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丟掉的半條命
她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
眼前一片黑暗。
她像是一個迷失了方向,手足無措的孩子一樣。在一片巨大的黑暗裡茫然地,一路跌跌撞撞,尋不到方向。四處碰壁,磕磕絆絆,卻總是找不到出路。
她覺得孤獨無助,覺得害怕。她感受不到溫暖,得不到指引。便在自己心裡莫大的恐懼里,失聲喊著一個男人的名字。
「赫連,赫連你在哪裡,在哪裡?!」
茫茫然的黑暗裡,忽然出現了一抹亮光。
蘇伶歌尋著亮光去看,卻見那一團明亮里,緩緩地出現了一個男人的影子。
她循著亮光的方向,一路追尋了過去。走近,才發現那是赫連淳。
「赫連!」她在欣喜之餘,朝著那一團亮光跑了過去。男人就站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一動不動地看著她。他的臉上,依然是平日裡面對她的時候,邪肆的笑容,卻總是帶著蘇伶歌所最熟悉的溫情。
「歌兒.……」
他輕輕地喊著她的名字,那聲音卻像是來自遙遠的天邊。
「赫連,你去哪裡?我找不到你,我害怕。」心裡因為可能面臨的失去,不斷地攀升著恐懼,蘇伶歌訴說著這些日子以來的各種委屈,著急地伸手去拉赫連淳的手。
眼前有白光無聲放大,蘇伶歌只覺得眼前一陣恍惚。睜開眼睛的時候,那手卻硬生生地穿透了赫連淳的身體。
「赫連?!」
蘇伶歌嚇得瞪大了眼睛,觸電般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男人卻柔柔地笑了。
在一大片越來越強烈的白光之中,男人的笑容,似乎是被分裂,漸漸地變得破碎不堪。
「歌兒,我要走了。」他伸出手,似乎是想要過來撫摸蘇伶歌的臉,但那強烈的白光,卻將蘇伶歌刺得睜不開眼睛。
她嚇壞了,不停地哭著問他。
「赫連,你去哪裡?去哪裡!你不要我了嗎?」
男人的身體,忽然在一瞬間被一股強烈的白光穿透。
他在頃刻間,不見了,只有那來自天邊的遙遠的聲音,在蘇伶歌的耳邊一遍遍迴響著。
「歌兒,記得,我愛你!」
我愛你。
我愛你。
我愛你.……
「赫連——」
她在一片汗流浹背中醒了過來。
醒來的那一刻,耳邊迴響的,都是一個女人尖銳的哭聲和喊聲。
那是蘇伶歌自己的。
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自己也跟著那個不要她的男人到了天堂。
獃獃的地看著頭頂上的天花板,感受著冰涼的點滴流進自己的血管里。半晌之後,蘇伶歌絕望了。
怎麼可能,是天堂呢?
在天堂里,有她最愛的赫連。
而在這裡,有消毒水刺鼻的味道,有尖銳的針刺進自己肌膚里的疼痛,有胸口窒息般的疼痛。隱約之間,還有人拿起她的手,哭聲在蘇伶歌的耳邊漸漸被放大。
「小歌,你不要嚇唬於媽媽。我已經沒有了一個兒子,我不能再失去一個女兒跟一個孫子了!」
蘇伶歌瞪著頭頂上的天花板,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眼睛脹痛,心口疼痛,嗓子里,也如同被堵上了東西一般。
她發不出任何聲音。
除了流淚,她甚至沒有任何聲音,沒有任何肢體語言。腦海中,反反覆復閃過的,只有一個男人的臉。
赫連淳。
眼前的白色,好刺眼。
耳邊的哭聲,好刺耳。
她覺得這些好煩好討厭。
她不想哭,也不想鬧,她只是想要安靜地,等待自己的赫連回來。
可是赫連,你為什麼還是不回來?
為什麼啊?!
於青如斷斷續續的哭泣聲不絕於耳,但是看眼前的蘇伶歌,她顯然嚇壞了於青如。巨大的悲痛之下,蘇伶歌像是給自己心裡的悲傷上了開關一樣,緊緊關閉。沒有哭聲,沒有難過。她只看著頭頂上的天花板,眼淚默默地流。跟任何人,都沒有交流,沒有溝通。
像是這樣的蘇伶歌,壓根就不需要宣洩。
心裡原有的沉痛悲傷,在於青如面對在這樣的蘇伶歌束手無策的時候,變成了莫大的恐懼。她忍不住吸吸鼻子,伸出手,輕輕地握住蘇伶歌的時,「小歌,你說說話,你跟於媽媽說說話,你別嚇我……」
握住的手,卻是一陣冰涼。
於青如的眼淚,再度落了下來。
「小歌.……」
哭聲響亮,於青如的聲音聽起來,明顯地支離破碎。但,總是少了卻勸解的理由。
更是無力。
這樣的蘇伶歌,誰都知道她得了什麼病。但是這個世界上,除了一個赫連淳,無人能醫。
所有的人都在害怕,都在擔心著急。
但,誰也幫不了蘇伶歌。
她不吃不喝,即使在她的身體里,還有另一個生命的存在。也絲毫沒有讓失去了靈魂的蘇伶歌活過來。
她成了一個沒有靈魂的人。
白天,她坐在窗台上。長發散亂,目光無神。白日里明亮的光線,溫暖的陽光,絲毫沒有在蘇伶歌的身上留下痕迹。有太多的時候,她獃滯的目光,唯獨只停留在同一個地方,從來不動。再後來,有人發現。那是曾經,她跟赫連淳溫暖相擁的花園的長椅上。
夜晚,她便躺在偌大的床上。雙眼瞪的老大,一眨不眨地看著頭頂上的天花板。任由誰人在自己的身邊說些什麼,全都無動於衷。有的時候,她便翻身。微微蜷縮起自己的身體,做出依靠在一個男人身上的姿勢,雙手交疊枕在自己的臉頰下。嘴角露出滿意的笑容,像是跟一個男人共同擁有的酣暢的夢境。
無聲無息地,便會有眼淚流出來。女人不知是夢是醒,喃喃自語。
「壞男人,你怎麼還不回來?」
「赫連,我好累,我好想你……」
旁邊有人輕輕抽泣的聲音,卻因著這樣的蘇伶歌,努力剋制著不敢發出任何聲音。接著,一直坐在蘇伶歌身邊的人站了起來。
腳步聲響起來,大門打開又關上,有人走出去,有人又跟著走進來。
床邊,有椅子被輕輕拉開的聲音,尖銳地響了起來,隨後又跟著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