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棍
燈櫃前徘徊的秀麗身影,在院子裡近三年的時間裡,未將心事融化。一日日重複著搽亮酥油燈的杯盞點亮,熄滅,再點亮再熄滅。
而師父的家卻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原來的一重院子起修就修出來三重。她仍然居中央。她真的做到了師父說的,除了他的話以外,院子裡誰説什麼都不聽。連管家都不能管她。說真,韓國喇嘛的脾氣真是差到了一個高度,可清晨也不惹事,她靜靜的供燈後做好份內的事,管家大人想找茬也都找不到這個每天生活幾乎三點一線的丫頭,時間長了,他們也不免覺得奇怪,她的作息是聽師父話太過規律嗎?好像不完全。祇有青蓮知道她的心事為那端,衹是她作為清晨最好的朋友,從圓通禪林走到今天,這份友誼實屬不易。她們誰也沒有去打破她龜縮的心思。就像動物冬眠在冬季,她的靈魂也冬眠在了上師的家裡。未曾有一刻出來。
師姊妹們卻因為她過於懂事的作息,不爭不搶的淡然,很是喜歡她,卻無一人曉得她的心事如此這般沉重才來到這裡。上師活佛又是一個真正的智者,他不會選擇戳破這丫頭刻意隱瞞的心思。衹是偶爾,比如清晨在一年前心中暗自追問倉嘉師兄下落就被師父點破了,刻意大聲向管家大人詢問了倉嘉師兄的去向令清晨得知。
自那次後,師父就再沒戳破過她的小女兒心思。儘管滿院子都說師父他的修行伴隨著神通。可清晨和師父的相處還是猶如普通師徒那般自然而有序。仿佛是人間一天倫之樂。
這日,拉烏通寺傳來老上師圓寂的消息。師父組織院子上下都去參加他的荼毗儀式,包括三重院子的所有人,乘坐了整個古鎮的所有車輛。逸清晨被安排進倉嘉師兄的車裡,廈門來了一個師妹看望逸清晨,一同帶她去了拉烏通寺。她那城市裡生活的塵埃落定般喜悅,卻不知荼毗是一個修行人一生作古的最後送別。她説她幸福的冒泡泡了。到了寺院,清晨的朋友是老上師的家屬,很快她們一車人就被接待到了客廳裡。朋友英子和她的兄長木青作為老上師的直係親屬而忙碌的接待著各方前來悼念的僧俗。逸清晨被倉嘉師兄邀請上對麵山上老上師的閉關房朝拜。清晨告知同車師兄師姐一起八個人準備出發之際,英子的舅舅宗甲留她們在家裡休息,可是逸清晨對於閉關房仿佛是有些奇怪的癖好一般,邀上眾人就上山頂。
在山間的一座墳塋處轉繞三匝後延路而上。伴隨著屬於高原上獨有的缺氧節奏登上半山腰,清晨感覺體力不支。坐在石澗処祈禱。倉嘉師兄偷拍了她的照片,猶如自己當初一個不小心拍到他一般,圍繞著初之因而結下果實。因此清晨沒有像平常為維護肖像權而要求對方刪除,因為她已經累得沒有説廢話的力氣了。在領先眾人,隻差倉嘉師兄一米開外的位置,他以木棍拉著清晨前行。一種被尊重的感覺湧上心頭,卻被拉向了輪迴的深處。
關房其實就是一個山洞,裡麵除了空間,什麼也沒有。她和倉嘉師兄進去沒一會功夫,廈門的小師妹青羅就趕上了,接著圓禮和其他幾位道友也都上來了。他們在閉關洞做完會供,師父的車就緩緩開進了拉烏通的地界。
在荼毗儀式結束時,天空出現了烈日貫虹之景。
眾人得到了老上師的衣物等紀念品。看著修行人的身軀縮小進入火光中變為灰燼。等待著那神奇的結晶體___舍利在火堆中出現,是英子和青木她們的職責。清晨她們隨著大隊人馬回了師父家。
倉嘉師兄請客吃飯,清晨帶著青蘿一起赴宴。他那過於膨脹的財富在清修士之間顯得格外的矛盾,可今日他對清晨的尊重卻讓清晨沒法拒絕他的靠近。
清晨的心,如今好似天空的明月清冷異常,卻在繁星點點的水月道場被同樣耀眼的師兄師姐們的愛護包圍,仿佛生怕她也如她們一樣破碎成靈星一般。
她深信,倉嘉師兄也是如此。
眾人傳言,他是一個修行隊伍裡的異類,卻是師父的心中寶。逸清晨卻嘆自己仿佛總是遇見這樣的人,澤華如此,倉嘉師兄又何嘗不是?衹是此刻的她,心如死灰難復燃。
在師父家的旁邊飯館裡,今日登山的八個人無一缺席的。連真如亦來了。正是山中的鬆茸破土而出之季節,一頓鬆茸素晏後,倉嘉師兄對逸清晨越加保護。連她不以為然的高原春雨都被他的傘擋在了安全帶。
