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月之輪迴
雖然一路走來都沒遇到任何危險,可越是到了深處,他們便要越謹慎。
小心錯開地面上的金銀珠寶和各色陪葬的擺件,燕恆在殿頂和四壁上看了看。
殿頂依然有淺淺的紋路,的確是龍頭之形,四壁上除了那兩扇小門,倒是同之前的通道一般。
將兩邊的門都看了看,燕恆想了想,「先去左邊看看。」
說完,他當先朝左邊去。
變故便是發生在燕恆快要靠近小門的那一瞬間。
一陣劇烈的晃動突然從地底下傳來,同之前地龍翻身時的感覺很像,哪怕這裡的人都是武藝超群的,也幾乎站立不穩。
天地好像都要翻轉過來,地下傳來轟隆隆的聲音,像悶雷。
「保護殿下。」天哲天原同時開了口。
經歷過一次地龍翻身的影衛已經足夠鎮定,快速形成環形將燕恆護在中間,神色警惕的注意著四方以及頂上和地面。
也就是這片刻間,一陣巨大的轟隆聲驟然響起。
若之前只是悶雷,現在就像是有百道雷霆同時震響,震得眾人耳膜甚至肺腑都有些發痛。
灰塵下落,殿中塵霧密布,眼前亦是一片朦朧。
緊接著腳下一空,眾人直接落了下去。
雷霆之聲連著地動山搖之勢也是一停,好像這場震動從來沒有發生過,不過眨眼間就恢復了平靜。
這場震動來的劇烈又突然,只好在掉落的地方不高,等眾人穩住身形回過神時,才發現他們是在一間石室中。
石室同上面的殿室一樣大,就連龍頭之形也是一樣。
燕恆皺著眉看了看頭頂,頂上已經沒有絲毫異常,甚至無窗無門。
想到之前的幻境,他的心底生出了怪異,難道他們又進來了?
目光在石室中一掃,在看到其中一具棺木時,燕恆神色一變,這裡是主墓室?
他只沉吟了一瞬,就朝著那具棺木走去。
影衛防備著四周,依然是成環形立在邊上。
棺蓋是水晶所制,一眼便能看清棺木中的人。
燕恆靠近棺木後面色驟然巨變,棺木中躺著的竟是沐九夭。
她閉著眼,小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蒼白如紙。
看起來安靜又乖巧,雙手輕疊於腹上,無聲無息。
夭夭?
燕恆心弦一緊,瞳孔急劇收縮,太陽穴忽然一陣陣刺痛,宛若有一根根鐵釘從太陽穴刺入,讓人恨不得將頭砸開才好。
她死了!
不,她怎麼會死,她怎麼能死?
眼前一陣陣發黑,他有些站立不穩,踉蹌之下猛的抓緊了棺木的邊緣,目光定定的朝著棺木中的人看去想要再看仔細些,眼前卻驟然閃過模糊的畫面。
高高的城樓,穿著白色衣裙的女子渾身都被鐵鏈綁縛著。
她的衣裙早被鮮血染紅看不出本來顏色,唇角邊還帶著絲絲的血跡,閉著眼微垂著頭。
她的旁邊站著身穿龍袍的男人,眉眼俊朗,眼底泛著陰冷光芒,也正盯著他的方向。
哪怕看不清女子的容貌,哪怕只是遠遠的模糊身影,也讓燕恆覺得刻入骨髓般熟悉。
她被風吹亂的髮絲從他的臉上輕拂而過,有些冰涼有些溫柔的觸感讓他心弦一震,心口處頃刻間劇痛無比。
就在他有些茫然時,女子忽然抬了頭朝著他的方向望過來,這一次,他終於看清了她。
「燕恆……」
那一聲低喃,落在燕恆耳中成了悲傷的吶喊,他雙眸泛紅的看她無助掙扎著,想上前救她,卻頭痛欲裂。
天地在翻轉顛倒,烈風撲面讓他眼耳鼻皆被遮掩。
額頭上布滿了冷汗,薄唇緊抿,忽然察覺到有人靠近了他。
驟然轉身,猛的抬手掐上了那人的咽喉。
「殿下?」
天哲一聲驚呼,讓燕恆驚醒回神,這才發現自己掐著的人是天原。
額頭和手背上俱是青筋暴跳,因為力道太大,天原一張臉已經憋得通紅髮青,翻起了白眼。
燕恆眸色依然紅著,卻漸漸地平靜下來,緩緩地鬆開了手。
天原直接軟倒在地,一旁的影衛忙上前扶他。
「殿下,您沒事吧?」
天哲擔憂的看了眼正不住咳嗽緩解窒息的天原,又擔憂的看向燕恆。
方才他們見到燕恆踉蹌一下,臉上冷汗密布便覺得不對,不想天原剛上前想要詢問就被他掐住了脖子。
燕恆沒有回答,他額頭上的青筋還在暴跳,方才那幕不斷在他眼前晃,是他曾經在夢裡夢見過的,也是他在往生之鏡中看到過的。
是被他丟失遺忘的記憶……
可不管怎樣,他此刻已經確定這棺木中的人並非沐九夭,因為她的身上沒有他熟悉的刻入他靈魂的那種香味。
千虛幻境,他應當又入了千虛幻境。
就在他準備再找找出路時,體內的血液好像忽然燃燒起來,有什麼炙燙的東西包裹在他周身,讓他感覺落入了十八層地獄中的烈火地獄。
雙手霎然收緊,方才平息下去的氣息再次凌亂起來,眼底的紅也越發濃烈。
被灼燒的痛讓身體變得麻木無力,混亂的思緒卻變得清明起來,他閉上眼,耳邊有很細弱的聲音在不斷的輕喚:
「燕恆……」
「燕恆……」
是夭夭的聲音,她在喚他,她很痛苦。
他似感覺到了什麼。
驟然抬手,衣袖翻飛掌風強勁,身前的棺木已經在眾影衛詫異的目光中化作了細碎的木屑。
一條差不多兩人寬的密道出現在眾人眼前,沿著階梯一路朝下,深不見底。
……
在幽魑和陵光替九夭施術之時,趙凌墨便守在地宮外。
盯著緊閉的石門,眼底的光卻是從未有過的敞亮。
終於,他等了如此久,終於到了這一天。
很快,九兒就是屬於他一個人的……
「王爺!」
低低的呼聲從遠極近,暗衛聲線低沉,「燕恆帶人闖進來了。」
趙凌墨微微蹙眉,看了眼還沒有動靜的石門。
那個幽魑不是說沒有她的允許沒有人可以進入千虛幻境嗎?
