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既已得到,為何又不珍惜
守在院子外的侍衛們皆是一愣,雖然傅雲修下過命令,讓他們不管發生任何事都不得離開這裏一步,但是人命關天,要是屋子裏那位出了什麽事,就算拿他們所有的人性命來賠都不夠。因此雖有猶豫,但看到不斷有黑煙冒出的院子,侍衛們再也顧不得什麽,紛紛朝火源點跑去。
見狀,雲溪一喜正準備趁亂逃走,突然麵前就出現了一個黑衣男人。
驚玄看著她,恭敬的說道,“夫人,主子吩咐了,不能讓你離開這裏。”
雲溪隻覺得有一把火在心裏熊熊燃燒,嘴上卻又不肯承認,出聲狡辯,“有人說著火了,我隻是想去看看哪裏著火了。”
“是麽?”驚玄臉上帶著一絲無奈,但是態度很明顯,他是不會讓雲溪過去的。
這一招算是輸了,雲溪狠狠的瞪了一眼驚玄,麵色陰沉的回到房間,緊了緊拳頭。
雲溪心裏時刻盤算著如何逃跑,表麵上卻是一直安安分分。
她反省了一下之前的行為。大概因為在懷孕期間,心情本來就容易不穩定。一想到自己和傅雲修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就難免心急和煩躁,做出的決定也欠考慮,最後每次都反而讓情況變得更糟,今夜那個蒙麵男人更是說明了自己一直在傅雲修的監視之下。
難怪常言道,“一孕傻三年”。
心裏這般自嘲著,雲溪冷靜地分析了一下當前的情況。
傅雲修之前說“等孩子滿月就回大昭”,可是到了現在也不見動身。雲溪不知道是什麽改變了他的計劃,可是這樣下去,傅雲修身份敗露、連累雲家的危險,隻會一直存在。
如果雲溪能把自己變成失蹤人口,那麽傅雲修和雲家的關係自然就消失了。而這段錯誤的姻緣,也將塵歸塵,土歸土。
可是,她卻被軟禁在這裏。
明明是在雲府之內,明明是她的娘家,卻隨處可見傅雲修的人手,反而雲家原來的下人倒是一個也不見。這座軟禁她的小院子,根本就成了傅雲修的地盤。雲溪有些疑惑,如果沒有父母的同意,傅雲修不可能做得到這一點。那,父母為什麽會同意他這種做法呢?
是傅雲修蒙蔽了父母?還是有什麽她不知道的?
至於大夫人……
四皇子已死,雲落這個四皇子妃又會如何呢?宗婦可不比尋常人家,沒有什麽特殊情況的話,夫君死後改嫁就是妄想。可是雲落會甘心一輩子守寡,青燈古佛度餘生嗎?大夫人又會眼看著寶貝女兒受苦,什麽也不做嗎?
大夫人這會兒,多半是沒工夫來理會旁的事情了。
所以,傅雲修得以在雲府內軟禁她,說到底還是父母允許他這樣做嗎?
雲溪怔怔地望向窗外。
當時雲水被她故意疏遠,是不是也如她現在這般心情?雲溪相信父母不可能害她,這樣做一定是為了她好。可是,為什麽是為了她好,她一點也想不明白。而且,父母並不知道她和傅雲修的真實情況,恐怕隻以為她是在使性子,偏偏她又不能跟父母說實話……
雲溪收回目光,整理了一下情緒。
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趁著傅雲修的真實身份還沒有暴露,沒有連累到雲家,她要趕緊逃出去才好。至於父母那邊,就等塵埃落定再跟他們解釋吧。
現在關鍵的問題是,到底要怎麽逃出去。
丫鬟、婆子、小廝、護院,傅雲修的眼線布滿了整個院子。而且,表麵上看到的或許還不是全部,雲溪知道傅雲修可是有著不少暗衛的。再說,光是逃出院子也沒用,還得逃出雲府才算成功。既然傅雲修的行為得到了父母的同意,這院子外麵雲府的下人,多半也得到了授意,不會放她離開。
要逃跑困難重重。而若是一次不成,肯定還會讓傅雲修越發警惕。
就像之前,雲溪身邊原是一個下人都沒有的,她給孩子喂血也沒人發現。而一旦暴露,傅雲修就給她加派了人手。現在,雲溪無論走到哪兒,身邊都至少會有一個人跟著。
到底要怎麽辦才好……
就在雲溪愁眉不展的時候,柳明風也是一臉憂思。
根據他收集的情報,雲溪已經很久沒有在人前露過麵了。原說剛生完孩子,一時半會兒不參與什麽迎來送往的事情,也還說得過去。但現在已經過了這麽久,要坐月子也早該坐完了。
孩子的滿月酒,傅雲修沒有大辦,隻邀請了幾個相熟的人參加,而柳明風不在其列。輾轉打聽,才知道雲溪根本沒有在滿月酒席上露麵,說是身體不好,當時正在休息。
而在那之後,一些和雲溪走得近的女眷,想前去探望,卻也被一一婉拒。
綜合這所有信息,柳明風心生惶恐。
雲溪,到底出什麽事了?
