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第一百五十章
顧淮回來的時候!看見房裡的燈還沒亮!他以為沈清月還沒睡!進去一瞧!人已經躺下了!便放輕腳步!悄悄地走過去。
他看見賬本!眉頭微皺,心疼沈清月累得厲害,順手又撿起她丟在一旁的賬冊!摸著賬冊表面還留著絲絲餘熱,眉頭就鬆開了。
顧淮若無其事地放好了賬本,自己去找了衣裳洗漱!他穿著中衣上床之前!便看出來沈清月睡姿和方才不同,像是動了一下。
顧淮進了被子!不急著躺下!他抬手撫開沈清月額前的碎發!手背滑過她的側臉!偏她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他便故意喃喃道:「睡這麼沉啊……」
沈清月閉著眼不敢動彈!她藏在被子里的手早攥了起來!她不知道顧淮會做什麼……萬一他做過分的事……
顧淮沒有做什麼事!但他也沒有要睡下的意思,他就這麼側躺著!支頤瞧著沈清月,看她能裝到什麼時候。
沈清月聽見耳邊沒動靜,顧淮也沒再動她了,又開始胡思亂想,不知道顧淮是不是睡下了……萬一他正看著她呢?
她嚇得不敢睜眼。
兩個人僵持了一刻鐘,沈清月感覺渾身都僵了,濃密的睫毛輕輕顫動,眼皮子都快要崩開。
顧淮覺得好笑,他暗笑一聲,怕她一會子睜開眼覺得難堪,便起身去剪了蠟燭,上床睡覺。
沈清月察覺到屋子裡黑了,才敢睜了睜眼,假裝翻身,揉了揉發酸的眼睛。
要命,顧淮怎麼有這種癖好……竟喜歡看人睡覺。
沈清月受不了這種偽裝,要是每天都這樣,她得累死。
她還是要抽空跟顧淮好好聊一聊。
次日,顧淮下衙門回得很早。
夫妻二人先是若無其事地說話,沈清月問他:「怎麼今日回得這樣早?」
顧淮在丫鬟端來的水盆里洗手,他擦著手,道:「青詞寫完了,掌院士就放我早些回來休息。」
當今重青詞,老王妃去世,宮中打醮要奉青詞給仙人。
舒閣老也是寫得一手好青詞,才漸漸受天子重用,但那個時候,舒閣老的青詞被人冒用,好幾年之後才在天子面前有機會露臉。
沈清月略知道一些天子愛青詞的事兒,她問顧淮:「兩三天就寫完了?」
顧淮點頭道:「其實一天就寫完了。」
他學富五車,典故信手拈來,青詞寫得花團錦簇,故意藏拙,才在翰林院留宿了兩天。
沈清月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理應低調行事。」
顧淮一笑,這道理他在顧家人口中聽過數遍,也奉行了二十年,才順利躲過了永恩伯府的迫害。
沈清月又問他:「青詞呈上去之後,天子可問過你了?」
顧淮點一點頭,道:「問過了。今天上午我進宮面聖了。」
沈清月有點驚訝,她沒想到顧淮在殿試之後,能這麼快再見到天子。
顧淮也不避諱,就說:「有你外祖父在,天子問了,誰還敢壓著我么?」他淡笑道:「要多謝你外祖父了。」
沈清月莞爾道:「你的才氣遲早會展露在天子面前,若現在他們壓你,豈不是得罪你?何況各人文章風格不同,將來你親自呈青詞給天子,若露餡兒了,搶你功勞的人,指不定還要受天子責難。」
夫妻二人說起這些事倒是很平和,顧淮也問沈清月家裡和鋪子里的事怎麼樣了。
沈清月說一切都好。
顧淮忖量片刻,又問道:「你為什麼將麻布生意打八折給三哥做?」
其實沈清月完全不必給東顧這麼大的人情。
沈清月笑道:「咱們從前不是說好了嗎?想相互協助。我給顧家這個人情,自然有我的打算。」
顧淮沉默片刻,才道:「多謝夫人。」
他知道,沈清月多少還是看因為他的原因,才鬆了這個口。
沈清月有些奇怪的情緒,心裡像是灌了一碗青豆,跳來跳去,讓人興奮難安,嘴角莫名就想向上翹……她做這些事沒打算會讓顧淮感激她,但她付出的心意他能感受到,她十分高興。
他比從前張家那些白眼狼好得太多。
沈清月琢磨了一會子,趁著這個機會,便同顧淮道:「……你以後不要在外面對我做那種事。」
丫鬟送晚膳進來,夫妻兩人默契地不說話,像是做了錯事,共同應付長輩的難兄難弟,待飯菜上桌,丫鬟退出去了,顧淮才抬頭問沈清月:「你讓我別做什麼事?」
「……」
沈清月抬眸瞧了他一眼,像是瞪,又有點像嗔,她眼神移到別處,絞著帕子道:「反正你知道!別裝糊塗。」
顧淮笑了,他道:「好。我知道了。」
沈清月愣然,這樣就答應了?太順利了點!
