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57、朝鮮救湯景
穿過村外的小樹林，許靈兒擦乾眼淚，仰望著滿天的繁星，心中十分茫然，默默自言自語……
怪不得這近兩年來，連封書信也沒有，原來負心漢已娶了兩房夫人！此刻，爹爹和朱家父子在何處？這伙賊人想幹什麼？
正在她仰天長嘆之際，忽然，樹林里竄出一夥手持彎刀的黑衣人，衝上前把她包圍了。
許靈兒做好格鬥的準備，用東洋話問道：「你們是什麼人？為何要抓我？」
這夥人也不答話，逐漸縮小包圍圈，正準備動手時，突然飛來幾支冷箭，只聽幾聲慘叫，好幾個黑衣人瞬間栽倒在地。
這時，那年輕人扔下彎弓，手持寶劍衝上前去，擋在許靈兒的近前，與剩下幾個黑衣人戰在一起……
許靈兒想幫忙，但手無寸鐵，剛從地上撿起一把彎刀，再抬頭看去，歹徒全都倒在血泊之中。
那年輕人忽然發現有人還沒斷氣，便蹲下身問道：「誰派你來的？說出來便饒你一命。」
這黑衣人就地打個滾，卻被年輕人踩住了腦袋，就聽他接著問道：「你們為何要抓這位姑娘？」
「我上有老、下有小，不得已才當海盜，饒了我吧。」
聽這歹徒竟是江南口音，許靈兒就明白了。
「我問你，可是秋目浦胡九官派你來的？」
「不是，是小西隆佐。」
自從在船上遇上這個基督徒，許靈兒就擔心可能會出事，果然，這位號稱東洋列島最善良之人，竟然從釜山煞費心機跟蹤到開城，最終伸出了喪心病狂的魔掌。
許靈兒顯得異常憤怒，厲聲講道：「我們與那小西隆佐往日無仇、近日無冤，他為什麼要害我們？與我同行的還有三個人，他們現在何處？」
「據說，由於你們對秋目浦的林一官緊追不捨，導致他無法繼續給羽柴秀吉提供火繩槍，甚至還對羽柴秀吉構成極大的威脅，小西隆佐為了讓兒子當武士，拚命巴結羽柴秀吉和林一官，他想把你們抓回日本。」
聽到這兒，許靈兒認為，對海盜沒什麼道理可講，舉起彎刀，就要結束歹徒的性命。
「饒了我吧，我上有七十歲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兒，在南京還有一雙子女，殺我便是作孽，阿彌陀佛。」
那年輕人攔住許靈兒，對歹徒問道：「罪魁禍首小西隆佐現在何處？」
「小西隆佐就在開城，但許神醫等人可能已被送往釜山。」
「事不遲疑，速帶我到開城，務必要抓到小西隆佐。」
許靈兒說著，上來捆綁這個歹徒，這才發現他壓根就沒受傷；原來，這傢伙看見有人中箭，他立刻躺下裝死，很顯然，是個貪生怕死之徒。
「姑娘，你一個人對付不了他們，我陪你一起去。」
「請問壯士尊姓大名？許靈兒感激不盡！」
「在下李舜臣，能為李如松大人之妹效勞，實乃三生有幸。」
聽他又提起李如松，許靈兒心如刀絞，朝那個歹徒狠狠踢了幾腳，把滿腔怒火都撒在他的身上，罵道：「該死的海盜，還敢磨磨蹭蹭，小心一刀要你的狗命。」
從此地到開城有四十多里，在黑黑漆的官道上，只有他們三人匆匆趕路，來到開城附近，已是深夜亥時。
開城郊外人多了，李舜臣和許靈兒怕遇上官差，神色顯得十分緊張，歹徒也看出他們的心態，突然坐在地上不走了。
許靈兒手執彎刀指向這個歹徒，恐嚇道：「你想幹什麼？快起來跟我們走。」
