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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第一百六十一章


  沈清月從二太太嘴裡聽完了和周學謙婚姻相關的事!手腳都變得冰涼!喝大半杯茶!都暖不了身子。


  二太太也沉默了好久!不知道說什麼好!她見過潑辣的女人!比如五太太那樣的!但是沒見過瘋子。五太太好歹還能好言好語跟人說上幾句話,葉鶯的脾氣來得莫名其妙,叫人捉摸不透!這才嚇人了。


  二太太不禁嘆道:「周表弟真是……」


  「可憐」兩個字,她到底沒能當著沈清月的面說出口。


  沈清月捧著茶杯,沒有回應。


  二太太寬慰著說:「二妹!個人有個人的緣法!跟你沒有關係。你好好過你的日子才是,顧妹夫多好的人……」


  沈清月要是沒重生!她當然不會覺得跟自己有關係!但她重活過一世!才知道自己做了多麼糟糕的事情。


  她也不想讓別人看出端倪!更不想連累二太太憂心,便笑了笑道:「不妨事!只是親戚一場!看不過眼罷了。」


  二太太深有同感!她略坐一會子,就走了。


  沈清月則自己在家讀了讀佛經。


  顧淮半下午回來的時候!就看見了沈清月在看書,他本來滿臉疲憊,一看到她就笑得精神了。


  沈清月放下佛經,起身迎他,揮揮手讓丫鬟立刻去上茶來。


  顧淮眼下泛青,眼裡全是紅血絲。


  沈清月頓生心疼,問他:「昨兒一宿都沒睡?」


  顧淮捏了捏眉心,和沈清月坐在一側,說:「天快亮才睡了一會兒。」


  沈清月更加心疼了,她溫聲道:「餓不餓?」


  顧淮道:「沒甚麼胃口。」


  沈清月就沒說話了,丫鬟送了茶水進來,便乖乖退了出去。


  顧淮撿起沈清月看的佛經,隨手翻了幾頁,然後靠在她身上,沈清月也不動,任由他靠著,她用帕子輕輕地擦掉他肩頭的雪。


  屋子裡只有書頁翻動的聲音,顧淮道:「夫人今日讀佛經可有什麼見解?」


  沈清月搖搖頭,說:「沒讀出什麼意思來。」


  顧淮笑,道:「你年紀太小,讀這些未免老氣,不讀好。」


  沈清月問他:「你年紀就足夠大了?」


  顧淮搖頭,道:「不足夠。」他扔佛經一扔,道:「所以我也不讀。」


  沈清月覺得好笑,心裡輕鬆了一些。


  顧淮往下滑動一些,修長筆直的長腿翹在炕桌上,腦袋枕著她的小腹,舒服地閉上了眼睛。


  沈清月掃著他的眉眼,濃黑的劍眉,高挺的鼻樑,薄唇,輪廓分明,清俊好看,她便抬手摁在了他的太陽穴上,輕柔地按摩著。


  顧淮心神一震,眉心微動,很快舒展開,閉眼享受著。


  幸好她就只有指腹點在他太陽穴而已。


  沈清月問他:「是不是冰著你了?」


  顧淮彎著唇角道:「沒有。」他又迷迷糊糊地說:「我好像看得見你手上的紋路。」像一條軟綿的細線,拂過他的臉頰。


  沈清月淡笑問:「你眼睛閉著呢,怎麼看得見?」


  顧淮沉默了一會兒,方道:「我小時候瞎過一段時間。」


  沈清月眉頭一跳,手上的力氣不由重了兩分,她皺眉道:「眼睛瞎了?」


  「嗯。」顧淮低低地應了一聲,繼續道:「小時候落水,救起來的時候,眼睛就看不見東西了,敷了半年的葯才好。」


  沈清月還是后怕,她眉頭就沒展開,問道:「那半年裡,你豈不是不能出門?你害怕嗎?」


  顧淮搖了一下頭,笑說:「能出門,母親給了弄一根拐杖,他們那時候有人叫我顧瞎子。也是那時候,我發現莊子上好像跟平日里看到的很不一樣,每一種東西,都變得新奇有趣。後來眼睛好了,我便興緻勃勃地到處去看東西,才發現每片葉子都不同,每一隻鳥都長得不一樣。」


