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之行(二)
徐光一個人發幹糧實在忙不過來,瑺菱解決了薑扇與秦頌的“爭餅之戰”便幫著徐光發幹糧,終於是在隊伍的最後發現了孔清與楊辭北,兩人坐在拉糧食的板車上,背靠著裝糧的袋子就這麽睡著了。宋時銅見了瑺菱看了眼車上本不應該出現在這兒的兩人,有些心虛。
“噓。”瑺菱將食指放在嘴前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拿了幾塊餅,又將腰間的水囊解下一並遞給他。
宋時銅拿了餅卻將水囊推了回去,小聲說:“你留著喝吧。”
瑺菱拉著他走到一旁,輕聲說道:“這餅沒有水難以下咽,士兵們都有水囊,他們沒有,一會等他們醒了你把我的水囊給他們,我怕他們吃不慣。”
“無妨,今早臨出發前帶的油餅我分給他們吃了。”宋時銅說完自己的肚子叫了起來,他看了眼瑺菱。
瑺菱連連擺手,“你別看我,我的油餅剛剛給阿扇吃了,你啊還是和我一起吃這烙餅吧。”
說完兩人一人一塊啃起了烙餅,瑺菱喝了口水瞄著車上呼呼大睡的兩人說道:“既然你讓他們跟來了就一定要護他們周全,今日他們四人都在我們要更加小心。”
“一會我把他們帶到隊伍前麵,有衛大哥在多多少少他們會更安全些。”
說曹操曹操到,宋時銅正說到衛瑺堯,正主就來了。
衛瑺堯自然一眼就看見了孔清與楊辭北,隻是他此刻已經顧不到詢問他們出現在這的原因,“瑺菱,開始了。”
衛家兄妹兩都走了,宋時銅隻好親自帶人照看薑扇他們,命士兵們圍城一圈將他們緊緊護住。
此時太陽已經升起,村民們填飽了肚子,悠閑地坐在自家門前曬著太陽。瑺菱帶著士兵走近,向著一位坐在院門前抱著孩子的銀發老婦問好:“老人家您……唉?您別走啊!”瑺菱剛蹦出幾個字來,那位銀發老婦抱著孩子就走。
瑺菱整理著表情又繼續向下一家移動,可家家戶戶俱是如此,隻留下背影,見了人來就走毫不領情。
衛瑺堯也吃了閉門羹,兄妹倆麵麵相覷,他們這是轉了一圈又打了個照麵。
衛瑺堯的親兵隊長看不下去了,憤憤不平道:“這些人怎麽回事,剛吃完我們衛家軍的糧食就打算不認賬了?”
話音剛落正對著他的院門從裏麵打開了,一盆冷水從天而降,眾人皆是被潑出來的水迎麵打了個耳光,成了落湯雞。雖是七月盛夏的天氣可陡然一盆冷水,這透心涼也叫人吃不消。
瑺菱下意識地護著背在身後的漆考弓,用手抹掉臉上的水珠。
“長記性了?這就叫禍從口出。”水滴從衛瑺堯的臉上滑下,他眯了眯被水潑的睜不開的眼睛,轉臉對親兵隊長說到。
眾人麵麵相覷。
潑水的是個年輕的後生,他拎著平日裏用來和泥的大木盆說道:“粥是你們衛家軍自願給的,不是我們求你們求來的,若是施了一碗粥就覺得可以對我們吆五喝六,那你們還是請回吧,不然再還一盆冷水給你們,昨天的石頭今天也照樣派的上用場。”
瑺菱擦淨臉上的水,又把汗巾遞給了衛瑺堯,“我看你還是省著點用水吧,這裏唯一的一口水井快到枯竭期了吧。”
院門裏的人聽了啞口無言,麵露不善。
瑺菱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們一直對玉叟對衛家軍心懷芥蒂,可眼下是羥國來犯,這裏隨時都可能變成戰場,他們不是夷人更不比流寇這群烏合之眾好對付,到時候一把火燒了你們城外幾個村子是易如反掌的事,你們沒有必要為了置氣將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搭進去。”瑺菱深記哥哥所說的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再加上點危言聳聽嚇唬嚇唬他們。
那人沒有說話,院裏出來一位精神矍鑠的老人,滿頭白發卻步伐穩健,他打量著瑺菱,“這位想必就是鼎鼎有名的衛瑺菱了吧。”
“您是?”
