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不如留下來陪我吧
不知怎麽的,聽了管事的話,雲溪在心裏頭暗暗吐了一口氣,好歹人生初見,彼此能留個好印象還是很有必要的。
“侯爺?您看這些人都如何?”管事小心翼翼地湊上去,笑得賊兮兮的,不過見他辦事的能力還是很細心,可見是個忠心的奴才。
那隻白玉如蔥的手,咳,真的一點也不為過,大概是因為他常年體弱的原因吧,血色要比正常人白得多,昨日雨聲濺起,雲溪也沒往那方麵注意。那隻修長且十分好看的手隨意抽過其中一張寫滿墨汁的白紙,看了看,臉色由一開始的白皙逐漸到淺淺的紅潤,隱約間還有些泛青。
額……幸許他也是看見了上麵的一長串奇怪的問題吧,雲溪猜想,他這副隱忍的模樣估計也和她有著同樣的想法。
候王府都是些奇怪,嗯……還比較具有特色的人,應該這麽說吧,反正她一時間也找不到什麽更好的形容詞。
那隻手的主人一張張看過去,也不知究竟是怎麽一個結果,翻了半天,他的目光突然停在了其中一頁紙麵上。
底下的人大氣也不敢出,唯恐自己被第一個斬首示眾。
“字跡清秀,力道有餘,雲溪?”他的目光沉穩地掃了過來,經過雲溪的身旁時有片刻的錯愕,顯然沒有料到會在繡娘的隊伍裏碰見她,不過隨即他露出一抹溫潤如舊的笑容,朝著她微微頷首。
真是個謙和有禮的侯爺啊。
愣神間,所有人都穩如泰山般原地不動,管事的不耐煩,揚起喊道:“雲溪?雲溪是誰,趕緊地站出來!”
“是我是我。”回過神來,雲溪連忙上前一步,抬眼看向那位侯爺,隻見他嘴角噙笑,沒有方才半點的錯愕之情。他朝著身旁的管事點點頭,管事立馬會意,揮手開始遣人,“行了,其餘人都回家去吧,今兒隻需雲溪姑娘留下便可。”
頓時,周圍響起一陣議論聲,不高不低,反正雲溪是全數聽進了耳朵裏,礙於這是候王府,也沒人敢造次,隻能不甘心地咬牙離去。
“你過來。”
雲溪愣了愣,片刻反應過來那聲音喚的人是自己,上前幾步,未等那人開口,她倒是先把手中的傘遞了過去,“昨日之事,感謝侯爺的相助,這把傘現如今完好歸還。”
那管事的不明就已,卻還是伸出手來接,不過下一秒就被身旁的一隻手穩穩接住,看了看兩人,管事愕然萬分地將手給收了回去。
“我也該感謝你,讓我做了一次好事。”
好吧,這樣一講,還真應該感謝她空手站在雨裏了,雲溪呡嘴笑,嘴上當然不敢這麽說。
“走吧,跟我來。”那聲音真的很好聽,有種讓人無法拒絕的魅惑。
是的是的,該是辦正事的時候了,雲溪乖乖跟了上去,一步一步跟著前麵人的腳印,若是有螞蟻,估計也能被她踩著好幾隻了。那名半步不離主子身的管事被輕飄飄的遣了下去,周圍除了偶爾經過一兩個乖巧伶俐的丫鬟,就隻剩她和前麵的那個人。
“當我看見你,隨後念出你名字的時候,我便猜出是你,我想能寫出一手好字的人,大概便是那日站在雨中,不卑不亢的女子。”
嗯……這個比喻有些不恰當,昨日她也並非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樣子,若是她早一步知道他的身份,或許兩兩相對也就不會那麽坦然,或者說是茫然了。
“我叫夙清,你可以直呼我名,這沒什麽大不了的。”他有意放慢了腳步,似乎是要等著她追上來。
夙清……名字跟人倒是挺搭的。不過現在不是應該帶她去繡閣,又或者是刺繡的地方嗎,這怎麽還逛起園子來了。
“侯……爺,您這是帶著我要去哪兒?聽說離獻禮就隻有兩個月的樣子了,我怕到時候會趕不上……”她的意思已經夠明顯了。
“不必理會那些人,賀禮,美人,我沒時間也沒精力去管這些,你,隻需陪著我走走便好。”夙清淡淡地說著,卻讓人覺得這句簡短的話仿佛令他失了一半的力氣,疲憊,心累,總之毫無待備之心。
“可是那什麽百鳳朝天圖的……不是,那您既然無心去做,又為何給答應了下來呢?”這不是心甘情願自個兒往那懸崖底下栽嗎?
