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書院·上
“這位同學,你知道楊夫子講解的「時日曷喪?予及汝皆亡」是什麽意思嗎?”
楊夫子講解的是《宇誓》,方棠趴在李文年桌子上問道,剛開始大家還很認真回答她,畢竟共為同窗。
直到三後,這個問題再次被提起,求知若渴的方棠從他們目光中看到了輕蔑、譏諷,任憑她如何追問,沒有人再搭理她,甚至借此調笑和嬉弄這個可憐的女孩。
那顆怪丹對方棠的記憶造成了極大的損害,她努力在學習,還是趕不上進度。
上琴學時,左右奏琴瑟和鳴,唯方棠指下若寒鴉鬼嘯,人皆側目;習繪畫時,前後描夏荷春花,獨方棠筆下似蟻行鬼塗,全場捧腹。
“趙孤城,畫技,乙等下階。琴藝丙下,宇誓不入流。”
“李文年,琴藝,丙等中階。畫技不入流,宇誓不入流。”
“……”
“方棠,三項不入流。”
楊夫子話音剛落,便是不出意外的在人才濟濟的長青書院帶起了一陣嘲諷的騷動。
“不入流?嗬嗬,果然不出我所料,武安府的嫡女真是絲毫沒有長進!”
“哎,這廢物真是把武安侯的臉都給丟光了。”
“要不是武安侯是她的義父,這種白癡,早就被驅趕出書院,任其自生自滅了,哪還有機會待在書院中白吃白喝。”
“唉,名鎮大宇的武安君,怎麽會收了這樣一個蠢物做義女啊?我都比她強多了。”
“誰知道呢,或許做了什麽虧心事,沒準就是私生女吧。”
“嘿,我看是你沒她風騷,武安君可看不上你……”
一句句謾罵和譏諷,如刀割般侵蝕著少女脆弱的心靈,方棠更加沉默了,開始她還會反駁、抨擊,努力請教夫子和同學,但所有的努力就像流水一樣,全都白費。
索性方棠心大、神經粗,並不以為意,隻想著在課餘多花點心思。
而少女心性使然,方棠總是喜歡捉弄同學,時而撥亂前後的琴弦,時而塗抹左右的畫卷,其實這是因為真爛漫的方棠真的把這些人當成朋友。
方棠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做法給他人造成了極大的困擾,引起了眾怒,所有人都開始討厭這個不學無術的家夥!
“老師,方棠來了這麽久,連一篇詩文都沒刻出來,後兩日正好是周休,不如將三日的這篇詞藻·問交予她,也好減輕您的壓力。”李文年受不了方棠的幹擾,一拍桌子,向楊夫子建議道。
楊夫子會意地閃過一抹笑容,當即吩咐了下去。
方棠一怔,但她還不清楚其中的危機,點頭應道:“是,夫子。”
沒有人知道,為了在竹簡上刻好詞藻·問,方棠連續三日徹夜未眠,勤學苦修,堪透每一個字詞,獨自完成了注解,而後對照著一字字刻好。
中途,不知道刺破了多少次手指,終於在三日後的清晨,十指裹著紗布的方棠,獻上了詞藻·問的完整篇。
楊夫子一把接過,看也不看地道:“怎麽全都是錯別字?”
“老師你會不會看錯了,我是照著上麵的字刻的。”方棠一臉詫異,不明白夫子為什麽這麽?
“我來看看。”趙孤城走上前接過,也是一眼都沒瞄,放到了身後:“你到底有沒有花心思?這麽重要的事,你刻的沒一個字是對的!”
“你好歹認真看啊,我是刻了三的!”方棠氣的都要哭了,一把拉著宋淩菲,她是唯一一個不曾對她撒謊的同學,“宋淩菲你來看看……”
“還看什麽看?你會刻詞藻,開什麽玩笑?”一個女同學一把接過趙孤城手中的竹簡,丟在了地上。
宋淩菲瞄了一眼,“真的哎,都是錯別字,棠這怎麽回事?”
“哎,我看她根本什麽都不會!”一人幽幽地歎息,卻帶著幾分快意。
方棠一臉迷茫,“這不是我刻的,不可能啊,你們偷偷換了我的竹簡,對不對?”
“嗬……自己沒本事,還來冤枉我們!”
楊夫子這下也看不下去了,怒道:“修行路漫漫,琴技、畫藝、宇誓……乃至最普通的刀耕火種,條條道路皆可通神聖。方棠你賦低下,不是你的錯,但蒙學三月,毫無存進!”
“你真的把心思花在學業上嗎?哪怕,不為證道長生,得一技之長,將來也能立足於地間,而不是做一個大宇皇朝的蛀蟲!”
“方棠,按帝都學府的規定,你滿十三歲時,若是不能修成一項丁等以上的功課,即便你是武安侯的嫡女,我也要將你逐出長青書院!”
麵對夫子聲聲嗬斥與痛心疾首的譴責,方棠握著十指,一直紮入了肉裏。
不想……真的不想這麽沒用,她還要照顧弟弟妹妹,怎麽能做一個蛀蟲?!
“我真是個廢物嗎?”方棠捫心自問,她愈想愈傷心,躲在角落裏偷偷哭泣。
晚風吹起時,她總幻想著身上會誕生種種秘力,或是覺醒謫仙重修的記憶,這也是這個年齡的女孩最大的夢想。
然而,現實是一記狠狠的悶棍,打醒了她,讓她不得不睜眼看世界,原來命運就是這麽殘酷。
她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女孩,沒有任何特殊之處!
直到……
一雙腳在她跟前停下,娟秀而娉婷,穿著薄麵貂絨長靴,靴中繪著一隻巧的蝴蝶。
她視線沿著玉質纖足蜿蜒而上,黑傘映入眼簾,烏黑的油紙傘麵卻配了枝金色骨柄,不出的妖異。
傘麵的黑色紋路偶爾閃過一絲幽暗的光芒,攝人心魄。
一片片的雪花飄落,女子在黑傘與雪光的映襯下,不出的風流與瀟灑,神聖亦超然。
隔著很遠,就有一股仙道的氣息傳來。
“哎呦,怎麽哭成了花貓?”女子隻是輕笑著,卻是媚態橫生,眼波流轉間,足以顛倒眾生,赫然是臭名昭著的雲魔——趙若竹。
方棠又驚又喜:“漂亮姐姐,你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