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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


  永恩伯在顧淮婚假過後!刻意挑了他下值回家的一條路!撞了他的馬車!同他會面。


  可永恩伯沒想到他會看到那樣一張臉!幾乎和他的原配妻子有七分像的臉!而且顧淮的馬車被撞了后!挑開帘子的眼神!竟然是漫不經心的!絲毫沒有意外的。


  永恩伯像是被兜頭潑了涼水,冷冰冰浸入骨子裡,那個孩子明明死了!他親眼瞧見的!燒壞的身體還穿著平日里常穿的衣裳!怎麼可能會出現在他面前!

  太巧了……顧家的孩子,二十一歲,長的和顧秋水神似!不可能會是別人!


  永恩伯震驚和惶恐地忘了自報身份。


  顧淮面色森冷!他嘴角掛著陰冷的笑,沒有下車的打算!只同車夫道:「車子壞了沒?沒壞繼續走。」


  車夫試了試!說沒壞!便繼續駕車往前走。


  永恩伯僵僵地坐在車裡!半天都沒說話,隨即放下車簾!面色灰白地吩咐人:「回府!」


  難怪顧淮會拒絕伯府的親事……難怪……


  顧家瞞得好!

  二十年了!顧淮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長大!顧秋水剛死的那幾年,顧家還假意與謝家交好!借謝家的關係,攀上了宮中的內侍,站穩了腳跟,才與謝家逐漸分道揚鑣。


  永恩伯以為這些都是他的手筆,眼下看來,也是顧家順勢而為。


  顧家耍了他二十年!


  憤怒之餘,他又開始擔心軍餉的事,他轉念一想,顧家到底只是商人,還沒勢力龐大到能和朝臣一起聯手到撼動伯爵府的地步,也沒有人願意替顧家和謝家為敵,怕只怕顧淮這一條潛龍一飛衝天。


  永恩伯忐忑地回了府,將妻子叫來房中,並且取出了一幅塵封多年的畫像。


  永恩伯夫人知道那是顧秋水的畫像,她很奇怪地問:「……伯爺這是做什麼?您從前不是不準妾身看的嗎?」


  永恩伯將畫卷鋪陳開,泛黃的畫紙上,顧秋水眼波盈盈,冷若清秋,明明是商戶女子,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堅韌不俗的意味。


  永恩伯夫人看得發愣……難怪當年伯爺表妹譏諷前一位夫人生得沒有顧秋水好看,這容貌,便是她也不敵,只是這畫像總覺著有些眼熟,彷彿在哪裡見過。


  她頓時就想起來了,連忙用帕子掩住口,道:「這、這、這怎麼和狀元郎生得這麼像!」


  永恩伯面色黑沉沉的,攥拳道:「不是他和秋水像,是他像秋水。」


  永恩伯夫人當即明白過來,當年伯爺娶第二房的時候,伯爺的表妹和第二位夫人鷸蚌相爭,她算是漁翁得利,雖未參與,其中事情她也悉知部分,伯府嫡長子,明明是燒死了的!現下搖身一變成了狀元!

  毫無疑問,當年的事有人做了手腳。


  永恩伯夫人又想起伯爺差點要讓她女兒和顧淮成親的事,更是驚愕得嘴都合不攏了,這險些就犯下了違反人倫的滔天大罪!


  簡直荒謬!


  永恩伯夫人沒工夫再多想,她只關心伯府的爵位,便試探著問道:「伯爺的意思是……這孩子在外待太久了,恐怕心思難改,若接回府里,是個大禍患。」


  永恩伯收起畫卷,眼裡殺氣騰騰,他道:「他在顧家養大,肯定恨透了謝家。不過當年之事,發生在謝家,該死的都死了,顧家不可能有證據的。顧家僅僅是一面之詞,還有些餘地。」