“皇室之間的事,從來都是身不由己,沒有人會去理會你願不願意。那些人怕是覺得想不出什麽好點子來,又怕惹怒了他國的皇帝,隻好將這個燙手山芋扔給了我這個半邊身子已經沒入黃土之中的人……”
“什麽,太可惡了!這,這簡直都是些什麽事,那你怎麽辦呢?要不我還是趕緊將那副百鳳朝天圖繡出來吧,到時候好歹也能有個交差的東西。”
主人不急,她這個旁人倒有些急了。
“無妨,就算出了什麽事,也有我擔著,與你沒有半毛錢的關係,不用怕,一切有我在。”許是見她抓耳饒腮的模樣有些好笑,夙清不禁輕笑出了聲。
不用怕,一切有我在……
唔……突然覺得這句話好生熟悉,腦海中適時地又出現了一些殘破不堪的畫麵,有腳步聲,有人聲,但是聽不清楚他們都在說些什麽,還有,還有那一身絳紫色的衣裳和懸掛在其腰際間的龍形玉佩,晃晃蕩蕩,直叫她頭暈。
“你怎麽了?莫是剛才的話嚇著你了?嗬……我都說了,一切都有我擔著,有什麽好怕的。”
身子被人從前麵穩住,雲溪隻覺得自己暈乎乎地跌進了一個溫軟的懷抱,暖暖的,身上的味道也好好聞啊,還不忘將腦袋遞過去使勁蹭了蹭。“雲修……”
“雲溪?雲溪?”
嗯哼?是誰在叫她?雲溪很想答應一聲,卻覺得喉嚨口閉得緊緊的,壓根就無法呼出聲,無形之中,有一團黑色的霧氣嘩啦朝她籠罩了過來,她想叫,可是叫不出來,她想動,也動不了,緊接著,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
……
過了好一會兒,眼前又忽地明亮了起來,麵前像是擺放了一麵巨大的明鏡,裏麵依稀可以瞧見來往的人群。這裏哪裏?看著好熱鬧的樣子,明鏡裏突然出現了三道模糊的人影,有小孩子咯咯笑著的聲音,還有一道年紀較輕的女聲響起,似乎是在指責那個孩子吃糖葫蘆粘了一身,剛想湊過去看清楚,畫麵一閃,又出現了另一個場景,不過這次卻能清楚得看見打鬥的場麵,幾個蒙麵的黑衣人,一個滿身血跡的男人和躲在他身後的女子。
雲溪瞪大了眼睛還想瞧個仔細,奈何遙遠的天際傳來一聲聲的呼喚,將她硬是給拉向了遠方的那道光亮。
“你醒了?”床榻上坐著一個男子,眉目如星,他的笑依舊溫文。雲溪環望了一圈,不是自己熟悉的房間。
“侯爺……”
“叫我夙清。”
“夙……清。”
“說話結結巴巴的作甚,我又不會吃了你,倒是你,憑白嚇了我一跳,現在可還覺得哪裏有不舒服的嗎?”
雲溪剛想說沒什麽大礙了,額間一涼,一隻手輕輕覆蓋了上來。
“嗯,剛才見你在夢中胡言亂語的,還以為你病得不清,不過現在看你好多了,我也放心了。”
“胡言亂語?”雲溪心中一驚,生怕自己亂說什麽,試探性地問道:“那,那我沒有說什麽大不敬的話吧……”
“嗬嗬,這倒沒有,不過你一直在夢中喊著一個叫什麽傅,傅雲修的名字,怎麽,他欠你一貫錢,還是是你的情郎?”
雲溪茫然地搖了搖頭,好端端地她怎麽會突然在夢中喊一個人的名字,並且……還是在胡言亂語下……
“那你又可知那傅雲修是什麽人?”夙清不急不緩地問道,不過看他的神色,或許對於他來講,有沒有結果都沒有什麽好在意的。
聞言,雲溪很努力地想了想,然後再次搖了搖頭。
“他是大昭的攝政王,比皇帝還厲害的一個角兒,就是我們這次要獻禮的大國,不過說他厲害他也是受得起的,起碼我跟他之間,差別最大的就是他有足夠大的野心,而我,隻想舒坦地過完下半輩子。”
跑題了……不過他說了這番話,雲溪倒覺得他也沒那麽高高在上,反而十分平易近人,至少他的話說得無比暢快,像是從未與人說過他多年以來的種種,話匣子一打開,便停不下來了。
雲溪安靜地聽著,說得大多都是他這些年的獨處時光,從小身子就弱,皇室的兄弟姐妹大多對他嗤之以鼻,因為對於皇室來說,一個不健康,且沒什麽用處的人,活著也是虛度時間,不過那時候前一任的皇帝對他還很好,事事護著他,為了保他安全,特地將他封了個不大不小的侯爺,安頓在這寬敞卻寂靜的地方,也因此少了皇室裏那些同胞們的冷眼,清清靜靜地過了許多年……
不過後來換了一任皇帝以後,他再一次受到了關注,卻不是那種被人敬仰的關注,而是突然想要利用你,知道你還是有那麽一點點的好處了,夙清性子溫和,能做的就做,不想做的也能甩手不做,皇帝拿他沒辦法,可依舊沒有人願意理會他,那種孤獨像是從骨子裏與生俱來的,好在在以後的蛻變歲月裏,那些冰冷的孤獨被他通通化作了一江溫柔,不大喜,不大悲……
說到這裏,他突然頓了頓,而後目光對上雲溪的眸子,揚起嘴角一笑,“不如,你留下來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