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金陵金夢 43、義結金蘭

  次日清晨，三位老人到白鷺洲去晨練，他們剛出門不久，滿臉焦慮的韓小玉就找來了，此時朱輝等人還未起床。


  徐阿嬌把他們喊起來，朱輝好奇地問道：「你怎麼會找到這兒？」


  韓小玉埋怨道：「你們二人夜不歸宿，也不給家裡說一聲，我和靈兒姐姐深夜前往棲霞寺，剛剛才回來，聽說師父正在鷲峰寺講經，就趕緊跑來看看。你們知道嗎？婉兮和清揚兩姐妹，也都為你們操碎了心！」


  這時，宋河宛然一樂，問道：「小玉姐姐，可曾聽說昨夜翠花樓發生過什麼事？」


  「當然知道，如若不然，也不會深夜前往棲霞寺找你們。」


  朱輝問道：「昨晚黃炳文是不是又來個全城大搜捕？」


  「這倒沒有。據說秦淮河畔有倭寇出沒，海大人以此為由，派官兵包圍翠花樓，黃炳文聞訊后，派東廠番役捷足先登，從翠花樓抓走兩個黑衣倭寇，押進西安門外三條巷，把他們打得死去活來……」


  未等韓小玉說完，張狗兒瞪大眼睛，驚奇地問道：「姐姐慢著，你說什麼？把兩個黑衣倭寇押進三條巷，還打得死去活來？」


  「不錯，據外面傳說，前日行刺黃炳文的，正是這兩個倭寇，他們會土遁，從三條巷逃走了，昨夜跑到秦淮河尋釁滋事，還從翠花樓偷走一個姑娘……」


  聽韓小玉像講故事一樣，朱輝、宋河拍著張狗兒的肩膀，三人笑得前仰後合……


  於是，宋河指著羞答答的徐阿嬌，笑著問道：「小玉姐姐，你可知她是誰？」


  韓小玉打量著這個憔悴的姑娘，只見她膚色白皙，五官端正，雖無閉花羞月之貌，也能稱得上是一位美人。


  朱輝接著問道：「小玉，你可知這個少年何許人也？」


  韓小玉又看看張狗兒，心中已經猜出八九不離十，狠狠地瞪著朱輝和宋河，生氣地問道：「莫非你們倆昨晚都在翠花樓？」


  「小玉姐姐，我們都是正人君子，怎能進那種地方？」宋河說著，指著張狗兒接著講道：「張大俠在翠花樓救下這個姑娘，被人追殺，我和輝哥恰好路過，便伸出援手、拔刀相助……」


  張狗兒聽說許靈兒也在南京，忽然想起她曾在朝鮮救過湯景，那麼，發生在南京的很多事情，一定都和湯景有關，忍不住問道：「朱公子，能否讓小弟見見湯大官人？」


  朱輝趕忙搖頭，答道：「湯大官人對他在伊岐島的遭遇，至今依然心有餘悸，時刻擔心海盜對他打擊報復，暫時不要相見為好。」


  韓小玉冰雪聰明，立刻明白這位大俠的來歷，頓時變得有些緊張，提醒道：「我們都知道，翠花樓抓到的所謂倭寇，並非黃炳文想抓之人，想必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我看，最近你們哪兒都別去，就在這兒住些日子吧。」


  張狗兒親眼所見，羅阿敏在錦江灣落水，被一艘漁船所救，林風是否沉屍海底，沒人說得清，這些天，他四處打聽林風夫婦及羅阿萍的下落，把許靈兒、朱輝、湯景和陳元化等人聯繫在一起，感覺其中必有蹊蹺，看來只有陳元化能解開這個謎團。


  眼下，既然黃炳文再次栽贓松浦兄弟，那麼，陳元化肯定會受連累，讓張狗兒焦慮萬分。


  「小弟有急事在身，不敢久留，咱們就此別過。」


  朱輝問道：「兄弟，請問你去往何處？」


  張狗兒有些猶豫，結結巴巴地答道：「回、回寧波、去找陳掌柜。」


  這時，朱輝想起他的大舅哥吳襄，吳蓮就一直鬧著要去寧波，把她哥哥接來。


  「好兄弟，也許不用太久，在下也得到寧波去一趟，不妨咱們一起去。」


  「即便如此，我還放心不下陳掌柜，現在我去趟三條巷，先把他給接出來。」說著，張狗兒就要走。


  朱輝講道：「狗兒兄弟切不可大意！那兩個東洋人被當成倭寇抓走了，南京城裡三天兩頭鬧倭寇，官府肯定不會善罷甘休，黃炳文絕不會放走陳元化，你現在前往三條巷，豈不是自投羅網？」


