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你意欲何為

  二十三糖瓜兒粘;二十四掃房日;二十五糊窗戶;二十六燉大肉;二十七殺公雞;二十八把面發;二十九蒸饅頭;三十兒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伴隨著陣陣稚嫩的童子聲音,南宮翎掀開車簾望著兩側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


  上一世,有多少次走這條道路,又有多少次前去長安寺和蕭逸見面?

  長安寺……那個夢魘一般的地方,又是她那一世落腳為根的地方……


  上一世,京城裡的任何風吹草動,都能第一時間掌握,這樣強大的情報網,是誰建立的?


  還不是她嗎?

  可是建立起來的情報網,讓蕭逸站在了最高的位置上,也讓她摔到了地獄里。


  這一世……她絕對不會再做一次笨蛋,絕對不能。


  長安寺裡面有一棵千年的銀杏樹,這一到冬季,滿地金燦燦的落葉……


  以前南宮翎最喜歡坐在樹下沉思……


  陪同閆氏老婦人拜了拜菩薩,回廂房的路上,不知不覺,南宮翎又回到了這個地方。


  這個夢崛起的地方,這個夢碎裂的地方。


  樹枝搖曳,樹下依舊是黃艷艷的銀杏葉子,只是……人已變。


  上一次動心是因為什麼?

  好像是她撫摸著這棵老銀杏樹,落淚,而他走近為她拭去淚珠。


  那是第一次有人在乎她,讓她感受到了人的溫暖……


  彷彿溺水的人,抓住這個浮木,便緊緊的抓住,不肯鬆手……


  她為什麼那麼傻,以為那人真的待她真心?

  是她忘了,這人世間,她從未真的幸福過……


  突來的幸福,太猛然,她接不住……只能看著幸福擦肩而過,留下滿身傷痕……


  一隻手觸碰到她的臉,她愣住,這是一種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氣味……甚至不需要抬頭……


  輪迴罔替,同樣的地點,同樣兩個人,同樣的動作,再次發生。


  只是這一次,她的心境已變。


  「你來是為了?」


  祁王蕭逸很詫異,這南宮家的大小姐沒抬頭便知道是他嗎?

  或者她說的「你」並不是他蕭逸?

  好奇讓他再次伸出手,想接住那未滑落的淚,卻被她的手抓住。


  她的眼睛里沒有錯愕更沒有詫異,只有那彷彿早就知道的神情,看來她知道是他。


  只是,他與她見面沒那麼多,她如何不用抬頭便知道他的?

  他對她的興趣越來越多了,這是個謎一樣的女人。


  「男女,授受不親。這長安寺是莊重的寺院,請祁王自重。」


  她的眼睛清明而又透徹,彷彿上好的琉璃,璀璨的讓他難以移開眼去。


  只是怎麼樣的女子,才會擁有這樣的眼眸?

  南宮翎拿出手絹,慢條斯理的給自己擦著眼淚,心裡則是悶悶的……


  真是該死,她怎麼會在這裡重蹈覆轍?南宮翎,你忘了剜心之痛了嗎?


  竟然還因為他的拭淚,而有所觸動。


  這一生重活可不是白活!難道你還要再一次面對他的背叛和拋棄嗎?

  不……你不能!


  南宮翎往後退了幾步,看向祁王蕭逸,眼神里充滿了抵觸。


  方才他若是沒有看錯,她流淚的時候是孤寂而又悲傷的,當他為她擦淚的時候,她是僵直了身子的。


  她對他是有感覺的,對嗎?只是轉眼之間,猶如刺蝟一般,將自己團了起來,禁止他的靠近。


  他很想問問她,到底怎麼回事,不過一瞬之間,兩種極端。


  「你與本王很早之前可曾見過?」蕭逸不死心的問道。


  「不曾。」


  這聲音很冷,彷彿將他拒開千里之外。


  不曾……說的太快,而他不信這樣的狡辯。


  「看來南宮大小姐對本王比較上心。」,蕭逸彎起好看的嘴角,前傾身子,堵住她的去路,「在找你的婢女?」


  她抬起頭,未答話,可是他卻能明白南宮翎的意思,看來是真的在找那個婢女了。


  「你的婢女看著天下起了雪,便幫你去拿披風去了。本王路過,剛好看見你一人在這裡黯然傷心,就過來看看。」


  攬月去拿披風?什麼時候?她怎麼不知道?

  難道是剛才她陷入了回憶里,沒注意到攬月說了些什麼?

  「我聽說前段時間南宮二小姐又墜湖了,而這事情的起因……倒也有趣,竟然是南宮大小姐你見了一眼我那溫潤如玉的三皇兄……」


  這話引人遐想,彷彿他知道了那日她說了些什麼,做了些什麼。


  「看來祁王你對南宮內宅的事情瞭若指掌啊……只是,你知道這麼詳細,意欲何為呢?」


  「意欲何為?不知道我這意欲何為牽扯到了什麼樣子的內容?」


  蕭逸看著眼前這個呼吸加快了幾分的小丫頭,嘴角上揚的弧度不自覺的加大。


  他此時眼睛里放出來的光輝,讓她知道,他抓住了她的某些把柄。


  她對他真的太熟悉了,哪怕只是一個眼神,也能明白他的心。


  當初為了能牢牢拴住這個「唯一」對她好的男人,她揣摩了二十年,用二十年的光陰,不分晝夜仔細觀察,只為了討好他。


  可是那麼努力的討好,那麼盡心的維護,換來的是被拋棄的結局,不是嗎?