顧淮替沈清月夾了一筷子的菜,問她:「那在家裡呢?」
「……」
當然也不行!
沈清月蹙著眉頭,用表情回答了顧淮。
顧淮自顧吃飯,也沒主動繼續說下去。
沈清月舉著筷子,不知道夾什麼菜才好,飯罷,兩個人一直都沒有說話。
待消食過後,沈清月心想,她說得夠清楚了,顧淮若有分寸,再不會有出格的舉動了。
夜裡,兩人同床共枕的時候,沈清月渾身都不舒服,心神難安,總覺得和以前不同了。
顧淮察覺到枕邊人的不安,就問她:「怎麼了?」
沈清月悶悶地答:「沒事。」
過了許久,顧淮才冷不丁地問一句:「夫人,你在怕什麼?」
茫茫黑夜,他的聲音清晰無比,甚至在沈清月的腦海里迴響了好幾遍。
沈清月蜷縮著身子……她在怕什麼……她怕重蹈覆轍。
她聲音極為細弱地道:「我們最開始早就說好了的。」
顧淮回應她的,只有均勻的呼吸聲。
沈清月睜著眼睛,緊緊地抓著被子,她不知道他們這算是談妥了沒有,至少現在,她不想跟顧淮說重話,她不想剛剛擁有的平靜生活,又在她和離后恢復原樣,但若叫她心裡裹著一根刺和他過日子,她不願意。
她不知道為什麼上輩子,她可以勉強自己行屍走肉一般和張軒德過那麼多年,現在換了顧淮卻不可以。
在她心裡,顧淮和張軒德截然不同。
今夜之後,兩人後面的幾日都相安無事,誰都絕口不提親額頭的事。
到了忠勇侯府請賓客弔唁的日子,沈清月是和方氏、大太太一起去的,顧淮則和沈世興等人同行。
可巧她們也遇到了顧家的人,三家人相互見禮。
顧四這次見到了沈清月,雖然沒有笑臉,也客氣了很多。沈清月主意到顧四兌現諾言,手上戴著和她一樣的玉鐲子。
一行人穿著素凈的淺色衣裳,先去靈堂弔唁,男女分開,爺們兒去了前廳,女眷們則去後院花廳里拜見永南郡主。
永南郡主的幾個兒媳婦在花廳里待客,她則在暖閣里用疲倦和哀傷的聲音同人說話。她聽說顧家人和沈家的人一道來了,便叫大兒媳將人帶到她跟前來,畢竟這次辦喪事,顧家幫了很大的忙。
侯府世子夫人,便領著顧東顧和沈清月等人,一道進了暖閣里。
沈清月再次見過永南郡主,她行完禮起身,瞧見永南郡主眼眶紅腫,面有悲切之色,但人還算精神,並未感到意外。
齊老王妃年近七十才去世,大業許多人五十多不到六十就沒了,老王妃已算高齡,當做喜喪辦也可行,永南郡主自己兒孫繞膝,又在老王妃膝下盡孝多年,沒有子欲養而親不待的遺憾,喪母之痛在籌備喪事的忙碌之中,略淡了幾分。
永南郡主特地見了顧三太太,三太太很順沈清月的意,她拉著顧四上前給永南郡主見禮。
永南郡主知道三太太的意思,便伸手拉著顧四說話,她一低頭,就瞧見了顧四手腕上熟悉的玉鐲。
這一對玉鐲子價值不菲,品相非常好,水頭高,剔透如水,棉線極少,很少見,永南郡主記得很清楚,她將這對玉鐲子分別送給了沈清月和謝君嫻,而現在這隻鐲子卻出現在了顧四的手腕上!
顧淮和顧家交好,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這鐲子是沈清月拿去討好顧四的。
永南郡主送人的東西,又不是金銀錁子用來打賞人的東西,說出去也是一份體面,沈清月將她送的東西轉贈她人也就罷了,偏偏叫她瞧見,她心裡多少有些不舒服。
世子夫人也注意到了顧四手上的鐲子,這麼剔透的一隻,很少見,她記得很清楚,四月間婆母在花會上設的彩頭,就是一對這樣的玉鐲子,她也和永南郡主一樣地以為是沈清月送給顧四的。
沈清月上前去拜見永南郡主,並且說了兩句寬慰的話,她手腕上的鐲子也露出來了,和顧四手裡的那一隻,幾乎一模一樣。
永南郡主一眼就看見了,她抬了抬眼皮子……怎麼沈清月的鐲子還在手上?顧四的那隻鐲子不是沈清月的!看來她想錯沈清月了!
顧四的鐲子肯定不會是謝君嫻的。
永南郡主才失了母親,現在當然沒心思再深思此事。世子夫人倒是長了個心眼,送沈清月和東顧的人出去的時候,不經意地問顧四,她的鐲子哪兒買的。
顧四便如實道:「這鐲子是自己家裡的當鋪收來的。」
世子妃眼皮子一跳……這太巧合了些!堂堂永恩伯府嫡出小姐,竟然典當了永南郡主賞的玉鐲子,說出去兩家人都要被人笑話死!
永恩伯府要破落成什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