  「謝謝哥哥的提醒，馬五哥哥該來了，我得儘快回寧波。小弟無能，至今未能打聽到羅家姐妹的消息，真是讓我無地自容。」


  朱輝聽罷頗受感動，贊道：「好兄弟果然俠肝義膽！哥哥也不瞞你，許靈兒和郭奕二位姐姐救出羅氏姐妹，把她們安置在最安全的地方，不信你可以問問交文濤哥哥，你今後不用再糾結了。」


  聞聽此言，張狗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越瞪越大，眼淚撲簌簌地往外流，撲通一聲跪倒在朱輝的面前。


  「林風叔叔、還有我的爹爹，你們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只見他雙手捂著臉，哭得昏天黑地、驚天地而動鬼神，讓在場的諸位禁不住跟著抹眼淚。


  此時的朱輝非常冷靜，任由他繼續嚎啕痛哭，也沒勸解。


  徐阿嬌上前勸道：「公子，請節哀。」


  韓小玉聯想到自己的經歷，對張狗兒營救徐阿嬌的義舉，懷有深深的敬意。


  「張氏兄弟真乃忠義之士，請節哀，我有個提議，不知這位你們能否認同？」


  又過許久，張狗兒哭暈了，聲音越來越小。


  「我有個提議，希望你們兄弟三人，能象劉關張一樣桃園結義，同生死、共患難，肝膽相照、情同手足，請問你們意下如何？」


  張狗兒站起身，點頭答道：「願聽姐姐之言。」


  於是，三人把手緊緊握在一起……


  韓小玉接著講道：「等師父回來，就給你們擺香案，請王大人、吳老先生來給你們見證，願你們兄弟三人聯起手來，干一番驚天動地的偉業，青史留名。」


  朱輝的眼中也閃出淚花，講道：「狗兒兄弟，為兄也有一事相求……」


  「請講，如今我已了卻最大的一樁心事，若能幫得上哥哥，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當年，在伊岐島剿匪時，我的父親朱均旺、靈兒姐姐的父親許儀后，還有被誤抓的徐鯤，當時都在島上，後來聽說，許伯伯被送到近江小谷城，而我父親和徐鯤卻不知去向，請問狗兒兄弟，你可曾有過他們的消息？」


  「提起這些往事，狗兒知錯了！替我那逝去的父親、替一官大人、四官大人，在哥哥面前請罪，等我再回日本，一定竭盡全力，把他們全都營救出來。」張狗兒說著，又跪在朱輝的近前。


  「好兄弟，快快請起。」


  朱輝把他攙扶起來，轉身一看，徐阿嬌突然暈倒在地……


  韓小玉把手放在她的額頭上，感覺有些發燙，便起身去找筆墨紙硯。


  「妹妹，你生病了，待我來給你開服藥方。」


  徐阿嬌早就聽說，他父親被海盜掠到海外，但一直沒能證實，因此，總是抱有一線希望，說不定他哪天就會回來，聞聽徐鯤落入海盜之手，如今生死未卜，頓時嚇得不知所措。


  「我那苦命的爹爹，如果這世上沒了爹爹，我也就不活了……」


  韓小玉觸景生情，也落下眼淚，講道：「妹妹，你知道嗎？我也是從進翠花樓冒死逃出來的，父母被奸賊陷害，病逝在充軍發配的途中，連座墳塋夜都沒有留下……」


  張狗兒嘆口氣，講起自己的家世……


  「聽我父親講，當年，我家生活在海邊，因朝廷嚴厲禁海，我爺爺曬張漁網，居然被人告發，被抓進縣衙折磨致死，全家大難臨頭、被逼無奈，我父親帶領全家從海上出逃，遭遇風浪襲擊，差點葬身魚腹，幸虧被林家弟兄所救，流落到琉球，後來才去秋目浦。老天如此不公，我等草民如之奈何？」


  「苦命的爹爹，你撇下女兒不管了……」


  看來，這徐阿嬌真是徐鯤的女兒，此刻朱輝還有些拿不準，問道：「請問令尊是誰？」


  徐鯤的名聲本來就不太好，自失蹤以來，就有著各種各樣的傳說，徐阿嬌大都聽說過，但不管怎麼說，對她而言，那依然是個慈祥的父親，她無論如何也不願相信，如此愛她的父親，竟然遭海盜所綁架。