  她鎮靜了一下心神,不讓他看出她的遲疑,只是揚唇淺笑。


  逆著陽光看去,周身暖陽的光暈,讓她看起來仿若仙子,在他的心上刻下了烙印。


  也許這就是孽緣,當她放下甚至摒棄的時候,他上了心,用了心,也迷了心。


  「很抱歉,我這人嘴笨,說不出那麼多的故事,要不你講一個給我聽?」


  「哦?講什麼故事?」


  「你的意欲何為是什麼樣子的故事?」


  這踢球一般的話語,讓他仔細的打量著眼前的女子。


  她這是不想說實話了?


  他從腰間取出一件印刷品,這印刷品上面只是「新鮮事,簡單報」六個字。


  「前些日子,本王的掌柜特地遞交了一份單子,說是客人要印刷這六個字,我很好奇,什麼樣子的客人要印刷上萬份這樣的小單子。」


  「是啊,是什麼樣子的客人呢?」


  「本王那鋪子知道的沒幾個人,確實令人疑惑。」


  蕭逸把玩著手裡的紙,看向南宮翎,「畢竟提供紙張只要印刷的客人,本王還是第一次見到。」


  蕭逸發現了什麼?不可能的,他這一世沒怎麼見過她的字,怎麼會認為是她呢?


  南宮翎強迫自己鎮定,儘管內心已經開始出現波瀾,但是臉上依舊是無任何錶情。


  「哦?還有這樣的客人?到是有趣,我這閨房女子常看的戲本子都沒這麼離奇的。」


  「你也覺得這個客人很奇怪?」


  「當然覺得奇怪。」


  南宮翎雖然說著這樣的話,可是蕭逸是真的一個字也不信的。


  「這倒也是,畢竟南宮大小姐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確實很少見到,只是……」


  南宮翎只是配合著睜大眼睛,彷彿好奇心加重了。


  可是蕭逸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南宮翎說出「只是什麼」四個字。


  蕭逸輕嘆一聲,這個南宮翎可真會裝,給自己下了這麼大一個套子,還完全沒有驚慌。


  這讓他越發的對她感興趣起來了……


  「我這裡有一篇樂院正當年在醫理辯駁大會上的親手書稿,部分內容還是令慈來代筆的……」


  蕭逸揚了揚手裡那滿是文字的書稿。


  那一年她八歲,還記得母親是如何幫助外祖父交稿的……


  樂家的女子寫字有個偏好,會加入梅花小篆的部分文字。


  她的母親樂橙尤為喜歡加入梅花篆體……而她跟母親一樣,喜歡在收尾的時候帶上梅花小篆的影子。


  她習以為常的字……成了導火索了……


  蕭逸果然還是蕭逸,成為王的人,又怎麼會糊裡糊塗,又怎麼可能一無所知?

  若是蕭逸察覺不到這個坑,她才覺得是奇怪。


  「看你的眼神,南宮大小姐,可是知道是誰所為了?」蕭逸看著南宮翎的眼珠慢慢的轉動,看來他猜對了方向。


  「哦?你是說這六個字裡面有什麼?」


  「梅花小篆,對嗎?」蕭逸抓起地上還沒融化的雪,在紙張上揉搓片刻。


  六個字只是重疊了一些字體,可是大段的文字在冰雪的刺激下顯形出了隱藏的字體。


  「這些內容,說實話很精彩,只是可惜……將本王帶入了獵人挖好的陷阱里。」


  他發現了隱藏的文字,更發現了這是樂家女人才有的文字特色,但是未必想到是她……


  「我不明白,四皇子跟我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南宮翎佯裝無知,彷彿不懂蕭逸的暗示。


  蕭逸一邊看著手上的紙,一邊慢慢說道:「你外祖家不過是醫學世家,即便懸壺濟世,卻醫者不自醫。若是醫壞了人,尚可以自救。可若是醫錯了人,怕是萬劫不復。」


  蕭逸走向南宮翎,半是威脅半是調笑,「本王可以當是樂家給我賣的好,也可以當是樂家給我下的毒,一反一正,全在你一念之間。」


  南宮翎愣住,蕭逸為什麼要盯上她?一反一正?全在一念之間?

  她沒有表現出什麼特彆強大的本事,不是嗎?


  「原來我如此重要,一句話可以保住外祖家,一句話可以傾覆外祖家?」


  南宮翎佯裝恍然大悟的模樣,而蕭逸卻突然靠近她一步,那威懾的氣息遍布在她的四周。


  「你不是個笨蛋,而本王也不是個被你玩弄在掌心的傻瓜。用你問本王的話,再問你一次,這個紙,你意欲何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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