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盡覽眾生相 第八十三章 處世
無利不起早並非是貶義,所行江湖,義薄雲天也不盡然是好事。
以蘇佑陵的性子而言,他便不想管林家的事。但於黑丞會而言,此舉有利可圖,那便讓他有理由出手。
林家正值多事之秋,此舉雖說有站隊之嫌,但蘇佑陵並不在乎日後誰能當上林家家主。林淮與他沒什麽交情,空口白話,他又不是幾歲的孩子,當然不會輕易相信林淮所謂的回報。他看重的是他欠下蓋也的人情,其次才是那鏢車裏裝的那些真金白銀。
蘇佑陵現在除了黑丞會幫主的名頭其實依然算是一無所有,那麽能與蓋也這等三寶高手攀上關係自然是百利而無一害。
人情世故四字向來都是相互的,你欠了人家錢,人家怎麽會眼睜睜的看著你死?你死了他找誰還錢去?
這才是蘇佑陵真正想要的東西。
蓋也性情醇良溫厚,也是重諾之人。
白衣橫空,當先便高舉那團破布猛烈的向金虎許雄二人砸去。
許雄已是悲從中來,有苦自知。
這殺千刀的白衣人究竟是幹什麽的?怎麽哪裏都有他。
金虎瞳孔一縮,早已從那團破布與白衣的威壓之下心生忌憚。也不再去與麵前的許雄多加糾纏,身形疾退。
許雄悶哼一聲,張開雙臂死死朝著半空抵立。
早暈過去才叫做省事。
三寶中人,敲鼎武夫在其麵前便如螻蟻,許雄早領教過蓋也的厲害。
若說他與金虎還能打的不相上下,那麽在蓋也麵前,即便是他拚了老命也隻是蓋也多敲幾下子的事。
蓋也可不是什麽偽三寶,而是真正一腳踏入斬塵蘊氣之人,他區區八鼎武夫,拿什麽頂?
蓋也重劍拍打在許雄雙臂之上,並沒用什麽三寶境界獨有的秘技,許雄都覺得雙臂好似脫臼了一般。
一擊如此,哪怕之前許雄與金虎過招近百回合都不曾有這等感覺。
那團破布異常陳舊,上麵沾滿塵糜,但隻在蓋也手上輕輕一揮便有力足千鈞。許雄腳下寸土皸裂,塵煙飛滾,漫及四周足有四五丈。
蘇佑陵擺了擺手,稍微驅走撲麵而來的塵糜,一個淺坑立於眼前,許雄眼冒金星橫躺在坑中。
金虎愣了愣,與他糾纏百來回合的好手就這麽被一團破布給敲暈了?而且許雄這幅模樣似乎在他們剛遇到他們等人時便已經見過?
……
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場上局勢已然明了。剩下還活著的金虎鏢局和許雄一夥人俱是被綁的嚴嚴實實,蓋也站在蘇佑陵旁邊依舊是懷中抱著破布一臉人畜無害,蘇佑陵正準備上前問些事情,一旁的曹三蹦躂過來。
“蘇老大,白樂和我在鏢局的車廂裏發現了個娘們,長得還挺水靈,就是年紀有些大了。”
蘇佑陵聞言點了點頭:“將那位婦人請下車吧,客氣些。”
心中卻生起疑慮。
女人?這一趟是人鏢?根據林淮的情報,這兩箱應該都是林家今年的金銀細軟和各種藥材貨物才對。
林淮與冬蕊相互攙扶站在一旁,聽到曹三所言也是滿心疑惑,他爹爹林尤告訴他這一次應該是載滿林家貨物的兩駕鏢車無誤。
當那婦人被曹三攙扶下車時,林淮與冬蕊二人更是看傻了眼。
邵涵也同樣看到了林淮,眼神一樣是疑惑不已,轉而又有些鬆了口氣。
既然林淮與這些黑馬褂的人在一起,想來應該不會發生自己擔心的那種狀況。
“二姨。”
林淮恭謹的叫道。
邵涵也不擺長輩架子,隻是柔聲詢問林淮道:“淮兒,你怎麽在這裏?”
林淮一時驚愣嘴拙,不知道該如何作答,還是一旁的冬蕊心思細敏站出一步代林淮開口答話:“回二夫人的話,公子提前知道了賊人惦記我林家貨物,特地尋了黑丞會的友人前來解圍。”
蘇佑陵聞言回頭看著這幫子人。
這就很耐人尋味了。
林淮情報有誤,眼前的女子想來就是林家太爺二子林枉的夫人。
許雄是林淮雇來劫鏢的打手,本來可以做到人不知鬼不覺,可惜邵涵的存在意外打破了林淮設下的這個局。
如今擺在林淮麵前的隻剩下兩條路。
要麽殺了邵涵和金虎,繼續取他想要的東西。要麽就此罷手,至少給邵涵留下個懂事機謹的印象乖乖回到家族。
而如果選擇第二條路,則必須要殺了許雄滅口,他是知道內情之人,而且出手劫鏢的也是他。無論是在邵涵麵前做戲做全套還是以絕許雄說出林淮才是幕後黑手的後患。
許雄都得死。
那麽自己所帶著的黑丞會,該站在哪一邊?又該如何選?
