太師的宇文虛中又能如何?
完顏宗幹卻不知道韓昉也被宇文虛中給招納了。
金人也決計無法想到,這個貴為金國禮部尚書,高麗節度使的韓昉,背地裏居然是個察子。
“宇文少卿送來的劄子,讓我好好教導金國的新皇帝程學。這個倒是極為有趣啊。”韓昉拿著劄子笑出了聲。
他當察子,可不是想起了自己漢兒的身份,而是為了錢帛。
為了錢財,才是大多數察子們的主要目的。
“宇文虛中真的是越來越大方了,三十萬貫!好多錢,就是選個學派而已,教司馬學,教蘇學都是教,程學也能教嘛。”韓昉燒了劄子,看著城下趕路的百姓,歎了一口氣。
奚人、契丹人和漢兒在遼東郡過的很苦,他們甚至連個菜刀都沒有。
每黃昏的時候,將準備好的菜和肉食,準備好,等待著金人經紀,把菜刀拿出來給他們切。
當然最後還能剩下多少,就看這個金人的經紀裏正的心有多黑了。
完顏宗幹是個聰明人,韓昉對此再清楚不過,但是這個聰明人,並非沒有糊塗的時候。
比如當初朝臣們大肆宣揚的收束兵戈安地方的政策,完顏宗幹認為是個不錯的主意。
為了穩定剛剛開疆拓土拿下的契丹人的地盤,這個政令看起來沒有什麽錯誤。
但是完顏宗幹絕對想不到,金人把這條收束兵戈安地方的政策,玩出了如此高深的花活。
將剝削貫徹到了每一頓飯之上。
“老爺,黃龍府府尹將之前告發你的家奴,還了回來。要不要打死他?”一個管家模樣的人站在韓昉的背後問道。
家奴告發他是宋國的察子,結果死活沒有證據,黃龍府的府尹就是完顏亶,韓昉是完顏亶的老師,這新子剛登基,就把那個家奴還回來,向他這個禮部尚書示好。
“算了,也是個可憐人。奴告主有罪,就是為了求個良人的身份罷了,大宋的渤海奴做五年自動為良,金國的奴仆呢?可是要做一輩子的。”
“也是個可憐人,沒什麽稀奇的。把他安排的遠一點。”韓昉歎氣的道。
他是一個性情仁厚,待人接物甚為寬容的人,這是他的本性,這一點他和宋人非常的像,所以他才才會登高,看著流亡的百姓感懷。
這會的黃龍府,凡是不站隊的都是奇人一個了。
“老爺,真是宅心仁厚。仁善的大善人。”管家俯首道。
“你的倒是不錯,倒是聽大宋的官家是一等一的仁厚。我要是能立個功勳,你大宋官家肯要我這個三姓家奴嗎?”韓昉的臉色有些悲苦的道。
三姓家奴是一個極為難聽的詞匯,但是他現在的確是個三姓家奴。
管家勸慰的道:“老爺是個仁厚的人,現在也為宋國做事,按理,大宋的皇帝,應該能給老爺個位子。”
“我和宇文虛中不一樣啊,他那不是投降,他那是歸宋,我這是貳臣再叛,能信了我才怪。”
“可是我能怎麽辦?宇文虛中是對的,金國真的要完了。你看太祖家和太宗家裏的這二十多條狗,咬的多歡快!”韓昉嗤之以鼻的道。
韓昉不如完顏宗幹聰明,但是他也看出來,金國要完了。
“要不要聽宇文虛中的話,把金國的皇帝砍了呢?”韓昉喃喃的道。
宇文虛中的劄子裏,可不僅僅讓他殺完顏晟,還有完顏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