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第一世:一夜夫妻百日恩
可其中的自嘲和悲傷卻讓燕恆生出一種割裂的痛感,大腦中有什麼東西一晃而過,可他抓不住,也下意識的不願意去抓。
只是冷漠的同她對視。
沐九夭的唇角彎出一抹有些酸澀的弧度,慢慢的,將目光從燕恆的面上移開,就那麼跪著,一步一步靠近了角落中的陵光。
抬手,緩緩從他臉上密布的傷口上撫過,可其實她的指尖根本不敢觸上他。
「陵光……痛嗎?」
眼眶又干又痛,九夭不想哭,不想在燕恆和薛靈雅面前哭。
可她忍不住,看到這樣的陵光,她忍不住……
她七歲便認識了他,比起燕恆,他其實同她相識更久更親近。
她一直覺得,自己同陵光之間有些莫名的親近感。
與她而言,他是朋友,也是兄長。
他很有本事,教她武藝,也一直保護她。
從不曾想,有一天,他會落得這般模樣。
陵光眸中帶著痛色,看她朝自己跪伏過來,卻沒有辦法起身帶她離開,他甚至無法抬手替她擦一擦眼淚。
看她咬出了血的唇瓣和眼中一顆顆掉落的眼淚,他只能用力的扯了扯唇角,「傻丫頭,別哭,我不痛的……」
「你才傻!」
沐九夭的淚掉得更厲害了,怎麼可能不痛,根本就是痛不欲生。
「看來沐九姑娘是認識他的?」
薛靈雅越發得意,在她看來,沐九夭同陵光表現得越親近越好。
他們越親近,燕恆就會越生氣越憤怒,也會越相信她。
拿著眼角餘光偷看了眼高位上的燕恆,果然,他正面色鐵青、眸色森冷的盯著沐九夭兩人。薛靈雅眼底暗光輕閃,不等沐九夭說話又道:「他昨夜帶人入了本宮的寢宮,好在聖上正好前來遇見才救了本宮。跟他同行的人已經招了,是沐九姑娘指使他們來刺殺聖上,他們以為聖上在本宮的寢宮之中
這才找錯了地方。可本宮想,沐九姑娘再如何恨聖上,也不可能想要聖上死吧?」
「本是想讓他說實話,可他嘴太硬,不管如何用刑他都不願意開口。所以只能將沐九姑娘帶來認一認,當面對質。如今看來,他和沐九姑娘竟當真是故、人?」
她這語調莫名的「故人」二字,足以將沐九夭和陵光推入深淵。
甚至於她一字一句都在告訴燕恆,沐九夭是恨燕恆的,她除去想讓燕恆死,還和陵光之間有不可告人的關係。
沐九夭喉間又痛又澀,她沒辦法忽略燕恆看過來的目光,森冷的似要將她吞噬。
他一直都知道陵光的,雖然不曾見過,卻很多次聽她提起過。
她知道,他不喜歡陵光。
卻不想,他會將陵光傷成這樣。
他終究是不信她的,也是,她有什麼能讓他相信呢?
他登基那日,她在他最開心的時候在他酒杯中下了迷藥,偽造了聖旨劫了天牢。
他不信她,是正常的。
可他為什麼要傷害陵光?
她知道陵光不可能入宮刺殺燕恆,聽薛靈雅的語氣,就知道是薛靈雅使計誘了他前來。
其實她想,她是不恨燕恆的。
燕恆殺了祖父,若是她恨他,她就不會心甘情願入了冷宮。
就算拼得一死,也要為祖父報仇才是,這才是她身為沐家女兒該做的事不是嗎?
她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想什麼,或許,只是想尋到一個機會同燕恆解釋……
她想告訴他,她並沒有想要背叛他。
她只是想將祖父送出去,再回來同他請罪。
她想,他應該會理解她。
她沒辦法眼睜睜看著祖父在天牢受罪,她曾經也想開口讓燕恆放了他,解除了沐家人的軟禁。
可這聖旨是澤帝所下,燕恆那時候並未登基,她不想牽連他。
而她知道祖父的打算,她也有些害怕。
她怕被燕恆察覺到什麼,不止不會放了祖父,就連父親母親都無法逃出去,甚至會厭惡她。
可到了現在,還能解釋什麼呢,如何解釋?
