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盡覽眾生相 第六十二章 於公於私
大宴落幕,青秋回到摘星院在一旁來回踱步,焦急的不行,藍姍緊緊抱著綠珠一言不發。練浩軒被關到宗祠禁足,紫玉被練醇叫去不知作何說法,聽聞練浩軒的妻子聽聞此事還專門罵了紫玉一通。
衛昌友在一旁喝著香茶,啐道:“果真是沒有紫丫頭的手藝一半。”
藍姍撇了撇嘴道:“那還是請您將紫玉姐救出來吧,讓她煎茶給您喝。”
衛昌友聞言大笑:“我說小丫頭,你不必拿這話抬老夫的杠,老夫和你們老爺關係是不錯,但是不在其位,其政不謀。你們的家務事我一個外人怎麽瞎摻和。”
蘇佑陵正在一旁皺眉沉思,聽著二人拌嘴卻是抬頭問向身旁青秋道:“紫玉的琴,品質如何?”
青秋答道:“紫玉姐的琴是用百年珍楠所製,琴弦也俱是用的上品蠶絲,不說是至寶,但賣個數百兩銀子還是不成問題的。”
蘇佑陵點了點頭:“那便是常年缺少保養?”
青秋搖頭道:“那琴是少爺在紫玉姐及笄時送與她的,紫玉姐視若珍寶每日都會好生養護,之前也不曾有斷弦的事情出現。”
蘇佑陵微微頷首,沉思半晌道:“你能否把紫玉的琴拿來給我看看?”
青秋想了想便答應下來,起身去取琴。
衛昌友在一旁打趣道:“你可真決心要淌這趟渾水?我可告訴你,練醇與黑丞會關係不錯,並非與你關係不錯。再者說來,那老小子的脾氣我知道些,別看長著一副文生模樣,下起手來可沒輕沒重的。”
蘇佑陵並不在意練醇對他的看法如何,他也不想管這件破事。畢竟是別人家的私事,如衛昌友所言黑丞會確實不好摻和其中。
但若是有勘隱司在裏邊的痕跡,那就另當別論了,幫人也是幫己。
蘇佑陵也沒想太多,隻是去拜林公祠的時候,練浩軒與他一番交談言語中也自是透露了些勘隱司的耳目在雪珀山莊上盯著。丫鬟?小廝?並不用那麽麻煩,既然目標是雪珀山莊,還有比偽裝成食客混進去更容易的事嗎?況且對於莊上各處的消息,食客也自是比偽裝成丫鬟小廝要容易的多。
雪珀山莊高手眾多,不乏五鼎六鼎的江湖人物,據說首席的一位供奉有著足足八鼎的境界,隻是因為昨日大宴時正巧在外做事,所以並未到場。
這兩日莊上頗為熱鬧,誰都知道莊上新一代的大丫鬟紫玉馬上就要出嫁,而莊上食客賓朋皆是有此機會一親芳澤。許多平日便對紫玉頗為覬覦的食客這兩天也是趕忙抓緊準備一番,甭說是比文比武,總不可能讓紫玉自己挑選如意郎君不是?
紫玉素來以體貼入微著稱,姿色自是上乘,一雙白皙潤腿更是讓不少食客都是心中惦記。
青秋好說歹說才將那瑤琴從紫玉手中拿了過來交與蘇佑陵,紫玉近來都在自己的小院裏不願出門,像是在等著嫁出去的那一天。
倒不是說丫鬟大了都要出嫁,而是雪珀山莊畢竟屬於江湖實力。以此來籠絡莊上食客或是各路高手自然是筆劃算的買賣。若非練浩軒從小對幾人頗為照顧,想來幾人早已便宜了莊上的食客。
蘇佑陵對於琴箏也有所學,並非是他故意要學這些以此作出一副風流做派。而是從小在那處長大,琴棋書畫可以不通,但一定得懂。那些所謂的棋道國手、音律大家悉心教導,即便是個一無是處的蠢材想來都能學出一番成就,更別談蘇佑陵並不是蠢材。
紫玉的瑤琴是大幸有名的鳳尾式,頭窄尾寬,以尾飾鳳羽聞名。這類瑤琴音低涼哀婉,正適合彈奏鍘賈案一類的曲子。
蘇佑陵輕輕捋過那崩斷的蠶弦,又翻來覆去的探查琴的各處部件,楠木漆色透光,看得出主人極其愛護,每日皆有保養。
肉眼所見,那斷弦崩折處並不見異樣。蘇佑陵眯著眼把手中瑤琴翻來覆去倒騰。
青秋與藍姍綠珠都在一旁默默地看著,不明白蘇佑陵在這種時候為何與一把琴過意不去,但是畢竟蘇佑陵之前一句天之生賢端有意讓練醇沒有再對練浩軒和紫玉發難。
蘇佑陵終究是沒有在瑤琴上發現什麽端倪,這與他想象的並不同,隻得作罷。
青秋見狀鼓起勇氣道:“公子心意我們都知曉了,但是這次畢竟是我們莊上的事,由我們來解決最好。”
蘇佑陵有些煩躁,他自問算無遺策,本來以為能從瑤琴中發現兩全其美之道。但無論如何那琴弦都是自然崩斷,並沒有人動過手腳的痕跡,這種意料之外讓他很是不安。
命,永遠隻有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安心。
蘇佑陵內心煩躁,連著對青秋也是稍顯不耐煩道:“你們來解決?一個一個便宜了你們心裏麵最是厭惡的粗魯漢子還是花甲老翁?你是想替他們暖床還是同他們洗浴?”