如果真是身體不好,那是不好到了什麽程度?連孩子的滿月酒都不出席——隻有妾才不能出席自己孩子的滿月酒,而雲溪可是傅雲修的正妻!這分明就是落人把柄。
可見雲溪是真的大不好了,連這麽重要的事情,都有心無力了。
而不接受外人的探望,想必是害怕自己病重的情況被外人知悉吧。然而,那又得病得多重,才會害怕被外人知曉呢?難道,已經……
那個可能性,他根本不願去想。
“繼續查。”柳明風下達了新的指示,“再給我查查,是誰給傅夫人看的診,診出來的結果又是什麽。”
手下領命退去。第二天,柳明風得到了他要的消息。
失血過多……
身上有大量刀傷,新舊不一……
嘩啦!
一地狼藉。
柳明風站在散落的雜物、瓷器碎片中間,雙目通紅。像是憤怒,又像是要流淚。
傅雲修!
你既然娶了她,為何對她這般不珍惜!
若是真不稀罕,當初又為何要娶!
不管雲溪身上的傷是怎麽來的,都可以確定一點,她現在肯定過得不好。而她一個弱女子,就算再怎麽苦,也無力反抗。她該有多麽無助……
這種情形,就是陌生人知道了也會不忍,而傅雲修居然還做得出來!
柳明風好不容易平靜了氣息,眼神卻越發陰沉。
軟禁雲溪的院子,布滿了傅雲修的眼線。單憑雲溪一個人的力量,根本無法突破。可是對於同樣有手下、有暗衛的柳明風來說,這就是小菜一碟。
畢竟傅雲修也沒有想到,會有人來“劫獄”。隻是看守一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而已,在他看來,並不需要派人全力把守。
柳明風在暗,傅雲修在明,這場較量從一開始就注定了勝負。
這一晚,雲溪又是被憂思擾得睡不著覺,索性在燈下縫製著越哥兒的衣服。今晚負責守夜的丫鬟叫春蘭,見雲溪不睡,她也站在屋裏守著。雲溪叫她去外麵守著就成,那樣好歹還可以坐著打打盹兒,春蘭卻說什麽也不肯。
既然這樣,那就站著吧。雲溪想,反正累的人又不是她。被人軟禁,憑什麽還要她為監視自己的人著想呢?
她埋頭做女紅,不再理會春蘭。
“傅夫人。”
突然聽到柳明風的聲音,雲溪嚇得差點叫出聲來。
還好隻是差點。
手中正在縫製的小孩兒衣服掉在了地上。雲溪驚慌張望,隻見春蘭斜靠在牆上,歪著腦袋、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而一身黑衣的柳明風,不知何時進了她的房間,站在了她的麵前。
“你……”
雲溪一陣驚疑,無數問題在心中閃過。最後卻隻是輕聲問:“你怎麽進來的?”
柳明風搖了搖頭:“現在沒時間跟你解釋這個。”
也對。柳明風顯然是偷偷進來的,肯定不能在此久留。隻是不知他來這兒做什麽,又能否將他來過的痕跡抹除幹淨?
“我知道你最近過得不好。”柳明風沒有浪費時間,馬上開始說明來意,“想幫你,可是見不到你,也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就怕萬一弄巧成拙,做了讓你不高興的事……”
聞言,雲溪先是一愣,然後忍不住眼眶發紅。
他說,想幫你,可是怕你不高興。
傅雲修總是幫她,卻從來沒有關心過她高不高興。他隻是在滿足自己的大男子主義,做著讓自己高興的事情,然後恰好給她帶來了幫助,僅此而已。而那些讓她不高興、卻能讓他高興的事,傅雲修從來沒有讓過步。
可是別人都看不到這一點,隻看到傅雲修為她做了許多。就連父母,也一直明裏暗裏教導她,要她多對傅雲修讓步。
她還要怎麽讓步!
而且,她是否讓步,對傅雲修來說又有什麽區別呢?反正到頭來,他還是會我行我素,想辦法達到自己的目的。就像當初說要娶她,然後替換了陳青。從頭到尾,她的意見根本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隻要跟傅雲修的糾葛不斷,這種情況就不會有所改變。
“我……”雲溪哽咽著說出了自己的願望,“我想逃出去!”
逃出去,從這個可惡的家夥手中逃出去!
柳明風微愣了片刻。
他來之前就知道,雲溪被傅雲修軟禁了,肯定有很長時間都沒出去透過氣。逃出去,她為什麽會有這個願望,他也可以理解。但……
“你確定嗎?”柳明風遲疑,“出去是容易,回來可就難了。而且,你出去過的事情不可能瞞得了傅雲修。”
“我不想回來。”
所以,也不在乎他知不知道。隻要在被他找到之前走遠,兩人就再無瓜葛。
雲溪的語氣,平靜而疲憊,卻帶著毫無疑問的堅定。
柳明風瞪大了眼睛。
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嗎?雲溪想要離開——不是暫時出去遊玩,不是離開這個院子,而是離開傅雲修?雲溪對傅雲修……
心頭慢慢浮現一種奇怪的情緒,像是有什麽禁錮著的東西被釋放了。
“……哦,我明白了。”柳明風迅速穩住了自己的表情,“那你趕緊收拾一下吧。”
收拾的過程很簡單。雲溪隻拿了一隻首飾盒,把銀票、碎銀也塞在裏麵,然後將自己和越哥兒的衣服隨便取了幾件,跟首飾盒一起打成包袱,跨在肩上。最後,抱起越哥兒,就可以出發了。
柳明風神色複雜地看了越哥兒一眼,似乎想提醒雲溪不要帶上這種累贅。然而,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跟我來。”他隻是這樣說道。
兩人的身影,匆匆消失在蒼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