  沈清月笑問:「什麼鳥長得不一樣?」


  「布穀,麻雀,都不一樣。」


  沈清月忍不住又笑了,說:「我瞧每一隻都長得一樣。」


  顧淮也笑了。


  沈清月藉此想起永恩伯府的事,便問顧淮:「謝家這些日,難道就消停了?」


  自從上一件事之後,沈清月這邊和永恩伯府再沒交過手。


  顧淮臉色微變,語氣不變,道:「沒,舒家的事打草驚蛇,謝家已經派人去浙江了。」


  沈清月連忙問:「因為他在浙江留了把柄嗎?」


  「嗯,伯府最開始貪污軍餉就是抵倭的時候,後來吃空餉的事也多了,浙江那邊最近也很不太平,他怕是心焦著。」


  其實貪污和吃空餉的事並不少見,沈清月道:「這些事我早就聽說過一些了,現在還揪得出把柄嗎?揪出把柄有用么?」


  顧淮道:「貪污軍餉,絕對不是一個人能做到的事,從上到下牽連甚廣,絕對會有蛛絲馬跡。找到證據不一定有用,但是證據必須有。」


  沈清月很擔心,她嗓子都緊了兩分,道:「你出了翰林院,就準備跟永恩伯府過手了嗎?」


  他現在畢竟初出茅廬,不像前一世還積累了三年的人脈和資歷,現在出手,沈清月很害怕出現意外。


  顧淮睫毛顫動一下,道:「以我之力怎敵永恩伯府?」他語氣微頓,道:「應該說,不止是永恩伯府。」


  沈清月聽出意思來,問道:「還有別的武將們?」


  顧淮抬手,枕在腦袋後面,道:「嗯。永恩伯府和其他伯爵之府關係緊密,牽一髮動全身。謝家出事,就怕別的擔心物傷其類,聯合抵抗。我一人之力,根本撼動不了他們,但朝廷里視他們為眼中釘的人,並不少,我在其中借東風,趁勢而已。」


