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那是他的劫數
直到這一刻,她才終於明白,那時夙清總是有意識無意識地讓她離開,本意就是不想傷害她,而她非要去做個好人,固執地替他完成了那副刺繡,讓本就已經在偏移軌道的計劃又重新歸位。
如果不是她的一廂情願,也許夙清就不會來大昭,不會想要搶奪國印,也許,他就不會死。
“夙清……”雲溪抱著夙清冰冷的身子,低低呢喃著他的名字,天空不知何時下起了大雪,他那血跡斑斑的衣衫頃刻間又被白雪覆蓋,仿似新衣,依舊幹淨的出塵,可雲溪明白,懷裏的人再也不會笑著開口,輕聲喚她的名字了。
“侯爺!”淩風完全不敢相信,他一直深深敬重的主子就這麽死了……不,不可能,不,都是這個女人害的!不是她,侯爺就不會死!“我要殺了你,為侯爺報仇!”
雲溪輕聲笑著,已經忘記了傷口的痛,她抱著夙清,躲也不躲迎麵而來的冷劍,當劍尖直抵她的胸口時,淩風突然悶哼了一聲,握著劍的手一顫,劍啪噠掉在了地上,他捂著鮮血不止的手,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手握長弓的傅雲修,嘴角突地又揚起一抹別有深意的笑,伸出另一隻手凝聚了八成掌力拍向雲溪。
“雲溪!”傅雲修驚呼。
“呃啊……”雲溪的身子騰空而起,往後飛去,直至撞到牆角的岩石上才停了下來,無力地跌落在地。淩風沒有給所有人反應的機會,他不顧受傷,抱起夙清的屍體便飛上屋頂,揚長而去。
眾人想要去追,卻被傅雲修阻止了,他朝著牆角奔去,渾身是血的雲溪悄無聲息地躺在角落裏,傅雲修想要抱她,又怕力道重弄疼了她,咬咬牙最終將她溫柔地抱進懷裏,隨後片刻不停地往最近的醫館奔去。
雲溪的傷口很深,但是所幸沒有傷在致命部位,原本已經被驚玄隨身攜帶的藥止住了血,沒想到最後又被淩風擊了一掌,不僅斷了一根肋骨,更是將傷口又扯來,傅雲修將她慌忙送至醫館的時候,她的臉已經白的看不出來一點點的血色了。
醫館的老大夫急忙替雲溪止了血,隨後傅雲修不敢耽擱,抱起她又往王府趕,一麵不忘讓屬下去通知太醫,太醫院的太醫們一聽王爺召喚,立馬便馬不停蹄地奔赴王府,到達王府後,幾人連口氣都沒有喘便開始有條不亂地替雲溪把脈,包紮,煎藥,半個時辰下來,傷勢基本算是穩定了。
“她什麽時候能醒來?”得知雲溪沒事後,傅雲修緩緩舒了一口氣,她都快要嚇死他了,一路上,他抱著她,她的手無力的垂落,臉色沒有任何的表情,即便是痛苦,難受都沒有,抱著她就像是抱著……抱著一具屍體,那種抓不住生死的感覺,一度也令他跟著停止了心髒的跳動。
“回王爺,老臣用的都是上好的藥材,隻要她休息的好,不出三天便能醒來。”
“嗯,幸苦你們了。”傅雲修點點頭,隨後轉頭看向躺在床榻上的人,眉宇間有化不開的憂愁,不過還好,人總算是從閻王殿給拉回來了,隻要活著,比什麽都強。
“這些都是老臣們的指責所在,王爺客氣了。”
太醫們完成了他們的任務,隻留下一人方便照看,其餘人就都先回去了,傅雲修派人去通知雲府,就說雲溪現在和他在一起,為了避免他們擔心,還特意囑咐他們不要將雲溪受傷的事給說漏了嘴。
“是,王爺。”那幾人恭敬地點點頭,腳下生風地跑雲府報信去了。
采香一直守在大門口,見王府的人匆匆跑來,還以為真的是出了什麽事,待他們說清楚緣由後,這才重重舒了一口氣。
“越兒,你娘親在王府呢,你想不想去,舅姨娘帶你去。”
“嗯。”越哥兒使勁點著頭。
那幾個倆報信的人一看,頓時麵露尷尬,躊躇了半天才喏喏說道:“王爺說了,讓你們大家都先在雲府待著,等合適了再派人來通知你們去。”
采香愣了愣,覺得有些不對勁,狐疑地問道:“是我家姐姐出了什麽事了嗎?”
“這……這倒沒有,隻不過是感染了風寒,一時之間也好不了,小王爺年紀還小,不宜回去,恐怕使他引了風寒。”
“原來是這樣,好,那就麻煩你們待我向姐姐問候一聲。”采香沒有多想,牽著兩個小家夥就進府了,等她一走,站在原地的幾人才緩緩長籲了一口氣。
王府上下精心照顧了兩日,床榻上的人終於幽幽轉醒過來,伺候在床榻跟前的婢女見狀,立馬喜滋滋地跑去稟報,傅雲修一聽,也是麵上一喜,扔了手中的折子便往東苑去。
“這是……在哪裏?”