現在控製局勢的自然還是蘇佑陵,別說黑丞會二十好手,便是蓋也一人,也足以讓場中人不敢胡來。
這會兒金虎倒是還兩眼圓睜斟酌著自己該如何脫身,許雄早已是被那蓋也再一次敲暈。
許雄唯二活著的夥計自然認得林淮,其中一人便是之前詢問許雄該不該留人保護林淮的精明漢子。
隻聽聞冬蕊這一席話,二者眼神立即慌亂了起來。
這是啥破事?不是你雇的我們劫鏢?現在如何誣賴是我們自行的安排。
擺明了就是想和他們撇清關係。
冬蕊剛答完了邵涵的問題便眉頭緊蹙,暗道不好。自己說話聲音太大,忘了還有兩個許雄的夥計清醒的看著。這會兒回過頭與那倆人對視,也從對方眼中察覺到了微妙。
冬蕊眼中閃過一絲毒辣,不顧自己的傷口再次撕裂,作勢便要上前殺人滅口。
那許雄其中一個夥計見勢不妙,連忙想開口把髒水潑回去。
冬蕊不過三鼎女婢,如何跑的過一張嘴來?
“各位大人都在這兒看著,林公子你說話可得憑良心,我們……”
林淮不敢出聲,已是心寒了大半。冬蕊咬牙切齒,盡管用盡全力奔跑,也是跑不贏那一字一句脫口而出。
“咚、咚”
千鈞一發之際,一人一下,四鼎體魄將蘇佑陵的手震的發麻。
許雄的兩位夥計立即暈倒。
冬蕊愣了一下,停下了腳步,看著蘇佑陵眼神自是感激。
林淮也是麵色詫異。
邵涵隻是個普通婦人,充其量也隻是貌美了些,心中隻是有些奇怪於二人對林淮的稱呼。
“林公子?”
邵涵疑聲重複了一遍方才那二人對林淮的稱呼,麵露不解。
蘇佑陵當即笑道:“這位嬸子,賊人想求一條活路,自然服軟了些。對付他們這種人可萬不得手軟,一時惻隱之心放了他們,日後還不知道會有多大禍害。”
一席話不說是毫無破綻,至少也算是個信的過的理由,邵涵本便沒有那麽多心思,便也朝著蘇佑陵莞爾一笑:“我代林家謝過黑丞會各位俠士,日後有空便來林家做客,林家一定盡到地主之誼。”
回過頭又看著林淮點點頭。
“淮兒,你有心了,回去之後我一定當麵在老太爺和你二伯麵前誇讚一番你今日的擔當。你可比晟兒要懂事的多了。”
提到那不成器的繼子,邵涵語氣中也是多有無奈。
隻有金虎精於世故,蘇佑陵那番話騙得過邵涵,卻騙不過他。
從方才那兩人字裏行間分明是認識林淮,其中道道,細細思索一番便能水落石出。
且不言金虎一路上對於行蹤考究花了極大心思隱匿。他林淮就是知道了有賊人會來劫鏢,又為什麽不早不晚,偏偏在金虎鏢局與那撥賊人兩敗俱傷之際才來解圍。
無巧不成書,但大多巧合都是人們的有意為之。
當然,這一切說到底也隻是他的猜測,即便他能猜出個不離十,即便他猜的就是事實,現在他也不敢說出來。
人生在世行於江湖,若想活的長久些便要知曉知而不言的道理。
可貴是難得糊塗。
今日這個虧,他便是打掉了牙也得往肚子咽,哪怕他金虎鏢局已是傷筋動骨。
金虎環顧四周,看著原本三十餘人的鏢隊如今隻剩下堪堪不到十人,自己半生的心血算是付之東流,不禁心中悲憤交加。
顧天是他在人世為數不多的友人,二人不知道押了多少趟鏢,保管任何險象迭生的處境,二人都是相互攙扶著走了過來,如今卻不明不白的死在了這裏。
便是自己也淪為了砧板上的肥肉,是生是死,全憑天意。
自己又是為了何物才活到現在?
今日雨停雨落,反複無常。
僅一晚便斷續三次,如今又開始淅淅瀝瀝傾灑下來。場中流血俱是隨著雨水淌進了泥土之中。
待來年這片寸土一定枝繁葉茂,草木葳蕤。
隻是都說春雨貴如油,到頭來卻如何洗的幹淨自己這半生來的心血?
一草一木,春風吹便生,有些人卻已是陰陽兩隔,這輩子再無法見麵。
蘇佑陵開始著手派人收拾起殘局,蓋也一劍劈開的淺坑剛好便成為了堆棄屍體最好的地方。
等到幾位黑丞會幫眾抬起顧天的屍首,卻見著金虎大喝一聲:“住手。”
眾人心中驚詫,皆望向金虎。
金虎早已看出蘇佑陵是這群人的中心骨,便也是直接對他咬牙開口。
“早聽聞合壤郡黑丞會的新幫主雷霆手段,年紀輕輕便已是讓許多主事心悅誠服,金某想知道,我金虎鏢局恪盡職守押鏢送貨,可有什麽做得不對的地方,為何將我鏢局中人與那些賊人視為一丘之貉相同對待。金某不解,您請說道說道?”
蘇佑陵皺了皺眉,看著金虎,他確實還沒想好應該如何處理這群鏢師。
殺了吧,不妥,到頭來被邵涵等人說出去,黑丞會又與劫鏢賊人何意?
可就這麽放了?那黑丞會便無利可圖,那些貨物一分一厘都沾染不得。
他沒有立即回答金虎,但卻是有再一聲驚呼,轉而是怒氣滔天的吼叫聲。
“老子殺了你這狗日的畜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