  見她猶豫半天也沒答話，朱輝講道：「阿嬌，你不要擔心，我們會救出你的父親的。」


  徐阿嬌這才止住哭聲，抹著眼淚答道：「我要去尋找爹爹。」


  朱輝勸道：「我們會把你送回老家，請相信我們，一定能救出你的父親！」


  「不，我不回家！」


  韓小玉也勸道：「不要讓家裡人操心，就算你想去，那也得告訴家裡一聲。」


  「這個世上，我只有爹爹一個親人了……」


  去年徐張氏在應天府狀告湯景，朱輝見過徐鯤的兩個兒子，並不知道他還有這麼大的女兒，便試探著問道：「徐張氏可是你的母親？」


  徐阿嬌顯得十分痛苦，低聲答道：「張氏母親是正房，奴家是三房庶出，只有爹爹最疼愛我。」


  張狗兒跟著勸道：「阿嬌，先回家吧，別讓你母親擔憂。」


  「世上沒了爹爹，我便沒有盼頭，今後只能聽天由命，你們若是送我回到家，我大伯和叔叔還會把我送往京城，給閣老府家的傻兒子做妾，奴家正是為了逃婚，才躲在外婆家，卻被人販子抓走了……」


  話到此處，徐阿嬌涕不成聲……


  宋河拍案而起，怒罵道：「翠花樓這群招天殺的烏龜王八蛋，老子今晚就去放把火，燒死這群狗娘養的東西！」


  張狗兒也躍躍欲試，講道：「要去咱們一塊去，殺了這群烏龜王八蛋！儘管秋目浦被人看作是海盜窩點，林一官及其手下的一群兄弟，也從來沒有干過這種逼良為娼、喪盡天良之事。」


  「對！咱們弟兄想到一塊去了！」


  朱輝也表示贊同，不錯，在他看來，林一官等人劫財卻不輕易害命，也極少聽說他們逼良為娼，倒是有些日本戰敗武士家的女人，為了活命，跑到秋目浦來避難淘金，就算賣身，她們也是自願的，還真沒逼迫她們。


  韓小玉趕忙阻攔，認真地講道：「各位千萬不可魯莽行事，昨晚翠花樓出事後，黃炳文為了對抗應天巡撫衙門，居然調動神機營的官兵來幫忙，更有一大群潑皮無賴應聲附和、推波助瀾，據許靈兒姐姐判斷，黃炳文這次回南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以金陵城民心不穩、倭寇作亂為由，作為應天巡撫衙門的罪狀，彈劾海大人，把海大人趕出應天府，你們明白嗎？」


  「小玉姐姐說得不錯。」徐阿嬌也怕他們出意外，接著講道：「就是為了對付海大人，我那堂伯、堂叔才要把我送往京城。」


  朱輝頗有興趣地問道：「阿嬌，把你嫁給閣老家的傻兒子，你爺爺可曾知曉？」


  徐阿嬌悲哀地答道：「我外婆家本是佃戶，儘管我母親最早嫁進徐家，因門不當、戶不對，委屈做妾，在家裡最無地位，我雖為長女，只是庶出。爺爺致仕還鄉后，買下不少田地，很多小戶人家流離失所，便在海大人那裡告狀，剛開始，海大人還給爺爺還留點情面，可是，我那堂伯、堂叔仍在變本加厲購買田地，招致海大人的憤怒……」


  朱輝有些不敢相信，問道：「你是說，你爺爺徐階為討好當朝內閣，才把你許配給那傻公子做妾？」


  「正是，爺爺常以虎落平陽自比，以落草的鳳凰自嘲，倘若將我嫁到京城，兩家結為秦晉之好，就會有人幫我爺爺掣肘海大人，如果仍不奏效，他們準備聯合門生故吏，徹底把海大人趕出應天府。」


  韓小玉非常鬱悶，禁不住自問：「難道說國之棟樑，前內閣首輔、文淵閣大學士，還能與黃炳文這樣的人渣聯手不成？」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老夫可以作保，徐閣老絕不會容忍喪那些心病狂之徒陷害海大人，呵呵……」


  話音未落，房門被推開了，滿面紅光的王世貞出現在大家的近前，其身後跟著月空長老和吳承恩老先生。


  一看見月空長老，徐阿嬌伏地便拜。


  「長老，請收下奴婢當弟子吧，我願和小玉姐姐一樣，落髮為尼，懇請師父慈悲為懷，奴家願在青燈之下，伺候佛祖一生一世。」


  月空長老環視一圈，發現三個小伙兒和韓小玉，都在不住地點頭。


  「既然如此，小玉，你帶她回千佛庵。」


  「阿彌陀佛，阿嬌感激不盡！」


  接著，關於三兄弟義結金蘭之事，韓小玉講述給三位長者。


  吳承恩贊道：「月空長老東渡扶桑、再度重洋，前往大洋彼岸新大陸，宣我中華儒釋道之文明、全賴三位小哥的輔佐，實乃天意也。」


  王世貞放聲大笑，講道：「恭賀長老收下三名弟子，我這就去東園排擺香案，準備酒席，讓這三位小哥仿效劉關張桃園結義，將來同心同德，輔佐月空長老出海遠遊。」


  「南無阿彌陀佛，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