他半年來都不曾想要見她,也許他根本不想聽她的解釋,而她也解釋不了。
她只是心疼的看著陵光,眼淚一顆顆落在他的臉上,將他臉上的血跡都沖洗開來。
瞧著他有些疼痛的皺眉,她拉著衣袖,輕輕的替他將混了眼淚的血擦去。
她勾唇輕笑,眼底卻只有一片荒蕪,再也沒了以往的明亮清澈,聲音極輕,「是啊,我和他……是故人。」
薛靈雅一瞬間喜色瀰漫,本還以為今日要費上些功夫,卻不想這麼容易沐九夭就認了。
她挑了眉梢,嫌棄的看了眼血人般的陵光,「沐九姑娘這是認罪了?」
「罪?何罪之有?」
沐九夭將所有的悲傷都封閉,抬了眼眸,眸光若雪,卻是看向燕恆,「就算我和他是故人,是舊識。可我不曾讓他刺殺聖上。就算我真的恨聖上,我也會親自動手!」
燕恆的眸色猛然一變,下意識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
左心房的位置痛如心臟被抽離,他聽著沐九夭說出『恨』那個字時,好似全身血液都凝結住。
眼底的光更冷,卻夾著連他自己也說不出的疼痛。
可他卻看著沐九夭淡淡的勾唇,唇角的弧度帶著譏諷,「恨?你有什麼資格恨朕?沐九夭,是你先背叛了朕!」
沐九夭的眸中無波無瀾,是一種極致的冷靜,「是,是我先背叛了你。所以,如今你要如何處置,我都隨你。可是,陵光他是無辜的,希望聖上可以放了他。」
「小九……」
陵光的神色有些緊張,「你跟他解釋……」
沐九夭笑了笑,轉眸看著他輕聲道:「沒有什麼好解釋的。只是,連累了你,我很抱歉。」
「和你沒有關係,是我連累了你。」
陵光眼底生出自責,是他中了計,害得她同燕恆之間誤會更深。
他二人之間這番對話並沒有什麼特別,可落在有心人眼中,倒是一番郎情妾意。
薛靈雅看了眼燕恆那張幾乎凝冰的臉,眼底笑意諷刺,沐九夭越是這般,燕恆便會越恨她。
「沐九姑娘同這男人之間倒是情深意濃,讓人感動。」
薛靈雅輕笑,說出的話卻像一枝毒箭,非要將燕恆和沐九夭之間本就已經不存在的信任徹底割裂。
她嘆了一聲,轉眸看向燕恆,「聖上,既然沐九姑娘同他兩情相悅,倒不如成全了他二人吧。」
兩情相悅?
燕恆死死的盯著沐九夭,冷笑,「是嗎,你同他……兩情相悅?」
沐九夭沉默,落在其他人眼中便是默認。
燕恆手心攥緊,亦是沉默一瞬,站起了身。
薛靈雅神色微微一變,卻在瞬間恢復尋常,好像知道他要做什麼,只懂事又乖巧的退到了一邊。
燕恆沒有理會她,那雙夾著雷霆冰雹的鳳眸始終不離沐九夭,一步步緩緩的走近她。
他靠近她的腳步聲在安靜的大殿中好像悶雷,可這一次,沐九夭沒有再躲避他的目光,她靜靜的回視著他。
哪怕他眼底的鋒刃能將她的靈魂切割成碎片,可她的神情卻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平靜。
她的平靜對於燕恆而言也是一種折磨,他負在身後的手緊緊握成了拳,手背之上青筋直冒。
「沐九夭,看來你忘了,你已經是朕的女人。」
「那又如何?聖上早知道,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燕恆的眸色一瞬間變得嗜血,帶著恨不得將她刺穿的意味。
陵光瞧著兩人的樣子,忍不住想要阻止兩個人的針鋒相對,「小九……你……」
「陵光,你別說話。將力氣留著,我帶你走。」
沐九夭看回他,她知道陵光想說什麼,可那根本沒有意義。
不管是因為沐家,還是因為薛靈雅,她和燕恆終歸是不能的。
陵光眸光一閃,身上多少的痛都比不上她此刻看他時眼底帶著的痛,她看他的眼中全是哀求和絕望。
陵光沉默了下去,燕恆瞧著他兩人這番『郎情妾意』卻是恨意升騰,他冷冷一笑,「走?皇后,你來告訴她,刺殺當今聖上,該當何罪?」
薛靈雅上前一步,「回聖上,按例該是誅九族!」
她聲色很淺,可說的話卻惡毒至極,也對,她向來是喜歡揭她傷疤的。
九族……
沐九夭一笑,說不出是痛還是傷。
她看向燕恆,眸色荒涼如野,「我早已經沒了九族,聖上還想要如何誅我九族?」
他以為她不知,在她入冷宮不久他就已經將他的父母尋了回來,連同沐家那些沒有逃出去的人一起,以叛國之罪,滿門抄斬!
她其實也很佩服自己,在聽到這個消息時,竟然沒有多少情緒的波動。
可如今聽到這話,卻覺得無比諷刺!
燕恆神色猛變,喉頭不斷的滾動著,沐九夭卻忍不住的笑出了聲,方才還哭過的眼帶著水光,淚意縱橫。
「都說一夜夫妻百日恩,我的命就一條,聖上若當真想要,就拿去。可是陵光,還望聖上看在你我曾經也算『夫妻』一場的份上,饒他一命,讓他走吧。」
「沐九夭!」燕恆的聲線驟然一提,他忽然就俯下了身,猛的抬手掐上了她的咽喉,咬牙切齒,「你就這麼想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