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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南柯悵50┇他臉頰微熱,耳根都紅了

  她背至「襄公二十四年」。「經,大飢。傳,五穀不升謂之大飢,一谷不升謂之嗛,二谷不升謂之飢,三谷不升謂之饉。四谷不升謂之康,五穀不升謂之大侵。大侵之禮,君食不兼味……」思緒突然卡殼,她反覆咀嚼卻想不起後文,「食不兼味……」


  「台榭。」梅自寒筆未停,漠然點她二字。


  「唔!」幽夢恍然大悟,思緒湧來,接著背道,「台榭不塗,弛侯,廷道不除,百官布而不制,鬼神禱而不祀,此大侵之禮也。」


  如此便真是服了梅自寒,居然能做到手寫、耳聞兩不誤,他是比別人多長了顆心還是怎麼滴?可就算是多一顆心,也該更加善體人意才是,怎又這般冷漠無情?


  幽夢喪氣一嘆,只能認真背下去,不敢在他面前耍小聰明。


  「經,五月,甲午,宋災,宋伯姬卒。」幽夢念到「襄公三十年」,「傳,取卒之日加之災上者,見以災卒也。其見以災卒奈何?伯姬之舍失火……」


  梅自寒筆尖驀地凝滯,不自覺抬起了雙眸,望著她陷入沉思。


  這處記載的是魯宣公之女,宋共公之妻伯姬。傳道授業時他曾向幽夢講述過她的典故:


  婚禮典制中不論女方貴賤,男方除非天子,否則必須是要親自迎親的,諸侯王也不例外。而伯姬出嫁時,宋共公竟不親迎,因而觸怒伯姬,拒與宋共公同寢,直到宋國請來魯國大夫當說客,才勸得伯姬與宋共公完婚。婚後十年,宋共公亡,伯姬始寡。至晚年,一夜宮室大火,宮人慾救伯姬出宮避火,伯姬年邁卻仍堅守禮教,認為傅母不在身邊,女子就不能在夜裡出屋。她不顧宮人多次勸救,始終不肯出宮,於是抱守禮教而亡於火中,其貞烈被當時列國諸侯所傳頌。


  那會幽夢聽完就皺了眉:「這伯姬是不是傻?出嫁時我還挺佩服她那股子桀驁不屈的傲氣,怎麼人老了,到了這生死攸關的時刻反倒迂腐了?」


  他冷眸訓誡:「對先賢要心存敬畏,不可胡言妄語。」


  她不服氣:「本來就是嘛,她執念禮教上說的那些死話,也不視情況而變通,把自己活活燒死在大火里,這多不值呀?」


  梅自寒緘默,看似是不願搭理她,心中卻有微動。


  「你們這些君子啊、大男人啊,都稱讚她忠貞守禮,可禮教束人心、縛人行,其本義難道就是要人讀死書、認死理么?這分明是對禮教的曲解嘛!」幽夢也不顧他的反應自說自話,「我看她,就是個被禮教束縛蒙了心,走火入魔的傻女人啊……真是可悲。」


  她不知,自己一時不平,隨性議論幾句,字字都敲打在他心上。


  敢在他面前反駁和質疑儒學的禮教,在他教過的學生里,她是頭一個。


  如今她在專註背誦著:「遂逮於火而死,婦人以貞為行者也。伯姬之婦道盡矣。詳其事,賢伯姬也。」


  他不得不承認的是,她專心起來的樣子很自信,襯得她更美麗動人了。


  她身上有一種特質,是深埋在血液里蠢蠢欲動的叛逆,讓他總覺得她不安分。


  此刻梅自寒清楚看到了這一點,忽然感到很矛盾,她的叛逆帶著韌勁,是於他所信奉的儒家禮義所不容的,可卻正是她吸引人的地方,也著實吸引了他,要他出手壓抑她這難得而魅力的天性,他竟又莫名地,於心不忍。


  「經,十有一月,莒人弒其君密州。」幽夢大功告成,笑臉驕傲一昂,「我背好啦!我棒不棒?快誇我!」


  正是出神的梅自寒經不住與她猝不及防的對視,心跳竟快了一拍,彆扭地轉過臉去,他也意識到自己心虛發慌得太過明顯了,不由得臉頰微熱,耳根都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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