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金陵金夢 13、青樓密謀
在清揚與何氏的悉心照料下,羅氏姐妹的生活十分平靜。
月兒暫時消停幾天,而湯景則變得越來越有恃無恐,時常夜不歸宿,何氏也不能老找婆婆告狀,更何況告狀也沒用,只好指望著朱輝,希望他能勸勸湯景。
這日傍晚,湯景從家裡拿走不少銀子,對何氏大罵一頓之後,便氣哼哼地出門了,朱輝悄悄追出來,一路尾隨來到秦淮河畔。
秦淮兩岸華燈初上,金粉樓台鱗次櫛比,放蕩不羈的湯景直奔凌波畫舫而來。朱輝跟在他的身後,只見他朝著畫舫招招手,兩個流鶯走到他的近前,三人勾肩搭背親熱一會兒,這倆流鶯就把他帶走了。
他們來到不遠處的青樓,只見門前懸挂著大紅燈籠,上有一塊金字牌匾,罩著大紅牡丹結,寫著三個大字:翠花樓!
眼睜睜看著湯景走進翠花樓,朱輝本想衝進去攔住他,卻又沒有勇氣,便在這樓前不停的徘徊。
從翠花樓門前左右望去,街巷兩側分別是春花苑、淮揚樓、金鳳閣、滿春園等等……
煙花柳巷之中,人來人往,姑娘個個媚眼藏春,裊裊的琴音和著天籟般的歌聲,如黃鶯出谷、似乳燕歸巢,古色古香的雕花鏤空窗里,粉紅輕紗隨風搖曳,陣陣濃郁的芳香撲面而來……
望著這花花世界,少年也不禁春心萌動,就在這時,有個身披輕紗、身姿玲瓏的少女,似彩蝶般的翩然而至。
這個姑娘面帶恐慌的表情,其身後還跟著兩個淡粉濃妝的女人,很明顯,那倆人是翠花樓的粉頭,她們圍住朱輝,把這姑娘推到他的近前。
「玉兒,該如何招攬客人,還用再教你一遍嗎?」
這名被喚作玉兒的姑娘,頓時臊得滿臉通紅,帶著痛苦的表情把頭沉下,像蚊子般的聲音講道:「這位公子,奴家今日第一次……」
朱輝嚇得趕忙閃身,玉兒則有意追了過去。
有個粉頭見狀放聲大笑,問道:「玉兒,莫非你看上這位公子?別追了,派你出來,是為了讓你練練膽子,看來,你這臉皮還真不算薄。」
另一個粉頭喊道:「小玉,走吧,今晚上有好幾撥貴客要來,全是住局的,根本用不著拉生意。」
小玉沒有理會她們,追到朱輝的近前,抬頭仰望,頓時呆若木雞,面帶一副驚訝的表情,喊了聲「公子……」
不明就裡的朱輝嚇得不知所措,這時,那倆粉頭把小玉帶走了。
朱輝再次來到翠花樓,有一頂藍呢大轎剛剛停下,周圍站立一群佩刀掛劍的打手,個個凶神惡煞一般。
有個長得像窩瓜一樣男人,頭戴綠色公子巾,身穿繡花大紅袍,滿臉堆笑地迎出來,此人正是翠花樓的老鴇子劉保。
轎子里走下一位手搖摺扇的公子,只見他頭挽著髮髻,精瘦的身軀,一身白袍,朱輝一眼便認出,他就是前應天巡撫蔡大老爺的小舅子吳襄。
眼看這夥人走進翠花樓,朱輝心想,這吳襄的膽子真不小,聽說海大人已經把他姐夫參下來了,蔡德忠在京城接受大理寺的詢問,要不是湯景買下他那座大宅院,恐怕早被海瑞給沒受了,如今,仍然沒有放過他,他竟然還有心情來此消遣?
正當朱輝胡思亂想之際,遠處傳來陣陣馬蹄聲,眨眼之間,一群衣著華麗的富商來到翠花樓前,為首之人把他嚇得夠嗆,此人便是林風派駐寧波的掌柜陳元化!