“姑娘醒了啊,這是在王府呢,姑娘可還覺得哪裏疼嗎?”屋內另一名婢女脆生生的回答道。
相比小婢女清脆動聽的黃鸝聲,躺在床榻上的人的聲音就要沙啞許多了,像是破車碾過碎土一般,剛開口,連她自己也嚇了一跳。
“傅雲修呢,他在哪兒?”
“您說……說王爺啊,已經有人去通報了,應該一會兒就過來了。”小婢女顯然不認識躺在床榻上的主,見她直呼主子名諱,微微一怔,不過很快又反應了過來。
正說著,門口匆匆踏進一人,說曹操曹操便到,小婢女見來者是傅雲修,剛要行禮,卻被他抬手給阻止了。
“雲溪?嗬,你總算是醒來了。”傅雲修直接走至床邊,見床上的人緩緩轉過頭來看向他,心裏更是歡喜,想要伸手去撫摸她的臉,卻又想起前幾日那時她看著他的冷漠神情,想了想,又訕訕地將手收了回來。
小婢女早已識趣地退了出去,屋內就隻剩下他們倆人,雲溪就這麽一眼不眨地看著傅雲修,目光閃爍,直看得傅雲修忍不住說道:“雲溪,那日的事確實是我衝動了,不過我也是為了你,所以才會……殺了他,你打我罵我也好,隻要你覺得心裏舒坦。”
床榻上的人苦澀一笑,搖了搖頭,說:“傅雲修,抱抱我吧。”
什麽?傅雲修愣住了,一雙狹長的桃花眼癡癡地看著她,一時間不明白她的話究竟是幾個意思。
“笨死了,你真是,呲……”雲溪見他那副模樣,又氣又好笑,說著就要伸手去揍他,卻忘了身上還有一個血窟窿,因此手一抬正好牽扯到傷口,疼得她齜牙咧嘴。
“你這是在做什麽?趕緊躺好!”傅雲修皺眉,握住她不安分的手,掀開被子看了一眼她胸前包裹著的白布,嗯,還好,沒有流血,自顧自地點點頭,傅雲修又替她將被子蓋好。
不知怎麽的,屋內的氣氛很融洽,很安靜,可傅雲修總覺得自己好像是錯過了什麽似的,狐疑地搖搖頭……突然眼睛一亮,驀地抬頭看去,果然見雲溪正一臉淡然的看著他,若是換做前幾日,他這番舉動定要非氣得她從床上跳起來不可。
“驚玄也受了傷,卻還在擔心你的傷勢,你可不要辜負了大家對你的期望,要趕快好起來才是。”他有意無意地說了一句,其實是在試探她。
聽完他的話,床榻上的人頓時苦巴著一張臉,半晌才說道:“沒想到許久不見,再次見麵便要他因我而負傷,實在是過意不去的慌,他現在如何了?等會我得去看看他。”
“嗬。”傅雲修愣了愣,隨後不可置信地笑了一聲。雲溪狐疑地看向他,一看就知道她沒有將她的話聽進去,特別是最後一句,因為緊接著,她就聽見他努力壓抑住顫抖的聲音,激動地說道:“雲溪,這麽久以來所有的一切,你都想起來了對不對?告訴我!”
真是個傻瓜,雲溪淺淺一笑,輕輕點了點頭。
“我,我……”傅雲修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這本來應該是倆人喜極而泣緊緊相擁的場景,而他隻能幹幹地抬著手,想抱她又不能抱。
雲溪什麽時候見過他這副手足無措的模樣啊,傻呆呆地像個小孩,當下便忍不住笑,嗤嗤道:“嗬……咳咳,有那麽高興嗎?連說話都說不連貫了啊。”
“不,我隻是一時間還無法接受,我以為你一輩子都記不起來了。”
“或許要感謝淩風吧,如果沒有他的一掌,我也不會撞到石頭,也不會陰差陽錯將過往都悉數想了起來。”聊到淩風,自然而然便會想起已經死去的夙清,隨之雲溪的眼眸暗淡了幾分。
屋內的氣氛徒得跌了下去,傅雲修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思量了半天,吐出一句,“我知道你在怪我,但是人已經死了,也沒有後悔藥了,不過我想,即便你怪我,我也依舊會刺他兩劍,因為他傷害了你,傷害了我的女人,我是不會讓他好端端活著回去的。”
“不。”雲溪搖搖頭,“我不怪你,這是他的劫數,即使今日他沒有死在你的劍下,隻要他為了國印或是其它,也會有一日不小心命喪於他人之手,他……不過是早走了一步,其實都一樣,我們隻不過比他晚一些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