這時，他突然跪倒在許靈兒的面前，流著淚講道：「我知道你是朝廷錦衣衛，求求你、好心的姑娘，救救我吧！我叫湯景，應天府人氏，本是金陵富商，只因早年外出經商，遭到海盜鄧碧川的洗劫，老母和妻兒全都流落到伊岐島，迫不得已替他們做事，如若錦衣衛能救出我的妻兒老母，今日我就算死在開城，也足以瞑目。」
許靈兒不解地問道：「既然你是鄧碧川的手下，為何跑到開城來了？」
「去年，林一官拿出數十萬兩銀子，跑到伊岐島召集不少人，分別派往大陸沿海做生意，鄧碧川趁機推薦我和陳元化等人，就這樣，我被他們帶到了朝鮮，負責全羅道的生意，如今，從釜山一直到平壤，到處都有林一官的眼線，如果錦衣衛能救出我的家人，我就幫你們剷除這些海盜據點。」
「林一官現在何處？」
許靈兒頓時來了精神，心中暗想：怪不得在南洋追蹤半年，也難以尋覓他的蹤跡，不料想他們全跑到了朝鮮。
「林一官在朝鮮留下幾個據點，就到遼東解救他妻妹去了，聽說他們從山海關一路南下，沿海岸線設置數十個窩點，最後，從福建返回琉球，準備藉助琉球的地利，往來於南洋和東洋之間，把西洋新式火繩槍運到堺町，通過小西隆佐販賣給羽柴秀吉。」
聽罷湯景所述，許靈兒判斷他沒說假話，但有些問題需要搞明白。
「小西隆佐在開城，而你在全羅道，那麼，今晚你受何人所派？」
「今兒後晌，小西隆佐的姘頭、還有個飯館夥計，一前一後跑找我報告，說在那個村子出事了，讓我派人去幫忙。姑娘，當時我一眼就認出你來，即便我抓到你，也會放了你的，只不過沒想到，突然有人放冷箭，我不裝死，還等著他殺我？」
「那你可知道，我父親和朱家父子到底在何處？」
「聽小西隆佐那姘頭說，光天化日之下，把你們四人一起押往釜山，肯定會遭官府盤查，就分別派人押送，若沒出什麼意外，他們三人應該都在釜山。」
「湯景，如果現在放了你，如何讓我相信你能改邪歸正？」
「我知道你是錦衣衛，出使東洋是為搭救令尊，現在，他們三人全都落在海盜之手，因此，我判斷你暫時不會回國。原打算把你抓住，再和你談條件，只要你能答應我，把我的老母、夫人劉氏和兒子湯慶救出來，把他們送回南京，我會對你惟命是從。」
話到此處，湯景淚流滿面，眼巴巴看著許靈兒，發現她還有些猶豫，趕緊伏地磕頭，接著講道：「請不必對我有什麼懷疑，我的身世說出來，會把你給嚇著，若不是為了妻兒老母，我寧死也不會當海盜，求求你了！」
若是湯景不合作，就算綁著他去也沒用；若他所言為實，定會幫大忙，想到此處，許靈兒點點頭，算是答應了。
於是，李舜臣給湯景鬆綁，命令道：「走，帶我們去抓小西隆佐。」
湯景活動一下手腳，嘆息一聲，語氣悲涼地講道：「當海盜真可憐，被射殺的那幾個是福建人，也是經商時被鄧碧川掠走的，一家老小被海盜脅迫，不想干也難，將來若有機會殺進伊歧島，希望把那些可憐人救出苦海。」
許靈兒一家也有類似的際遇，對湯景頗為同情，答道：「請放心，等我回到日本，定要剷平伊歧島，把你妻兒老母救出來。」
「有你這句話，我今日死在開城都認了，走，咱們去抓小西隆佐。」
湯景突然表現出一股英雄氣概，許靈兒和李舜臣都很有信心，三人進了城，很快就找到了小西隆佐姘頭家。
那個婦人一見湯景來了，趕忙問道：「湯大官人，逃跑的那個女子可曾抓到？」
「哪有這麼容易！快請小西隆佐先生出來，我問問他現在該怎麼辦？」
「小西隆佐已經走了。」
「他還沒採辦高麗參，怎麼就走了？」