陳元化曾當過腳夫,往來於平戶和秋目浦之間送貨,他還有個名字叫松浦元化,朱輝對他印象極深,沒有想到,松浦元化、吳襄和湯景三人齊聚翠花樓,到底有什麼蹊蹺,引起他的興趣。
於是,朱輝屏住呼吸、壯壯膽子,企圖混進翠花樓探個究竟,這時,從裡面出來一個嫖客,走起路來東倒西歪,被人攙扶著來到門外,正是醉生夢死的湯景。
朱輝趕忙躲在他的身後,跟著他來到巷口,直到他雇頂轎子準備回家,這才拍拍他的肩膀。
「你這臭小子在幹什麼?」
朱輝擠上轎子,低聲講道:「叔叔,你沒事就好,咱們還是回家說吧。」
這時,就聽轎夫喊道:「多上來一個人,至少得加五十文錢。」
「小子,你給我下去,多個人就得五十文錢,夠買三斤好大米……」
沒等他把話說完,朱輝趴在他的耳邊,問道:「叔叔,你知道誰進了翠花樓嗎?」
「誰?」
「該來的,早晚會來,逃避不了的,咱們倆整日擔心的那個人,終於來了!」
自從回到南京后,最怕的就是寧波據點的陳元化,得知他在翠花樓,湯景頓時不寒而慄,酒也醒了,瞪大眼睛問道:「你是說,他、他是來抓我的?」
朱輝很嚴肅地點點頭。
果不其然,林風的老婆剛剛關在自己家,這海盜頭子陳元化就找上門了,把湯景嚇得魂飛魄散,大喊一聲「起轎」。
就在他們走後不久,書生打扮的黃炳文也到了,劉保點頭哈腰的上前施禮。
「黃大人,他們都已經到了。」
黃炳文矜持地答道:「天不早啦,準備開宴,把正事談完,再讓他們去銷魂。」
「是,大人裡邊請。」
劉保說著,帶著黃炳文來到後面的花廳,此刻,吳襄和陳元化正在飲茶。
過了一會兒,酒菜全都上齊了,為了他們談話方便,劉保親自當夥計,他們三人彼此客氣一番,開始邊喝邊聊。
黃炳文問道:「老弟,托你辦的事情怎麼樣了?」
吳襄矜持地打量著黃炳文,也問道:「黃大人,我托你辦的事情,又有何進展?」
「黃公公從京城來信說,由於皇上太信任海瑞,若想解救蔡德忠,撤銷他被彈劾的罪狀,必須設法把海瑞趕出應天府,這你放心,對付海瑞由本官來想辦法。但是,如果找不著那徽州府羅姓女子,黃公公對萬歲爺難以交待,恐怕本官也會受到連累,再想挽救蔡德忠,連門都沒有。」
「請黃大人放心,用不了太久,就能把這女子送進紫禁城。」
說著,吳襄舉起酒杯,這時,陳元化舉杯齊眉,殷勤地給黃炳文敬酒。
「草民陳某能結識黃大人,實乃三生有幸!藉此機會敬大人一杯。」
吳襄得意地講道:「恭祝黃大人青雲直上、金玉滿堂!早日拿下這可惡的海瑞。」
三人碰杯,一飲而盡,劉保負責給他們斟酒,聽他們聊起風花雪月……
酒過三巡,黃炳文切入正題,問道:「陳掌柜,之所以大老遠把你請來,是聽說你也在干吸儲生意,現在募集了多少銀子?」
「黃大人見笑了,在下在寧波有家客棧,說實話,小本買賣不賺錢。現在朝廷放開海禁,我準備做貿易,粵閩那邊需要江南的棉花、棉布、生絲、絲綢,還有筆墨紙硯,咱江南需要粵閩一帶的木材、染料、食糖、花果、鐵貨、洋貨,大掌柜拿不出錢,就只好自己想辦法了。」
聽他啰里啰嗦講完生意經,黃炳文放聲笑罷,認真地講道:「你不用怕,對你的底細,本官多少了解一些,知道你不僅在粵閩做貿易,還有商船經常跑海外,今日把你找來,是想幫你多籌些銀子。不過,你要先給本官幫個忙!」
陳元化誠惶誠恐地問道:「感謝大人的知遇之恩,但不知在下能幹些什麼?」
這時,吳襄取出兩張畫遞給他,講道:「陳掌柜,你來看看,這兩個畫中之人,你可曾認識?」
把這兩幅畫卷打開一看,一張畫有一名清純的少女,模樣看起來很眼熟,一下子認不出到底是誰;另一張畫中之人,讓他大吃一驚,此人便是被林風綁架的徐鯤!