  沈清月放了心,問道:「你趁誰的勢?」


  「二十年前,五軍都督府從前只有一個府,權勢滔天,兵部尚書陳閣老的父親上任之後,才逐漸將都督府分成『五府』,這事你可聽說過?」


  「沒有,我一個內宅女子,二十多年前的朝政,哪裡知道?」


  顧淮又繼續講:「陳閣老的父親當年花了多年時間,籠絡了眾多沒有拿到實權的武將,才將都督府一分為五,讓其他世襲武將,從都督手裡分到了實權。」


  沈清月道:「看似放權出去,其實已經將都督府開始瓦解。」


  這樣的手段,她從前接受張家鋪子對付張家刁蠻老奴,也用過。


  顧淮又說:「陳閣老與他父親才學品性和手段能力都像,想做的事,也一樣。」


  他們都想將軍事權力掌握在自己手裡,自然不會讓五軍都督府獨大,但奪權不是那麼容易的事,陳閣老早已謀划多年,顧淮運道好,正好趕上這陣東風,順勢添柴加薪。


  沈清月笑著道:「謝家兒女的婚事也臨近了,如此看來,我倒清凈了。」


  顧淮閉著眼,道:「我怎麼看你不是很清凈?」


  他又撿了一本佛經放在身上,意有所指。


  沈清月雙手停下來,喝茶解渴,她垂著眼睫,拇指順著顧淮的鼻樑撫下去,落在他的唇上。


  顧淮一張口,就將她手指含在嘴裡,舔了一下,他喉嚨有些燥,一時沒控制住力道,不小心咬了她一口。


  沈清月不防備,指尖微疼,連忙抽回手,嗔道:「你咬我幹什麼?」


  顧淮也不睜眼,抬手亂摸,抓住她的手臂拉到自己肩頭,用側臉蹭了蹭,問她:「疼么?」


  沈清月低頭看去,指頭上已經有淺淺的印子了,她說:「不疼了。」


  顧淮轉了個身,側躺在沈清月身上,靠在她腿上,問她:「最近怎麼有些心不在焉的?」


  沈清月沒打算瞞著顧淮,但她不知道怎麼開口,好像怎麼開口都不對。


  顧淮今兒回來的時候,在巷子里聽到人議論了幾句周家的事,便皺眉問:「因為周學謙?」


  沈清月問他:「你是聽到了表嫂的事?」


  沒否認,就是承認。


  顧淮臉色微沉,側著坐起身來盤腿喝茶,他「嗯」了一聲,半個背對著沈清月道:「走進巷子就聽到了,說他娶了個瘋女人?」


  沈清月不知道葉鶯是不是瘋子,凡事總是事出有因,葉鶯既然是小產後才性情大變,大抵也是有緣故的,感情的事,她不能妄下判斷。


  她道:「表嫂看起來,脾氣是不太好,他們的婚事是周家老夫人臨終前的遺願,大抵是沒有休妻跟和離的可能了。」


  顧淮擱下茶杯的時候力氣有些重,發出不輕不重的一生悶響,他頭也不回地問道:「你就是為了他的事垂淚?」


  沈清月心口跳了一下,顧淮生氣了,他雖然性格孤冷,但極少生氣,她溫聲解釋說:「當初你我在青石齋相遇,你可還記得?」


  顧淮淡淡道:「記得。」


  沈清月道:「我不該那樣做,我後悔了,若我跟他只是表兄妹,倒好了。」


  顧淮的胳膊抬到炕桌上,沉默了一會兒……後悔,而不是念及舊情,說明沈清月並不想和周學謙再有關係。


  他的指頭緩而輕地敲打著桌面,道:「周學謙都成親了……的確該離你遠遠兒的。這事兒跟你無關。難道你還能提前預知後事不成?」


  沈清月一哽,她就是知道前一世周學謙過得沒這麼糟糕,若不知道,也不至於愧疚了。


  顧淮鼻子里輕哼出輕蔑的一聲,道:「男人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才是本事。」


  沈清月絞著帕子無言以對,感情的事,是世上最沒辦法控制的事,否則前一世她也不會豬油蒙了心,看上了張軒德。


  顧淮又一本正經地寬解道:「這事兒,你也不必內疚,徒增煩惱。即便你不這麼做,最後也還是會這樣。」


  沈清月蹙眉問道:「何出此言?」


  顧淮道:「你不了解男人。若非自己喜歡的女子,便是設再多計謀,也無濟於事,除非他本身就喜歡這般女子。你若長得不是他喜歡的模樣,如何入他的眼?你若不會下棋,如何贏他?他如何對你念念不忘?你們本是親戚,同在屋檐下,他能一眼都不見你?他能不知道你棋藝高超?如此種種,本就是註定的。」


  沈清月從前可沒敢這麼厚顏無恥地想,但顧淮這麼一說……她竟然還覺著有幾分道理,或許她重活回來,本就是變數,在她回來的那一刻,精氣神不同的那一刻,技藝超群的那一刻,有些事就註定要發生改變了。


  顧淮再道:「不管是不是你的過錯,即便是了,你現如今能如何?給他一把刀,讓他去地下跟周家老夫人哭訴么?還是替他殺了他的妻子?」


  沈清月眼明心亮,她才不會插手周家的事,她問道:「那你呢?」


  顧淮側頭看她,揚著下巴道:「我什麼?」


  沈清月勾唇一笑,學著顧淮的語氣,重複顧淮的話:「若非自己喜歡的女子,便是設再多計謀,也無濟於事,除非他本身就喜歡這般女子。」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略歪著頭,看著他問:「那你呢?」


  顧淮一把將人拉進懷裡,三兩下扯掉她頭上的簪子,撫著她柔軟的頭髮,聲音溫柔而低沉地道:「我?」他的手指插進她的墨發里,捧著她的臉頰輕吻,輕輕啃咬著她的唇瓣道:「你試試我是不是男人。」


  是男人就沒意外。


  沈清月抓住顧淮的衣襟,搖了一下頭,唇瓣嫣紅,故意躲著他的吻,道:「我不信。」


  他們第一次見面,實在算不上美好,甚至之後的幾次來往,也不太美妙……但後來的緣分就有些奇妙了。


  顧淮稍稍抬起頭,捏著沈清月的下巴,神色認真地道:「我母親若有你這樣的手段,也不至於慘死。顧家的幾個嫂子,也都精明能幹,夫人,你這樣挺好的。」


  沈清月望著顧淮眼裡的熠熠的光,相信他說的都是真心話。


  顧淮俯身忽在沈清月柔軟的地方輕咬,嗓音沙啞地命令道:「以後不准你再想和別的男人有關的事。」


  他還很不爽快地道:「你還替姓周的掉眼淚。」


  她還沒替他掉眼淚呢。


  沈清月有不好的預感,顧淮果然變壞了,在羅漢床上就動起粗來,她緊緊地攥著衣裳,搖頭道:「不能在這兒,等天黑了去床上。」


  顧淮貼著她的身子,聲音沉沉地問:「你看我還能等嗎?」


  「……」


  沈清月被他翻了個身,趴在羅漢床的厚毛氈上……她不知道男人為什麼這麼有精力,明明昨兒夜裡就沒睡,半下午回來還精神抖擻。


  顧淮折騰了三刻鐘,直到沈清月根本掙扎不動,腿軟地低低哭出聲,他才停下。


  沈清月這次才知道,顧淮以前真的是手下留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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