青秋聞言不語,她本便膽小,幾日相處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對眼前的這位公子格外上心。見到蘇佑陵這麽說,青秋眼眶已是泛起一絲淚光,不知道再該如何作答。
藍姍性子潑辣,看著青秋的模樣,心頭惱火,咬了咬牙對蘇佑陵道:“那又如何?你一個自小錦衣玉食的公子又知道些什麽?我們四人相互攙扶走到如今,其中艱辛你又懂些什麽?即便不要你幫忙,你也沒資格對青秋這麽說話。”
此話一出,青秋、綠珠連帶著衛昌友皆是驚異看向藍姍。仆罵主賓,這可不是什麽隨意便能糊弄過去的事情。換句話說,蘇佑陵一旦把這一言一句告訴練醇,怕是藍姍的下場隻會比紫玉慘上十倍不止。
青秋心思縝密,雖然此時已是淚眼朦朧卻依然牽強笑道:“藍姍,你說什麽胡話?蘇公子這不是在幫我們嘛?蘇公子大人有大量,雖然不會在乎你的一言一行,但我們終究還是要謹守本分不是?”
蘇佑陵愣愣看著眼前單純善良的傻姑娘,明明自己剛剛被莫名罵了一頓,卻還掛念著身邊姐妹。蘇佑陵難以理解,但卻也升起一絲惻隱之心。
藍姍今日像是破罐子破摔,紫玉一事已經讓她憋了許多氣,今日確是再無辦法堵在心裏。
“青秋,綠珠,大不了我與紫玉姐到時候吹吹枕邊風替你們換得一個自由身。尋個好人家渡此餘生便是,你們隻要好好的,紫玉姐想來也會欣慰的。”
此話出口,藍姍眼裏皆是瑩光,懷中的綠珠也是將頭緊緊紮進藍姍的胸脯,青秋兩眼淌淚,不再言語。
她們四人在雪珀山莊一起長大,雖然不是血肉至親。但正如藍姍所言,四人經曆過的風雨又何嚐比親姐妹少了半點?
吹吹枕邊風,說著容易,無非是紫玉與藍姍嫁給一個雪珀山莊位高權重的食客。是妻是妾還要聽天由命,畢竟她們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丫鬟。
這是一種犧牲,任憑誰都沒辦法去改變的犧牲。三女俱是已成淚人,這便是命,天下欽定的命。
區區丫鬟,又憑什麽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又憑什麽覺得自己能遇到貴人相助?一步步走來的今天,若非四人相互攙扶,背後練浩軒的遮風擋雨,四人又如何能成長到今日?
蘇佑陵並不知道四位丫鬟的過往,他也沒什麽興趣知道。因為如今的他是泥菩薩過江,不劃算的買賣,一個成熟的商人絕不會做。蘇佑陵是成熟的商人,若是一點蠅頭小利便能讓他全力以赴,他走不到現在,更對不起那些已經埋在地下的冤魂。
他隻是一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旁觀者,無論是在紫幸成還是信州亦或是合壤郡的西市,他的命比任何人都要貴重。
但正因為如此,他會無端的生出許多悔恨,正如那個雨夜為什麽那條灰狼沒有將他撕碎,老釣鬼將徐筱打殘時自己為何不夠強?也正如自己在江邊為什麽隻能自己看著孤舟遠去,卻對拿拔釵自盡的老太監視若無睹。
也正如那天為什麽自己不在紫幸城!
聽天由命?
蘇佑陵好像一直都是如此,無論怎麽去盤算,他的目的也隻有一個。
活下去!
蘇佑陵知道自己很自私,但因為他所背負的,他把這種自私看做理所應當。即便是拜向林公牌位的時候,自己也是理所當然覺得這種人值得名垂千史,但林望南想要的真的是名垂千史?
蘇佑陵不去聽藍姍話語中的譏諷之意,也不去在意青秋在一旁的眼淚。
本是無心人,何須鬼神聽?
衛昌友看著幾位年紀足夠做他孫女的女孩滿眼通紅,都是有些無奈道:“你們也別在這哭,哭的老夫都是心裏難受,大不了再去勸一勸你們老爺便是,但是究竟能不能幫到紫玉丫頭,我可不敢保證。就當這麽些年的老臉丟盡了。”
三女聞言麵色稍稍好轉,但依舊止不住同病相憐的淒涼之意。兔死狐悲,今日紫玉出嫁,以後三人的日子便是可想而知。
蘇佑陵沉默了很久,他很不耐煩,因為他發現這事於他沒有絲毫好處。雪珀山莊有勘隱司,有許許多多他不知道底細的賓客。為了萍水相逢的四個丫鬟一並惹惱了?
顯而易見是虧到褲兜裏的買賣。
幫也?有百害而無一利。不幫?於良心寢食難安。
說來也是,自己還有多少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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