“進院子裏來說吧。”老人敞開院門將衛瑺堯與瑺菱請進院子,瑺堯的親兵隊想跟進院,被剛剛潑他們一身水的年輕後生擋住,他咣的一聲關上院門,全然不顧響起的敲門聲。
“你們別進來了,原地待命。”
門外的人聽了衛瑺堯的話便不再敲門,在院門外一字排開,伸著耳朵聽院內的動靜。
老人指了指院裏的年輕後生,說:“這是我的孫子展浩,剛剛做了蠢事用水潑了你們,多有得罪還請諒解。”老人說完了客套話立刻展開正題,“我是附近這幾個村莊裏最年長的,大家對老頭子我都很信任,你們若是能說服我,我們這一百多口人就收拾東西跟你們進城。”老人在展浩的攙扶下落了座,又叫展浩搬來兩把同樣的矮凳給衛家兄妹,等兩人坐下後,他一邊用美人券錘著腿一邊說道:“我們這大多數是在自己的國家受到迫害逃亡出來的,有的是因為戰爭在母國活不下去了便在幾國間遊走,當年各國之間停戰,我們來到玉叟城就是想在這過個安穩日子,可城裏的老百姓戳著我們脊梁骨辱罵我們,說什麽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那年正趕上流寇在這城外安營紮寨,他們偏說這流寇是我們招來的。我們湊了錢想買個宅子住下,卻無一人肯賣給我們,不光如此,玉叟的百姓對我們處處排擠,冷眼相待,我們到這片草不生的城外也是被逼無奈之舉。現在這些房子都是當年我們一磚一瓦親手建造的,你叫我們如何舍棄?”
衛瑺堯專心聽完老人的話,似是有些不解,眼中帶著疑惑,“我聽父親說起過,當年停戰後有不少各國流民從南城門湧入玉叟,可我從未想過百姓會如此對待你們。你們若是去了都統府求助,定會有安身之所。”
老人擺擺手,“我們是流民,可我們不是乞丐。”
“月前的那一仗,羥兵圍城前我們派了人接你們進城躲避,那時你們願意,為何現在就不願意了?”
“你們那時在城外與羥兵廝殺,城內的百姓說我們是掃把星,第一次招來流寇,第二次引來羥兵,這些年你們衛家軍多次為我們趕跑流寇,可這流寇是越殺越多,我們在城內被如此編排,縱使恨透了流寇匪徒,也不願在城內與這種人同活在一處。”
“老人家您放心,阿嚏……”瑺菱在心裏醞釀著勸說的話語,思緒百轉千回,結果剛說了幾個字就被自己打的噴嚏打斷了。
太陽已經爬到了人的頭頂,瑺菱本是左一層右一層的穿多了熱得直冒汗,可剛剛那盆水是迎麵而來,水順著脖子往下流,外麵的絹甲是擋了水,可濕的卻是裏衣,陽光越是暖和她越發覺得有股寒氣在身體裏遊走,不斷從骨子裏從冒出來,止不住的冷顫,她扶額卻並未發現有發熱的症狀隻是頭有些暈沉。打起精神來她繼續說道:“此事非同小可,羥兵隨時有可能殺過來,這可不是流寇夷人搶劫糧食時的小打小鬧,您不必為了與他人置氣將自身安危拋之腦後,方才您也說了,大家十分信任您,一百多口人的性命與前事恩怨相比,孰輕孰重,您老德高望重一定分得清。進了城之後的安身之所我們衛家軍一手包辦,叫您舍棄住了多年的房子,這是應當補償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