  永恩伯夫人問道:「難道伯爺是打算先試著說服他?」


  永恩伯一抬頭,眯了眯眼,道:「顧家待他有養育之恩,也不知顧家給他腦子裡灌了多少迷魂湯,怎麼說服得了?」他聲音壓低幾分,切齒道:「他得死。」


  永恩伯夫人明白過來,顧淮得死,但謝家可以先想法子讓他放鬆警惕。


  永恩伯又問道:「他娶的是沈家二姑娘是吧?她娘家沈家和張家是不是一直有來往?」


  「現在兩家好像交惡了。」


  永恩伯冷聲道:「不妨事。有過交往就好。」


  書房外搖曳的樹枝上帶著幾片葉子,有陣陣微響,頃刻間便開始下雨,淅淅瀝瀝的牛毛細雨,繡花針一樣砸到地面,落地成點,不聞聲。


  顧淮馬車上沒有傘,他下車的時候,淋著雨,一點子小雨,他也不放在心上。


  沈清月卻料著他要回了,早在二門上等他。


  顧淮還沒進二門,就瞧見裊裊娜娜的沈清月打傘望著他,他便加快了步子,朝她身邊走去,順勢接過了她手裡的傘。


  兩個人肩貼著肩,穿過庭院,沈清月道:「昨兒還想著讓丫鬟叮囑你帶傘去,早起就忘了。」


  顧淮嘴邊扯了個笑,沒說傘的事,而是道:「我以前在莊子上,我母親也會在下雨天等我。」


  沈清月像是反應了好半天,才「哦」了一聲,道:「真好,我一直在家中園子里學刺繡,沒有風吹雨打,自然也沒有人接我下學。」


  顧淮淡聲道:「這也很好。」


  夫妻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直到進了屋子,才止住。


  顧淮瞧見房裡炕桌上擺著算盤和賬冊,羅漢床上有小笸籮,笸籮上還掛著幾條絲線,剪刀就擺在笸籮旁邊,亂七八糟的一團……她聽說他回家的時候,是不是很急著來接他?所以房裡也沒有收拾。


  如此一想,顧淮嘴角便揚了起來。


  沈清月揮揮手,叫丫鬟收拾下笸籮,送了茶進來吃,才與顧淮兩人坐定說話。


  顧淮端著熱茶,冷不丁拋出一句:「永恩伯今日來見我了,撞了我的馬車,估摸著被我給嚇著了,什麼也沒說。我假裝沒認出他的身份,就走了。」


  沈清月心頭一驚,皺眉道:「他撞你的馬車?」


  顧淮淡笑著問:「你擔心我?」


  沈清月心口還在跳,她絞著帕子沒說話,她的確在擔心他,但這種擔心和關心沈清舟是不同的,好像五臟六腑里融了一顆裹著糖霜的山楂,酸酸甜甜。


  她怕是有些喜歡顧淮了。


  有些事,沈清月實在清楚不過,張軒德當初為了她的嫁妝,心裡藏了別人還要娶她,新婚之後的那幾年,日子過得比做姑子還不如,最後她便是放下了感情,和離之時也是傷筋動骨。


  顧淮心裡沒有人,但總歸是利益所驅。


  而且男人總是能有許多個女人,女子嫁人後,便只能有一個夫君,沈清月知道自己不容人,她不喜歡張軒德的時候,可以替他納妾,她若喜歡顧淮……眼裡容不得沙,怕是尋常男人也容不下她這樣的妒婦。


  如此種種,何苦動情。


  沈清月便一本正經地點了一下頭,坦然道:「一損俱損,我怎麼能不擔心你。」


  顧淮臉上的笑容漸漸散去,他放下茶杯,掃了一眼四周,轉而淡聲道:「你今日在家中很忙?」


  沈清月點點頭,把賬本拿出來,遞到顧淮身前,道:「庫房的東西都歸整好上冊了,現銀我都分開存了,你賬上的銀子和我賬上的銀子,我都預備好了收幾個鋪子,你過目一下。」


  顧家和沈家給的紅包,她將大頭放入了顧淮的庫房裡,她只拿了沈家給的那一部分。她的嫁妝除了原先生母留下的,還有沈世興給的,她自己賭贏的錢因是瞞著沈家人,並沒有上嫁妝,但是這會子加進了冊子里,準備拿去做買賣。


  兩個人的賬,她算得明明白白,沒叫顧淮吃一丁點虧。


  顧淮一把推回賬本,道:「我說了,家裡的事你說了算,虧損都不必跟我說。對了,要收鋪子,你可以找福臨去辦,他跟顧家的人熟,顧家在京城商會很吃得開,可以替你省下不少麻煩。」


  沈清月問:「福臨是找顧家的主子幫忙,還是直接和顧家管事聯絡?」


  顧淮知道沈清月的意思,就道:「他是跟顧三手下的人來往。」


  沈清月道:「那便不必了,三哥自己手頭也有不少事,幾間鋪子我能處理好,若實在棘手,我再跟你說。」


  顧淮頷首道:「隨你。伯府的事你也小心些,反正……我一直都在。」


  她不需要的他的時候,他什麼都不干涉,她若要他,他隨時都在。


  沈清月心中一動,臉上不顯,問他餓不餓。


  顧淮說不餓,還道:「下個休沐日,我就與你一道去舒家。」


  舒家早急著要見沈清月,尤其一直沒見過她的老夫人,都望眼欲穿了。


  沈清月心裡也很期盼,笑著點了一下頭。


  後來的幾日,顧淮上衙門去,沈清月便著手忙鋪子的事,雖然此事她沒有聲張,但顧家和沈家住的近,他們家的下人又跟住在城東顧家的人有來往,消息多多少少也傳去東顧那邊。


  沈家的人艷羨沈清月嫁得好,都是老生常談了,但這不影響大家還是對沈清月婚後生活充滿了興趣,老夫人也跟著聽了幾耳朵,她聽說沈清月要在小時雍坊南街上收一家布料鋪子,除此之外,還有幾間別處的鋪子,老夫人眉頭都擰巴了。


