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裝了個啥就跑
後邊的人吵吵嚷嚷的,章晉陽也不在乎,他就靜靜的盯著對面的攤主,這位蔫頭耷腦的,彷彿脊梁骨被抽走了一樣,癱歪在那兒,愣愣的看著棋盤,人都恍惚了。
章晉陽看著他,尋思著是不是自己下藥下的太狠了,按說不應該,這個人就算是膽子小,也不至於這樣兒。
他不知道,攤主是會錯意了,把他的身份相差了,尤其是後邊那幾位地痞配合的好,攤主這會兒正琢磨著自己是不是乾脆磕個頭認輸了算了。
章晉陽也沒催他,這個時候不是要乘勝追擊的時候,周圍的人鬧鬧吵吵的,忙著復盤抄譜,過了好大一會兒,攤主這才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唉~」
章晉陽笑么滋兒看著他,點了點棋盤:「還過陽來了?」
攤主苦笑連連:「少爺您寒磣我,這局是我輸了,心服口服。」
章晉陽點了點頭:「沒事兒,還有兩局,下面這一局我還贏了,你再說個服字也不遲。」
攤主就有點遲疑:「少爺,還下么,我不是你的對手,這錢我如數奉上,咱們……」
章晉陽一呲牙:「得下,我說了,我不欺辱你,你有多大本事使多大本事,這個譜子你是爛熟的,我匹馬單槍要破你的陣,沒道理你這個陣主兒半路里就跑啊。」
攤主的臉抽了抽,有點喪氣:「唉,這幾張譜子我都是十足的把握,沒想到就被你硬挑翻了一張。
也好,我也見識見識真人,這古傳下來的四局,我也真不信能有人全挑開了,我跟了!」
第二局開盤,不光是攤主覺著彆扭,看棋的人心裡也悶得慌,這局棋和剛才的殺氣衝天又不一樣,不復秋風掃落葉之勢,反而步步踏實,層層緊逼,走的是細如綿硬如鐵的路子,連綿不斷的各種陷阱套路層出不窮,雖然同樣出手如風,但是正宗感覺和剛才判若兩人。
這種連綿殺陣比上一局的疾風驟雨更讓人難受,那種冷意一點點的從心底里泛上來,如同緩慢而堅定的朔風,一點點的讓人僵硬的不能動彈。
和上一局一樣的是,攤主同樣是在十幾手之後就開始面色蒼白渾身冒汗,看來這次回去之後一場大病是免不了的了。
受了章晉陽三番五次的刺激,攤主的精神頭已經不太好了,心裡又怯的慌,試探了幾次都掉進了章晉陽布下的連環套,就有些畏首畏尾。
這局棋原本是他能贏定的,但是他這麼一發畏,就被章晉陽連續幾次抓住了破綻,綿綿的連環套兒,如同絞索一般,生生的把老將逼死在角落裡。
這次和剛才的熱鬧勁兒不是一回事了,周圍鴉雀無聲,直到攤主投子認負,眾人才長出了一口氣,棋勢綿綿蕩蕩,把人壓得都憋著氣不敢出聲兒。
攤主面色的臉色兒灰不拉幾的,一看就讓人想起沙僧,你看著他的臉就知道什麼叫晦氣,盯著棋盤,眼睛發直。
章晉陽咳嗦一聲:「行了,三局兩勝,這最後一盤,饒給你,譜子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師父常跟我說,這棋的輸贏可不在棋盤上,就在靈台之上,方寸之間。
按著咱們說好的,你下的底子是二百塊,掏錢吧,出離了會江城,可就別回來了。」
攤主哆哆嗦嗦,把地上的自己贏的這些錢斂吧斂吧,又從懷裡的口袋裡,掏出一沓兒來,數了數,越數越哆嗦,最後錢湊了二百塊,自己手裡邊,就還捏著幾張,薄薄的紙兒也就三十來塊錢。
臉白唇青,雙手托著這錢往前一舉,等著章晉陽把錢收了,這才吶吶的問:「少爺,我……走了就沒事了?」
章晉陽捏著錢數也沒數看也沒看,直接在手掌里一折,穩穩噹噹的掖進了褲子兜兒:「老營人說話算話,走了去找個藥鋪開點安神的葯,你下棋入了邪道,現如今心神受損,少不得要病上一場。」
他一拉身邊兒一隻默默無語的史蘭,轉身就走,人群也沒有人敢攔他,話說得大啊,誰也不知道他怎麼回事,就得愣愣的看著他帶著小丫鬟昂首挺胸的越走越遠,還有個脆生生的動靜兒抑揚頓挫漸漸遠去:
「胸中磊落藏五兵,欲試無路空崢嶸。
酒為旗鼓刀筆槊,勢從天落銀河傾。
端谷石池濃作墨,燭光撲射飛縱橫。
欲哭收卷復把酒,如見萬里煙塵清。」
當時圍觀的群眾里就有人哭了,眼看著一個衣著樸素,雖然補丁不少,但是乾淨整潔的老人家淚眼漣漣:「陸放翁啊,還有人會吟陸放翁的棋詩啊……」
周圍的人就有點訕訕的沒意思,你看,這個事兒沒什麼人懂啊,你看著這把老頭兒激動的,但是你看人家小孩兒這個派頭兒,嘖,一邊吟詩一邊走,誰見過,厲害啊。
那幾個地痞揣著手,直咂嘴,看人家這個架勢,隱世高人,這個風采真是,羨慕死人吶,不行,回去得讀書啊,這人不讀書,裝個蛋都不圓。
攤主這塊兒,就沒人理他了,把地上的棋子棋盤卷吧卷吧,貓著腰順著人縫裡一溜煙兒的就跑了,他看著俺幾個地痞沒動,以為是流下來監視他的,也不管天快黑了,直奔客運站,坐了末班車就奔了立連市,當天晚上就坐了火車遠赴南方,再也不肯回北疆了。
章晉陽拉著史蘭小步兒緊倒蹬,詩念完了人都走出去老遠了,覷著身後的人恍惚,一轉身就拉著史蘭鑽了路邊的巷子。
看著身後沒人跟來,這才鬆了口氣,從兜里掏出錢來,先遞給史蘭十塊,又從二百塊里抻出來三十遞給她:「噥,你的利息,你想想要個什麼樣的錢包?我那有塊牛皮,想要什麼色兒什麼花的告訴我,用不了幾天就做出來了。」
沒想到史蘭眼睛里冒著光,雖然麻利的把錢收了起來,卻把臉湊到章晉陽的臉前仔細的瞧,把章晉陽弄得一愣:「幹個甚嘞?」
史蘭嘴裡嘖嘖連聲:「沒看出來啊,你象棋下的這麼好?那個詩聽著也挺有氣勢的,不能是你寫的吧?你之前說的那些都是什麼意思啊?為什麼他一下就怕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