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金陵金夢 47、不堪回首
重新找到大靠山,吳襄就想帶著銀子回南京,在道觀吃完午飯,拉起朱輝就往外走。
凈空問道:「請問吳公子,你們要去哪裡?」
吳襄不屑地答道:「我們去哪兒,關你屁事,少打聽。」
凈明馬上亮出寶劍,攔住他們二人,不客氣地吼道:「想走?沒那麼便宜,吳襄這王八蛋得留下!」
雖然這位親妹夫不是王府的少主,但也是個前途無量的錦衣衛總旗爺,吳襄把眼一瞪,底氣十足地喝道:「妨礙錦衣衛辦差,我看你在找死!」
凈明心中暗想,剛才你還跟個孫子似的,這麼會兒功夫認個妹夫,你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也把眼一瞪,答道:「找不著我師父,你哪兒都不能去!」
一看這小道士來勁了,吳襄趕忙把朱輝往後一推,講道:「妹夫,你千萬別拉著我,這不知死的牛鼻子,竟敢跟我叫板,哼,讓他嘗嘗本公子的利害。」
可能這些日子太過憋屈,吳襄說罷,就開始伸胳膊、褥袖子,對著凈明就撲過來,口中嚷道:「誰也別攔我,誰攔我我跟誰急,你這不知死的牛鼻子……」
凈明很靈敏,輕鬆躲過襲擊,讓吳襄摔個狗吃屎。
「妹夫,這群牛鼻子會妖術邪法,全都他娘的不是好人,快給我把他們全抓起來!」
凈空攙扶起吳襄,講道:「無上度厄天尊,貧道知道,吳公子與我家師父交情匪淺,就在你那座大宅院剛落成之時,我們還去做過一場法事,為何突然翻臉不認人?」
於是,吳襄就坡下驢,斜眼瞪著凈明,狠狠地講道:「看在你師兄的份上,本公子不跟你這種人一般見識。」
凈明也是七個不服、八個不順,沖著吳襄呲牙咧嘴,隨時準備再打上一架。
這時,吳襄眼巴巴看著朱輝,心道:我這大舅哥白當了?關鍵時刻你得幫我說句話。
朱輝早就聽聞有關吳公子的傳說,越發感覺他這位大舅哥是個極品,抿著嘴微微一笑,輕輕嘆了口氣。
凈空招呼他們進入客房,講道:「二位公子爺,剛吃完飯就鬧這麼一出,是我這東道主沒當好,貧道賠禮道歉。」
四人落座,凈空感覺氣氛有些尷尬,講道:「師弟,有勞你幫忙沏杯茶,我們和這位總旗爺商量、商量,必須儘快營救師父,別讓他落入惡人之手。」
吳襄喊道:「整點上好的大紅袍,本公子這胃有些不舒服!」
凈明也懶得再搭理他,轉身出門走了。
凈空問道:「請問總旗爺,既然你師父是月空長老,貧道有件事想打聽、打聽,可曾知道有個叫張敏兒的姑娘?」
朱輝微笑著答道:「聽說張敏兒姑娘不簡單,那是九天玄女下凡,當世的人精附體,請問凈空道長,難道你也認識她?」
「真是一言難盡!我師父本想把她送進宮,讓她當紫禁城主、正宮娘娘,將來我等就能像前輩藍道行、師伯王金那樣,成為一代國師,就這樣,我們師徒三人帶她北上,誰知道剛到太倉,那位張敏兒小姐不翼而飛,我師父突然得個癔症,尊師月空長老把我們打發回來了。」
聞聽此言,吳襄變得面紅耳赤,他的肺都快給氣炸了,坐在那兒咬牙切齒,腦袋搖晃個不停,等凈空剛把話說完,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領,罵道:「你們這群混蛋王八蛋,壞了老子的大事!看我不、不……」
只見吳襄把拳頭高高舉起,凈空卻不知他為何發火,趕忙往旁邊一閃身,抱拳問道:「無量壽福,莫非吳公子舊病發作?來、來、來,這兒還有我師父沒有吃完的湯藥,這就讓人給你煎一碗,我師父就是吃這副葯吃好的。」
朱輝問道:「凈空道長,你可知道張敏兒小姐與吳公子的關係?」
吳襄正要追打凈空,聽妹夫這麼一說,高舉的拳頭停在半空中,心中暗想,有關張敏兒的秘密,僅限於陳元化和玄德真人知道,難道說張敏兒在月空長老之手?