青蘿看出來倉嘉師兄對逸清晨的過分保護,走到她跟前:你想好好修行,可得注意倉嘉師兄。您這一直養在寺院深閨小姐一般,他可是老江湖。逸清晨看著她想到師父給她蔓蔓青蘿的寓意起名,倒是不枉時逢法師的一番教導。知道身在俗務思空明。欣慰的逸清晨拉著她被雪風吹涼的手輕輕拍著:放心,不會發生你擔心的事情。青蘿亦是如此感到高興的緊緊雙手:我信。
待青蘿歸去,逸清晨和她道別後,倉嘉師兄的好奇心驅使,日日打聽她的消息。就連逸清晨所在的供燈組他也輕而易舉的滲透然後加入進來。從此讓他和逸清晨成了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人,無法忽視。卻也無法真正的走進她的內心。
清晨在師父的院子快三年,唯一對她靈光一閃的人就是智尊活佛。除此,任你是千年的妖精,萬年的佛亦是難以走進。而倉嘉師兄卻是那個努力成為例外的存在。
他隻想成為她的朋友,讓她不思死去。
懷著的善念的確讓他更有機會走近清晨。真如原本與倉嘉師兄的緣分頗深,衹是一直因為那千篇一律的原因___出家身份,而未能表達她的那份心思。此刻當她看見師兄對逸清晨的關心超乎尋常時,她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開始疏遠逸清晨。清晨原本心如明月清風,對她的情緒一開始沒在意,衹是隨著倉嘉師兄的關懷越濃時她便越演越烈。開始在同門師兄師姐之間散布她與倉嘉師兄的謠言。清晨雖然相信謠言止於智者,但是麵對三年平靜過後的驟然風波,她還是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晚課間,甚至有師姐公然説她不檢點。師父家裡住著的各路神仙是各種奇葩的人們。她們可不是逸清晨以往的道友那般從小受教育的佛門後起之秀,她們來自五湖四海,社會各個階層,皆因師父仁慈而得度的。有些甚至帶著子女前來皈依師父的。可想她們的八卦功夫,那簡直是爐火純青到了一定境界的。逸清晨哪裡是她們的下飯菜呢,短短幾個月時間,就將她十幾年的修為打入凡塵。她還俗了,隻為遠離這些師兄師姐們的流言蜚語。那時的雪域天空,仿佛在下刀子雨。人們唇槍舌戰的攻擊著她人淡如水的心靈。
倉嘉師兄的風流倜儻本就是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遇上逸清晨,那蜚短流長的風之語,簡直跟天雷遇見地火般熱烈。而逸清晨的師父智尊活佛竟然想利用倉嘉師兄這個異類般因緣來治癒她受傷已久的心。刻意的放任,逼的逸清晨不得不選擇放棄那層身份,褪去袈裟著俗服的她,來到都市,出租房內依然鍾靈毓秀。抖落掉袈裟上那堆不淨的塵土。
塵,俗世中喧囂的車水馬龍。逸清晨找了一份工作,與藝術相關。是佛教理念的珠寶設計。清晨以銷售員入職後不久,在培訓課程過後,一次聚餐回家的路上,她吐的人神共憤。公司聚餐不能推掉,去了後才發現她們食用葷腥過重,逸清晨才沾到一點點就已然猶如經歷鬼門。從此,她走上了獨自創作的地攤手藝人的道路。
附近的人都還願意來找她修復首飾珠寶。她也賣一些靈感原創。收入還挺可觀的。
澤華師兄不知何處得知清晨還俗的消息,以為自己終於有了機會,興奮跑來她的出租房裡找她。卻被清晨在高原養就的冷漠生生逼回去。
倉嘉師兄仍舊他的瑜伽師般不軌出家人生活,遊蕩至清晨居所特來探望。清晨給予他尊崇外再無其他。而他一如一個修行人的寬鬆態度幾經周折過後,終是放下了對逸清晨的幫扶。他深知,清晨如果自己不願意好起來,任誰也無法強迫的。
時光衝衝,一次偶然的機會,逸清晨結識了印度的修行者阿諾德仁波切,受他的鼓舞,逸清晨將之前預備去美國時辦理的證件整理後簽證拿到了印度。而她此刻的身份卻衹是一個流浪的手藝人而已。沒有寺院的背景,沒有親人朋友的幫助,獨自一人踏上了朝聖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