  小時雍坊南街住的人非富即貴,那邊的鋪子地段十分好,一年入賬就有上千兩,收下一間鋪子,怎麼也得四千兩吧!


  沈清月剛嫁去顧家,鋪子收益再好,回本也還有個時間問題,她花錢的地方還多著,不可能用嫁妝專門買這麼一間鋪子,老夫人想不明白了,東顧再怎麼照顧顧淮夫妻倆也有個限度,沈清月手裡的錢,從哪裡來的?

  老夫人沒工夫多想,鄭媽媽說沈家來了個族親的媳婦王氏,王氏的丈夫,在張軒德父親倉場大使的手下做倉場的攢典。


  當初錢氏還在的時候,沈、錢兩家交惡,柳氏要來見錢氏,老夫人選擇做個睜眼瞎,有一半的緣故就是因為族親的臉面問題。


  畢竟沒有人吹捧,怎麼能顯歘她在沈家的地位和榮耀。


  老夫人見了王氏,王氏還是帶著厚禮上門的,無事不登三寶殿,來了自然是有事相求。


  王氏一進門,就哭喪著一張臉,強扯出比哭還難看的笑意,跪在老夫人跟前哭求:「老祖宗,您可要真要救救我們一家子啊!」


  老夫人一頭霧水,她念著王氏風年過節都記得送東西過來,雖不是值錢東西,要緊的是心意,便溫聲道:「起來說話,都是親戚,有話直說。」


  王氏起來訴苦,說她丈夫在倉場管理錢糧出了小差錯,被倉場大使給捏住了把柄,說要處置了他。


  老夫人眉頭一皺,倉場大使就是張軒德的父親!


  她又細問,到底出了什麼岔子。


  王氏眼神閃爍道:「倉場陳糧腐糧不知幾何,管糧食的……哪個不昧下一些?便是不他們不吃,白扔了也是浪費。從前其他的小吏拿了從未有人計較,不知怎麼到了我家的這裡,就被捉住了喊打喊殺的,老祖宗救救我們啊,我們一家子老小都念著您的好!」


  老夫人經過多少事,自然知道其中的微妙,定是王氏的丈夫得罪人了,親戚一場,若王氏要替丈夫求陞官,她可以不管,求沈家雪中送炭,她卻沒法不管,否則會落下個薄涼名聲。


  她冷著眼問王氏:「此事你肯定去求過人了吧?求的誰?那人怎麼說?」


  王氏也沒敢瞞著,就道:「張家的門我進不去,求的是錢氏相熟的一位夫人,那位夫人說,怕是只有走您這條路子才走得通。」


  她又是一臉為難之色,道:「我從前聽了些閑話,說沈家和張家好像不來往了,所以一開始沒敢叨擾您,但是、但是現在刀架在脖子上,難道看著兩個孩子的父親下大牢嗎?只能厚著臉皮來求您了,老祖宗您可要幫幫我們啊!」


  老夫人沒把話說死,她只道:「你先回去等消息,等我家老大回來了,我再問一問他吧。」


  錢氏交好的夫人既然漏了這個口風,說明是知情的,也就是錢氏的意思。錢氏無緣無故不會放這個消息出來,此事還有迴旋餘地。


  甚至於,錢氏可能醉翁之意不在酒。


  老夫人搞不懂錢氏葫蘆里賣什麼葯,但她得知道。


  王氏走後,老夫人一等沈世昌下了衙門,就召了過來談論此事。


  沈世昌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沈家都多久沒和錢氏交往了,連沈清月成親都沒請張家,張家整這麼一出是為什麼?

  老夫人道:「不管為什麼,此事你都要去探一探。」


  沈世昌當然要去,他道:「之前老二做主考官的時候,推下了親戚的事,連表面應付也不肯,親戚雖未當面責怪,到底有些怨言。若此事再不管,只怕又要落人口實。」


  沈家原先積攢起來的仁義名聲,可經不起這麼敗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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