一想起敏兒那可人的小模樣,吳襄就開始心裡痒痒,也不再搭理凈空,急忙問道:「妹夫,你嫂子現在何處?」
「嫂子?」朱輝假裝很納悶,搖著頭答道:「聽說她頭頂祥雲、金光護體,非大羅金仙不能近其身,她什麼時候成了我嫂子?」
往事讓吳襄不堪回首,聽罷這席話,頓時變得張目結舌,他依稀記得,被月兒嚇出癔症的時候,玄德真人這混蛋鑽空子,企圖偷偷把張敏兒送進紫禁城,害得他現在有苦也說不出,如今看來,張敏兒可能已被月空長老所救,而長老又是這位好妹夫的師父,那麼,自己和敏兒團聚的日子也就不遠了。
想到此處,吳襄毫不客氣地講道:「妹夫,拜託令尊師,替哥哥好好照顧你嫂子!」
「我嫂子是誰?」
「張敏兒,明知故問!」
「呵呵,請大舅哥不要怪我,那日夜晚,在太倉悅來客棧,玄德真人差點干出傷天害理的扒灰事,大羅金仙看不下去了,附體在我身上,就這麼著,玄德真人師父嚇出毛病,而張敏兒和我入了洞房……」
「你、你!」吳襄頓時氣得渾身發抖,手指朱輝想破口大罵,轉念一想,這位好妹夫可得罪不起,於是,他長嘆一聲,又變慫了……
朱輝勸道:「大舅哥不必動怒,月兒姐姐可是對你一往情深。」
吳襄欠月兒的實在太多了,他當然也明白月兒的苦衷,心中十分慚愧。平心靜氣之後,又拿出大舅哥的派頭,教訓道:「你這混小子,膽敢讓蓮兒受委屈,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這時,凈明把茶水端上來,吳襄揭開碗蓋喝一大口,咂咂滋味,突然咳嗽一聲,噴了凈明一臉,凈明二話不說,劈頭蓋臉對他一頓暴揍……
「他娘的,知道我胃不好,還給老子喝綠茶。」
「你這烏龜王八蛋,愛喝不喝!誠心跟道爺作對……」
二人對掐一會兒,吳襄發現好妹夫不幫忙,只好捂著臉躲開凈明的拳頭,悻悻地講道:「君子不和小人斗。」
吳襄重新坐下來,也不嫌綠茶反胃了,端起茶碗連喝好幾口,矜持地講道:「朱公子,給哥哥一個面子,讓蓮兒當正房,敏兒做偏房!」
有這麼一位大舅哥,真是人生一大樂趣!
朱輝憋著沒笑,慢悠悠地答道:「敏兒是二房,蓮兒就是三房,不過,看在大舅哥的份上,我對敏兒、蓮兒一視同仁,你應該滿意了吧。」
真沒想到他這小小年紀,居然三妻四妾,讓吳襄徹底心服口服,苦笑著講道:「還是妹夫你厲害!哥哥我這二十大多,拜過天地的只有一個,還被你給搶去了,我和蓮兒小時候都沒少受苦,只要你今後對得起我們兄妹,哥哥我知足。」
凈明沒想到,張敏兒的話題,引出這麼一段離奇故事,非常羨慕朱輝,覺得今後要是能跟著他干,肯定可以飛黃騰達,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
凈空發現話題跑偏了,焦急地問道:「朱總旗,那黃炳文到底把我師父弄去何處?我們又該如何營救?」
「請二位道長不用擔心,據我判斷,張狗兒、宋河一定在追蹤黃炳文,拜託二位照顧好我這大舅哥,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了,保證救回你們師父。」
如今吳襄有人撐腰,不屑地講道:「用不著他們來照顧我,我這就回舟山島住上幾天。」
凈空點頭講道:「也好,我們哥倆可以騰出手,跟著總旗爺辦事,大家好相互照應。」
這時,朱輝忽然問道:「大舅哥,不知道你認不認識月兒的哥哥鐵牛?」
吳襄聞言就是一怔,反問道:「妹夫,你問這個潑皮無賴幹什麼?」
「今天早上在興隆錢莊見過李賬房,聽他說鐵牛跟著黃炳文來到寧波,以後讓他管理此地的錢莊生意。」
本來想回舟山島的吳襄,一聽鐵牛來了,現在哪兒都不想去了,只感覺住在道觀里住著最安全。
凈明誠心要與他作對,講道:「師兄,我留下來看家,以防備那些潑皮無賴來搗亂。」
凈空勸道:「那你們二位可要好好相處。」
凈明把脖子一擰,答道:「他不惹我,我就不惹他。」
此刻,吳襄的眼睛滴溜溜亂轉,沉思片刻,忽然問道:「想不想知道那牛鼻子現在何處?」說著,他清清嗓門,開始賣起關子。
凈明大怒,喝道:「俺師父道號玄德真人,再敢對俺師父不敬,小心你的狗頭!」。
「師弟不得無禮!請問吳公子有何高見?」
吳襄故作神秘狀,對凈空和凈明一擺手,講道:「此乃軍國大事,只能給這位總旗爺稟報,請你們迴避。」
「你他娘的裝什麼大辨蒜!」
「師弟,不得放肆!」
朱輝勸道:「請二位道長暫時迴避,多謝了!」