他沉吟一瞬,「想辦法將人攔著,不管怎樣,在幽魑他們成功之前不能讓他靠近這裡。」
現在或許只差最後一步,他絕不會允許燕恆來破壞。
暗衛卻有些為難,「燕恆似乎是已經知道了這裡的位置,帶著人直奔而來,屬下便是擔心會抵擋不住,王爺是否要先避上一避?」
趙凌墨神色驟冷,眼帶厲芒,就連聲線都透著刀刃之寒,「避?你覺得本王需要避開他嗎?」
「屬下並非……」
「夠了!」
趙凌墨冷喝,眸光如同泛毒的冷箭,「燕恆帶了多少人進來,你們有多少人?現在你來告訴本王你們抵擋不住!本王告訴你,就算是死你們也得將他給本王拖住了!」
暗衛的臉色泛白,卻也只能躬身道:「是,屬下遵令!」
……
這外間發生的一切,現在的九夭自然都不得知。
在所有痛苦消失后,她沉沉的睡了過去,做了一個夢。
一個不知纏繞了多少時光的夢。
那是一片荒蕪到荒涼的土地,她是一隻雪白的獸兒。
她還夢到了一個男人。
他喜歡穿著白色的衣裳,長得很俊美,周身的暴戾血腥卻掩蓋了他的美好,讓人看一眼都覺得可怕。
他的眼睛是幽幽的暗藍色,眼底的光卻冷如凝結了萬年的冰凌,可他看它時眼神總是很溫柔。
他抱著它在懷中,摸著它的毛髮對它溫柔淺笑,「你就與同我姓可好,至於名字,就叫九妖?」
隨後又是輕笑一聲,點了點它的額頭,「可是覺得妖怪的妖不好聽?那……九夭可好……桃之夭夭的夭……」
九夭看到了許多的畫面,全是他和它的。
最後看到的卻是他浮於半空,望著眼前那片荒涼天地,冰涼的眼底透出些許孤寂和遺憾。
直到有藍色的光芒穿透虛空,落在他的身上。
他的唇角勾出些自嘲的弧度,慢慢閉上了眼。
「月痕!」
女子的聲音驟然響起在這寂靜天地之間,男人眉心一動,剛閉上的眼瞬間睜開。
「月痕,不要走!」
女子朝他跑過去,很快就已經衝到了他的面前,她看起來很焦急,想要伸手拉住他,可剛碰上那藍色的光芒就被阻攔。
被叫做月痕的男人眼底生出了幾分波瀾,卻也只是淡淡的開口,「夭夭,回去!」
「不!」
女子看著他,眼睫顫抖,就連聲線也是輕顫,「你要走,就帶我一起。求你,月痕,你不要丟下我。」
她咬著唇,幾乎要將唇瓣咬出血來。
月痕定定的看著她,低低一嘆,卻是抬手觸上她的唇瓣,「夭夭,聽話。我要去的地方,你不能去。」
「不就是人界嗎?有什麼不能去,不就是輪迴嗎?月痕,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麼都不怕。你帶我一起走好不好?」
他的手觸上她唇瓣的那一瞬,她急急的拉住了他,死死抓住他的手不肯鬆開。
她知道,她若是鬆手,就再也抓不住他了。
月痕也沒有抽回手,他只是看著她,看著她淚光流溢的眼,在她的眼淚快要掉落時微微傾身。
薄唇落在她的眼眸上,將欲落下的眼淚沾染上唇,「夭夭,乖乖的等著我好嗎?我會回來的……」
「什麼時候,一年兩年、十年、還是一百年一千年?」
她的聲音越發急促沙啞,帶著濃濃的哭腔,像只要被人拋棄的小獸嗚嗚低咽,眼淚終究還是掉了下來。
「可是我一天一刻一瞬間都等不了,我忍受不了你不在我身邊,月痕……」
她想抱他,可他的身體還在藍色光芒中,她根本抱不到。
月痕的唇從她的眼移到她的眉心,有藍色的光將她包裹住,他的聲音也越發的暗啞。「如果受不了,那就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