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畫愛為牢
九夭回到方才的大殿時,蓁蓁正盤膝療傷,十八鮫衛手持長戟護在她周圍。
十八鮫衛先看到了她,先是一喜,卻在看到她臉上的傷時神色猛變。
鮫一緊著眉心上前一步,「王,這是……」
他的目光緊緊落在她的臉上,那四道猙獰的傷口幾乎毀掉了九夭半張臉,冰藍的血還在朝外浸,另外半張完好的臉白如薄紙,看起來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九夭察覺到他們的視線,摸了摸自己的臉,依然不怎麼在意,似乎連將血跡擦一擦都沒想過,只淡淡道:「沒什麼。」
她不想多說這事,鮫一也不敢多問,其實他也看出來了,她臉上的傷應該是被野獸利爪所傷。所以他只朝那水晶門看了眼,小心翼翼問,「王,裡面那條龍呢?」
九夭朝著蓁蓁走過去,一邊道:「已經暫時被封印住了。」
九夭現在並不敢肯定天陽到底是什麼情況,也不敢肯定自己的封印能維持到何時,所以她的回答只能是這樣,暫時封印。
鮫一自然也沒有忽略她說的暫時,不過到底現在沒有危險了,他們便也能鬆一口氣。看九夭的眼神也帶上敬仰和欽佩。
一開始認九夭為王的時候,他們的確沒覺得九夭有多厲害。
可今日,他們卻算是徹底見識到了。
那條黑龍有多強,他們十八個人加一起也擋不住,九夭卻只一個人便解決了它。
不管到底是用什麼方法,總歸,是讓他們刮目相看的。
而他們呢?
鮫一看了看其他鮫衛,大家臉上的表情都差不多,有些愧疚。
從東海跟王出來是為了保護她,可最後卻似乎還需要王來保護?
這麼一想,他就下定了決心,等從這裡出去后,一定要讓大家好好修鍊。
至少以後,不能拖累王。
鮫衛的心理活動很豐富,九夭卻只顧著查看蓁蓁的傷勢。
好在,並沒有傷及靈根和妖元。
她微微鬆口氣,這才看向同樣盤膝在蓁蓁身旁的玄陽。
她心口上的傷似乎已經沒有流血了,可面色依然難看,閉著眼也不知有沒有醒來?
九夭沉默的看了她一會兒,一嘆開口,「你還好嗎?」
剛才玄陽在裡面做的必定是某種祭祀,和陰煞之眼有關。
很明顯,玄陽是被天陽放棄的了,如果陰煞之眼打開,這祭祀真的完成,她的下場也可想而知。
鮫衛的目光下意識落在玄陽身上。
玄陽一直閉著眼,他們都以為她沒醒,可這會兒九夭開口之後,她的眼睫卻忽的一顫,竟然緩緩的睜開了眼。
抬眸,看著眼前居高臨下的九夭,第一時間自然也是看到了她臉上的傷。
眼底的光有一絲的閃動,快得讓人抓不住痕迹,然後又恢復了一片死寂,只道:「既然我落在了你的手上,自然是隨你處置。」
從九夭在凌天觀見到她時,她就是這樣,整個人如同一潭死水,或者說是被抽走了靈魂了傀儡。
唯一情緒波動最大的時候,怕就是對她說她奪了她女兒身體的時候。
思及此,九夭無奈的勾了下唇,「你以為,我要對你做什麼?」
就算不是真正的母女,可那十幾年她身上流過她的血,她曾經用沐九夭的身體活過,這是不能改變的。
所以就算她對玄陽沒有母女之情,卻也實在恨不起來,哪怕她曾經算計過她。
玄陽看著她,沒有說話。
九夭又是輕聲一嘆,「你也不必怨怪我,以為是我害了你的女兒。畢竟當初我的魂魄落在沐九夭身上的時候,她就已經死了。說到底,是我代替她活了那麼多年。否則,這世間人,不會知道沐九夭這個名字。」
說著她又想到什麼,冷笑,「若是你真的要怪,倒不如怪你的好姐妹楚清影,畢竟她才是殺了你女兒的真兇。」
「想來,當初薛子昂和左想容的事,恐怕也少不了她的手筆吧。」
聽到楚清影和薛子昂的名字,玄陽的神色終於有些變化,不再面無表情,而是有了一些冷漠,一些恨意,一些說不出的複雜。
可她卻依然沒有開口。
九夭也沒有要逼她說話的意思,只是將目光落在她心口上,「其實我很好奇,當初你明知道自己有了身孕,竟然還能狠得下心用心頭血做那樣的詛咒,然後跳下九玄山?你不在意自己的命,也不在意孩子的命嗎?」
對九夭而言,這一點的確是不太能理解的。
就好像鮫王和若染。
若染也是在懷孕之時以為自己被背叛,可她還是拚死將孩子生了下來。
這其中,有因為她對鮫王的愛,也有對自己腹中骨肉的愛,愛情和血脈,哪裡是能輕易就被割捨的?
九夭甚至也想過,就算換做是她,如果是燕恆背叛了她,她也肯定不會因此而拋棄自己的孩子。
相比之下,玄陽的行為似乎就顯得冷酷了許多。
這是不是說明,她對薛子昂的感情也並沒有那麼深?