兩個道士很給朱輝面子,轉身就要出門,這時,吳襄又生出幺蛾子,指著水壺喊道:「快去給俺再添一壺熱水。」
於是,凈空轉回身去提水壺,答道:「請稍等。」
等到熱水送來,朱輝關上房門,只見吳襄的眼淚啪嗒、啪嗒直往下掉……
他畢竟是吳蓮的哥哥,朱輝也知道他現在挺可憐的,輕聲講道:「哥哥,關於你們兄妹的身世,蓮兒全都講過,我也只是個更夫的兒子。」
「妹夫,咱們這種關係,我就不跟你客氣了,你也別瞧俺不起,那鐵牛是什麼人?沒人比我更了解,他要是見到我,非打死我不可,求求你了,好妹夫,救救我吧。」
「哥哥,有什麼話只管講。」
「妹夫,我已二十大多,你可知為何到現在還沒成家?」
朱輝搖搖頭,沒有答話。
吳襄繼續講道:「實不相瞞,在蓮兒進蔡府之前,我和鐵牛一起瞎混,他也曾想把月兒送給高官做妾,卻沒有機會。但他不知道,月兒早就跟我好上了。」
「既然如此,你與那鐵牛交情不淺。」
「唉,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我也知道蔡德忠老了,還得給自己找個靠山,巧取豪奪弄到手不少銀子,建起那座三進三出的大宅院,瞞著鐵牛兄妹,託人到金陵城高官世家去提親,怎奈高不成低不就,而鐵牛卻天天來找我,逼我娶月兒,我沒辦法,只好讓她進府當管家。」
「金陵這麼多世家大戶,就沒有哥哥看上的姑娘?」
吳襄忽然變得神情凝重,謹慎地問道:「妹夫,那黃炳文是不是住在西安門外三條巷?」
「嗯,你怎麼知道?」
「你可知黃炳文為何會住在此處?」
「莫非是你幫著他租的房子?」
「也可以這麼說。沈萬三你應該聽說過吧?金陵城那些高官顯貴看不上咱,可你哥哥我運氣也不差,最後和沈家姑娘訂親了,可就在這節骨眼上,蔡德忠被海瑞那混蛋給告了……」
講到這兒,發現朱輝狠狠地瞪他一眼,自知說錯話了,趕緊改口講道:「別看沈家藏著聚寶盆,家財萬貫、富可敵國,因他們祖上的原因,沈家就算有人考上進士,也不能當官。」
朱輝自幼長在海外,還真不知沈家的來歷,便問道:「這有何典故?」
「妹夫,看來你還是太年輕!太祖爺當年定都南京,沈萬三拿出自家的銀子,修建一段從聚寶門至水西門的城牆,在太祖爺面前賣乖顯富,差點被滿門抄斬,後來全家充軍發配到雲南。直到嘉靖年間,沈家才有一支脈回到南京經商,幾十年的時間,人家就在舊皇城腳下西安門外,把整個三條巷都給買下來了。」
「這和這黃炳文有什麼關係?」
「我通過徐閣老的侄子徐鯤,在京城結識黃炳文,因沈家不能出仕做官,我那大舅哥沈琦,想巴結黃炳文的乾爹黃錦,讓朝廷赦免他們的原罪,就是通過我來牽的線。就這樣,沈琦對黃炳文百般奉承、萬般巴結,期望朝廷能對沈家網開一面,我猜測黃炳文這次來,應該會住在三條巷。」
「那麼,你和沈家的婚約還在嗎?」
「別提了,你可知道,我為何把剛建好房子賣給湯景?」
朱輝知道,這其中可能還會有故事,便搖了搖頭。
「湯景是聰明人,他剛從海外逃回來,家裡突然冒出一筆橫財,傻子都知道那是人家徐鯤的,他不趕緊花出去,還等著徐家來找他要?可巧,海大人來到應天府,我也怕他找我麻煩,著急想把宅子賣出去,其實,那宅院值不了這麼多錢,通過江南提學官吳學政說合,算是成交了,替我解了圍,但我也沒虧待湯景,大家談好了的,我拿這筆錢興辦一家錢莊,其中有湯景一份。」
朱輝終於弄明白了,湯景剛回來的那段日子,天天都在幹些什麼,沒想到他在背後還有這麼一手,但不知吳襄為何沒再找湯景,反而和黃炳文勾搭在一起?
吳襄接著講道:「人算不如天算,沈家一看蔡德忠倒台,我把房子也賣了,沈老員外便找我退婚,我一氣之下,返回徽州老家,準備買上千頃田地,當個土財主算了,你說我這倒霉勁的,錢莊沒辦成,卻把月兒留在府里,被湯景這王八蛋給糟蹋了。」
「現在你們興辦的興隆錢莊,可有湯景的份?」
「之所以再次回來辦錢莊,是受到黃炳文的蠱惑,沈家和湯景都沒有參與,不過,我手中的銀子,全被這狗娘養的黃炳文給騙走了,還差點把我害死。」
朱輝很奇怪,不解地問道:「大舅哥,你和月兒姐姐這麼熟,她為何把你給嚇傻了?」
「這都是混蛋鐵牛惹的禍!我知道,在湯家的暗道里,月兒曾被我嚇著了。那天傍晚,她如幽靈一般突然出現,我還以為她和鐵牛來找我算賬,至今讓我心有餘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