「他從那行李當中找到一尊佛龕，就什麼心思也沒了，估計他已經到了釜山，也許明天就回日本。」
「他不是信耶穌嗎？要這佛龕幹什麼？」
「湯景，別啰里啰嗦的，你把事情辦砸了，小西隆佐幫不了你，他又不是你們的人，你用不著來找他，我勸你去找王掌柜、胡九官等人去問問。」
趁這功夫，許靈兒和李舜臣早已翻牆進院，把里裡外外找了一遍，沒有發現小西隆佐，又翻牆出來了。
此刻，這女人也煩了，剛想關門，被湯景一刀結束了性命。
殺了人的湯景渾身打起哆嗦，頗為感慨地講道：「被抓到伊岐島六年來，人人都說我是福將，其實，好死不如賴活著，我從未殺過人，也不想被人殺。如今，剛改邪歸正，突然對這些人渣恨之入骨，今天想多殺幾個。靈兒姑娘，走，咱們去找王掌柜，問問令尊被送往何處，我先幫你搭救令尊，你答應我的事情，可不能食言！」
「我絕不會食言。」
「好，咱們這就去找王掌柜、胡九官這些混蛋算賬。」
於是，湯景在頭前帶路，三人來到一家旅館門前，此時，這家旅館早已關門，於是，他跑過去猛砸了一陣，大聲喊道：「王掌柜、王掌柜，快開門！」
「來了、來了。」夥計說著就打開了店門，只見裡邊坐著個老頭。
那老頭一看是湯景，陰陽怪氣地問道：「黑更半夜的，什麼風把湯大掌柜給刮來了？」
「王掌柜，我今天把事辦砸了。」
這王掌柜把湯景攔在門外，冷冷地問道：「怎麼，你沒抓著那許家姑娘，跑來找我幫忙？」
此刻的湯景不知哪來的勇氣，只見他先亮出短刀，再甩手給他一記耳光，罵道：「你這老混蛋，敢看不起老子，信不信我殺了你！」
王掌柜擺著手講道：「湯大官人，你、你想幹什麼？」
「我來找小西隆佐，怕這王八蛋不給工錢。」
「那、那你應該去他姘頭家……」
「那女人說，你把工錢都給代收了，這麼大一筆錢，你想獨吞？」
「冤枉、冤枉，我、我也把事辦砸了，那孩子跑了，小西隆佐哪會給我工錢……」
「你這個沒用的東西，連個小孩都看不住。」湯景手舉利刃，厲聲問道：「那孩子跑去了哪裡？」
「湯大掌柜饒命，我、我不知道。」
於是，湯景把他拉出旅館，扔在許靈兒和李舜臣的面前，王掌柜抬頭一看，頓時嚇得渾身篩糠，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饒命、饒命、許家姑娘請饒命，我、我也不想當海盜，聽說隆慶爺要放開海禁，准許販賣東西二洋，我、我想回家、做、做正當營生。」
許靈兒冷冷地打量著王掌柜，問道：「你說實話，他們三人現在何處？」
「胡九官把二位老人送去了釜山，不知什麼時候，那孩子自己跑了，我派人去追，但沒追上……」
「他往哪個方向跑了？」
「平壤方向……」
發現湯景還在齜牙咧嘴，想再試試身手，許靈兒趕忙阻攔，勸道：「難得他想改邪歸正，得饒人處且饒人。」
湯景問道：「靈兒姑娘，即便我留下來，恐怕也幫不上什麼忙，請問我現在該怎麼辦？」
按照事先的約定，許靈兒判斷，朱輝應該會去投奔李成梁，倒也不用替他著急，考慮到眼前的處境，決定把湯景放走。
「湯大官人，我那兄弟朱輝年齡還小，現在他獨自一人去往遼東，你趕快去追，一路多打聽、打聽，一定要追上他，告訴他不要擔心，我一定把兩位老人安全帶回家鄉，至於答應你的事情，我決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