或者說,她這個人心裡,最重要的只是她自己?
玄陽似乎是被她口中的不在意刺激到了,終於開口反駁,語氣也終於有了幾分波瀾,「我當時根本不知道我有了身孕。如果知道……我……」
到底我什麼她沒有說出來,只忽然閉上眼,眼睫不斷的顫抖著,似乎在忍耐。
可九夭想,她可能想說,若是知道她絕不會這樣。又可能,連她也不知道,當時知道了,她會如何做?
九夭微微狹眸,「那後來呢,你跳下山之後不但沒有死,還把孩子給生下來了?這時候你總該知道了。可你卻把自己的孩子交給楚清影?你總不會那時候還以為,楚清影是真的為你好,會對你的孩子好吧?」
說到此處,她語聲一涼,「說起來,真正殺了沐九夭的人,不止是楚清影,還有你自己!」
玄陽驟然睜眼,緊緊盯著九夭,那雙死水般的眼中開始浮出各種情緒。
九夭不動聲色的同她對視,良久,玄陽的聲音才從嗓子眼裡擠出來,「我以為,孩子死了。」
「這麼多年,你就沒懷疑過沒打探過?」
「我不想再同北陽的人有絲毫關聯。」
這麼多年,她都在逃避,逃避外界的一切。
她害怕,害怕若是她走出去,就會聽到薛子昂和左想容有多恩愛,她怕自己會控制不住,殺了他們。
她將自己的愛和恨都死死壓抑,如同畫地為牢般將自己關在凌天觀,也一顆心徹底囚禁起來。
不去想不去聽不去看,就好像一切都不曾發生不曾存在。
九夭看著她,過去的一切到底是如何其實不用她再說得太多,她大概也能猜到了。
說到底,她也不過是被利用的一個。
撥開烏雲般,九夭心底有一塊地方忽然晴朗。
這個女人,並不是看到的這樣無情。
相反,她將情看得太重,所以受不得絲毫背叛,所以寧願折磨自己,也不捨得真正傷害薛子昂。
這樣的人,為情而生,也為情而死。
說不得是可悲可憐還是可恨。
九夭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去說,因為她想,自己比她也好不了多少。
唯一的一點,或許就是她更理智,對對方更信任。
至於玄陽對她……
她正想到這裡,玄陽忽然道:「其實我知道,你身上有鎮魂鈴。」
九夭眉心一動,望著她。
有些話說出了口,再繼續便不那麼難了。
玄陽封閉了十幾年的心在面對九夭時似乎更容易被打開,哪怕她知道,她並不算是她真正的女兒。
她看著九夭那半邊沒有毀容的側臉,看著九夭冰藍的眼眸。
看不出絲毫跟她和薛子昂相同的地方,甚至於現在九夭的身體中,也不再流著她和薛子昂共同的血液。
玄陽眼前漸漸有些模糊,「那時候,我的確是心如死灰,我從不曾想過,他會背叛我。」
所以當那個女人在她面前對她說她懷裡薛子昂的孩子時,她崩潰了。
她恨她,更恨他。
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在最無助的時候,她一個人上了九玄山。
這裡,是她和薛子昂初見之地,所以,她想讓一切也結束在這裡。
一切的轉折似乎也在這裡,她在這裡遇到了天陽。
後來,她被天陽帶去了東海,他說他能幫她,只要她按著他說的做。
玄陽其實不知道他能幫她什麼,可那時候的她已經不在意。
她如木偶人一般活著,天陽讓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直到不久之前楚清影再次出現。
那時候她才知道,她被騙了。
「所以,我殺了她,替我的孩子報了仇。」
這一句話,她說得平靜,九夭卻是挑了下眉梢。
果然,她想的沒錯。
當初沐家出事,楚清影從沐家逃出來,或許就是投奔天陽來了。
當時她自己可能也想不到,她投奔的其實是閻王殿。
而對於天陽來說,一個楚清影自然也比不上玄陽重要。
九夭沉默了一下,問,「你還想見薛子昂嗎?」
玄陽放在膝上的手分明握緊了些,喉間快速滾動幾下,她垂眸,「見了又如何……」
她曾經下過詛咒,和他生生死死永不相見。
世事變幻,早已物是人非。
她不想讓他見到自己如今這醜陋的模樣,更何況,那詛咒也並非虛假。
九夭蹙眉,也想到了她曾經下過的詛咒。
「那你……」
她想問玄陽以後有何打算,玄陽卻先道:「有一件事,我想我應該告訴你。」
她的神色忽然變得詭異,九夭沒有言語,等著她繼續。
然而她想了很多她可能會說的話,都沒料到,她竟然說:「燕恆,並沒有魂飛魄散。」
九夭的心臟瞬間瘋狂跳動起來,她猛的上前一步,「什麼意思?」
就連一旁一直旁聽的鮫衛都頃刻間豎起了耳朵,蓁蓁不知何時也睜開了眼看著她們。
玄陽唇邊的弧度變得有些莫名,她的聲音很低,卻在九夭耳朵里腦海里瘋狂炸開,如雷霆閃電又如煙火斑斕。
「我聽天陽同趙凌墨說起,燕恆並沒有魂飛魄散,他只是回了他該回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