陳元化急忙端起酒杯,卻打起哆嗦,杯中酒灑掉一半,於是,他假裝鎮靜地講道:「在下誠惶誠恐,據說徐閣老的侄兒失蹤很久了,無人知道他的下落,但不知老弟給在下看這畫像,到底是何用意?」
吳襄答道:「無他,據說畫中的兩人全都流落海外,知道你跑東洋的買賣,想請你幫幫忙打聽、打聽。」
聽他們說正在尋找徽州羅姓女子,陳元化再次辨認,這畫中少女越看越像羅阿敏,額頭頓時冒出豆大的汗珠,后脊樑溝就開始冒涼氣,手指畫像不解地問道:「請問吳公子,她是你的什麼人?」
「畫中的羅姓女子,是當今聖上的老相好,東廠派人在大江南北都找遍了,也沒能尋到她,據說,她已流落海外多年。」
陳元化接著問道。「那麼,請問吳公子,這張畫從何而來?」
「我和這名羅姓女子是徽州同鄉,前些日子,我回趟老家,找到羅氏的族人,請畫師畫出這張像,你若是能從海外把她找來,呵呵,咱們一起升官發財。」
黃炳文顯得很興奮,講道:「不錯,只要咱們把這件事辦成了,黃公公就能權傾朝野後宮,蔡德忠不僅能官復原職,沒準還能入文淵閣當上首輔大學士,至於咱們弟兄,呵呵,保你吳公子將來狀元及第,入翰林院光宗耀祖,至於陳掌柜么……」
吳襄接過話茬講道:「成國公朱希忠老了,他還能活幾年?劉守有大人必然接替錦衣衛提督,到時候,黃大人至少是正三品指揮同知,你若能找到這畫上的女人,將是奇功一件,給你弄個錦衣衛正四品乾乾,你是既有權、又有錢,就算你將來橫行走,誰還能攔得住你?」
一種徹底脫離海盜集團的想法,在陳元化的心底油然而生,看來,今後跟著黃炳文干,不僅能發大財,還有可能步入仕途、光宗耀祖。
沉默片刻,黃炳文問道:「陳掌柜,你可聽說過南京有家興記錢莊?」
陳元化謹慎地答道:「在下消息閉塞,還沒聽說過。」
「明日有空,我帶你到興記錢莊去看看,我也準備在南京開一家錢莊,名字都已經起好了,就叫興隆錢莊,開到興記的對面,到時候,做買賣需要銀子周轉,也不用自己籌錢了,你們都來找我。」講道此處,黃炳文義憤填膺,惡狠狠地罵道:「他奶奶的!我一定要擠垮興記錢莊。」
發現他們都有些懷疑,黃炳文接著講道:「不是和二位開玩笑,我剛從松江府華亭縣回來,前首輔徐大學士家,也準備存進來十萬兩,不瞞你們說,這男人的畫像,就是徐階的親侄子徐鯤,據說海盜誤把他當成湯景抓走了,人家可指望著我們把他救出來。」
吳襄表示贊成,笑著答道:「呵呵,還是黃大人有眼光,好在我的銀子還沒運走,我頭一個把銀子存到興隆錢莊。」
陳元化自然明白其中的緣故,他最擔心的就是林風派他去抓湯景,萬幸的是,林風突然死在錦江灣,琉球的馬五接管商團,放棄所有的暴力行動,轉而從事海上貿易,不過,他希望藉此機會脫離組織。
看陳元化一直不表態,黃炳文開始誘惑他入伙。
「既然連徐家都支持咱們,我們一定不能讓徐閣老失望。陳掌柜,我還準備在寧波開個錢莊分號,你也拿出些銀子參一股,以後你就不用再費勁巴拉自己籌錢了,將來,咱們興隆錢莊遍天下,你不管走到何處,買賣都不用拿現銀交易,直接用咱錢莊的庄票,怎麼樣?」
陳元化明白了,趕忙端起酒杯答道:「在下誠惶誠恐,再敬大人一杯。」
三人一飲而盡,這時,黃炳文、吳襄全都緊盯著陳元化,看看他能出多少銀子。
「如果黃大人來寧波開錢莊,我願拿十萬兩銀子入股,並儘快聯絡海外的弟兄,幫忙尋找畫中之人。」
**********************************
關於朱輝和小玉兒有什麼故事,請看第五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