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
伽耶機場原始得像是到了某個油田一般,一望無際的草原,因為熱帶天氣而有些蒸騰。
翁姆希塔良是如新師父為逸清晨派來的私人導遊。她的中文好的讓逸清晨一度覺得自己身在中國。她們一道下飛機,搭了開往正覺塔的私家商務車,一路開往此行目的地。印度的這條路竟然是條土路,當地巴士車上四周都掛滿了人,就連車頂都有人的,道路兩旁的穀物成熟了,微風輕輕起,將青草的味道連同熟透的稻穣香氣一起颳起來,飄進清晨的車窗內。
清晨的人生容易被弱者吸引,就好像父親的棺槨安然於家鄉,而卻身骨化灰燼,和著麵粉白糖被佛教那看起來溫和的儀式扔進了綿陽河裡,最終進了所謂的放生魚之腹。而在逸清晨眼裡,就連這些儀式和魚都曾一度讓她覺得荒謬極了。那是她的啊!一生唯一的,她卻無能力將她帶回父親的棺槨裡同葬。當時的心中仿佛種下了木石一般,眼睜睜看著這一切就那樣發生,而無能為力。她從那一刻開始就衹是留在寺廟裡養精蓄銳,等待著今天的到來。等待著自己有力量時,將這些佛門的荒謬儀式和忽略人感覺的狗屁放生魚一起“湮滅“。那恨仿佛是從碎裂成灰的身軀直接抵達她的心間,抹不去,散不掉,不敢忘。日日如斯。
十五年來,每個日日夜夜的午夜夢回,這些片段無時無刻的折磨著她,麵對安然入睡,無知無畏的了塵師父,麵對和她站在一起的澤華,她的心猶如碎裂的身軀一般碎裂成了灰燼。當友人問她學佛的事宜時,她的內心世界都會被震碎一次,她每一次都想告訴來問她問題的人,學佛是件多麼荒謬的事情,並沒有什麼神聖,隻會將一片真誠化為灰燼還你,然後造成這一切的人卻安然的享有這咀嚼別人心灰的瞬間,受人尊重愛戴的坐在法座上,高喊佛德。而逸清晨看見他們頌揚的佛德,已然化為灰燼,被無情的扔進了冰冷的綿陽河裡。她隻想大聲地問問這幫愚蠢的人:喊什麼呢?你們有能力讓灰燼復燃,讓燃料熄滅,讓碎心得愈?若不能,跟我談什麼神聖??
而每一次,她都告誡自己冷靜,等待時機。
直到今日,她雙足踏進印度這個佛陀成道的國家。積累十五載心事,傾諸朝聖。
年初的菩提伽耶,陽光不燥,微風正好。逸清晨和翁姆希塔良入住在一家印度人賓館內,離正覺塔祇有一個轉角的距離。
每日清早起床洗漱就來正覺塔,先買一盤金盞花,花上偶爾會曡幾朵乳白色逸清晨不知花名的潔白花朵,供奉在正中央佛陀像前,祈禱後繞塔,接著禪修。塔頂呈金色,據說是泰國國王捐建。整座塔呈供養手印狀。合印為五。周圍花園環繞,從塔內有顆超大菩提樹,枝葉繁茂申延數米。各國僧俗皆認定它為佛陀成道時敷設吉祥座的地方,因而它的隱蔽処皆有人在那裡或誦經,或團隊禪修,或集體誦讀,總之就是有種坐了與佛陀同時的道場也能因緣起力而成就一般。逸清晨在這麼早的時間裡看見這麼多人,於是轉繞供養後在隱蔽処坐定,禪修的喜悅瞬間充滿內心,似乎能將逸清晨過重的心事也一塊湮滅一般。她一座就是一天,吃飯都是翁姆希塔良回賓館為她帶來的。見她如此,翁姆希塔良的內心也喜悅萬分的為她跑來跑去。
爾後她甚至買了蚊帳,在塔內的修行氛圍真的是奇妙,你會聽見無數個國家的語言誦讀的經文聲,然而卻同時能夠心靜如水。
坐著的時間裡,逸清晨除了誦經,更多時間是靜思。思維的一切,甚至那些曾經因為年少輕狂而忽略的片段她都一點不放過的思將去。仿佛這神聖的一切能夠再神聖一些,比如讓一個人起死回生,讓一顆破碎的心圓滿…她細細思維著點點滴滴。一念也不放過。
日子一天天過去,菩提伽耶就要開始天氣變熱了,翁姆希塔良預備回去新德裏了。她將獨自一人在這裡坐著,因為住宿的是賓館,無人照撫的她也能起居自如地修行的。心中沒了掛礙,人民幣在這裡也是一比十的率利。她的三萬塊錢在這兒可就是坐擁三十萬的富翁哩。
翁姆希塔良在走之前跟賓館預約了靈鷲山朝聖,她希望自己走前逸清晨能去圓滿一次印度真正的朝聖,見她整日坐在一處,動也不動的,心中很是喜歡,可日子一晃,她都坐了一個月了,她的決定還是得到逸清晨的首肯的。
次日,她們倆人登上靈鷲頂,捨棄了索道走了山路上去的。她依然靜靜的在那不足幾米寬的石頭麵上,任熾烈的陽光穿透肌膚。喇嘛們一個個團隊經過,她都好像沒看見一般自誦經文,誦完坐在一旁的小方格內看著岩石下那些鬆鼠搶食來者施捨的食物。她誦完一遍重要經文就隨翁姆希塔良下山,途經日本大願塔繞一圈,乘索道下山。司機還在那裡等著她們,見二人下來後,跟他身邊黑黑的印度同僚惜別再為逸清晨她們遞上淨水清洗汗漬的雙手以及漱口後開車返回賓館裡。
第二天,翁姆希塔良就回新德裏去了。逸清晨還在塔下思維著。偶爾經行,鮮與人來往。周遭的花園裡也有幾株較大的菩提樹,人們從世界各地來此,為了修行的人都是樹下一頂蚊帳架著,或誦經,或禮拜,或禪修。轉繞的人群從紅黃藍的出家衣服外就數緬甸泰國的白衣最顯眼了,幾乎到了九十點鈡,他們的人能把整個正覺塔塞滿。逸清晨在菩提樹的隱蔽處敷設禪坐坐了這麼久,旁邊的阿尼也都和她熟悉了,每日清早都會擁抱她,拍拍她的後背,口中念叨Maybaby。逸清晨雖然英語不好,可是這句話她卻聽得真切,每次在她的懷抱裡甦醒的禪修都格外的有感覺。她看見,人們用鮮花裝滿了整個佛塔周圍,阿尼也在那座小塔上用水杯盛水,每杯水上麵浮著一朵金盞,如此擺滿了整座塔,每天她都會來逸清晨這邊或給她喝點奶茶,或帶些點心給她,她如此坐了近兩個月時間,在一位同行阿尼那裡得到了上師阿諾德寺院管家電話。
將近三個月時,清晨離開了菩提伽耶,那個整日誦經聲不絕於耳的地方,那個集世界人類信仰膜拜的聖地,那個佛陀曾經於菩提樹下七日証悟的金剛座,從那個被阿尼聲稱baby的禪坐起身的原因是有了上師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