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尸位素餐
第一捲風雨飄零
初一十五的日子,叫朔望日,是大明朝廷每月兩次的大朝會。
內閣六部官員、京官四品以上、各科道言官以及京城勛貴有重要司職者,除年老有疾外,否則必須參加當日的早朝。
天色猶朣朦,午門的朝鼓已然敲響。
此時寅時剛過,文武大臣身穿朝服列隊從午門左右掖門進入,走過金水橋來到廣場整隊。
首輔溫體仁、次輔王應熊、再輔吳宗達等幾個內閣大學士,領著六部官員按品級高低依序列隊。
糾察御史則緩步行走於隊伍間,檢查官員的儀容。
朝儀制度極為嚴厲,眾臣不得喧嘩,耳語,吐痰等,否則將以失禮之罪從嚴處理。
半刻鐘過後,皇極殿宮門開啟,早朝的鐘聲響起,朝臣排好隊伍在內閣大學士的帶領下,進入宮殿。
殿中四根瀝粉貼金蟠龍柱,頂置八角渾金蟠龍藻井,左置銅壺滴漏,右置自鳴鐘,很是氣派。
大殿上方,初次臨朝的崇禎皇帝早已身穿明黃龍袍高高端坐在龍椅上,王承恩身穿蟒袍,手握拂塵,恭恭敬敬的侍立一旁。
只是,原本非常莊嚴的場面,卻被時不時打著哈欠的崇禎皇帝給破壞了。
沒辦法,後世修仙習慣了,每天不到夜裡一兩點睡不著,現在亦是如此。
這突然間四點多鐘就要起床,還真他娘的不適應。
今天如果不是為了搞事,他才不會自找苦吃。
看來今後恐怕要學萬曆皇帝,要等搞事了才上朝。
下方,眾位大臣機械一般地各就各位,行君臣大禮三跪九叩,跪地齊聲呼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頓時,原本懨懨欲睡的崇禎皇帝立馬來了精神,眼中迸發出貪婪的神色。
酸爽,真他娘的酸爽!
七千萬兩白銀吶!
此時下跪的諸位勛貴大臣在崇禎皇帝眼裡,就是一座座金山銀山,晃得他都睜不開眼。
不對,肯定不止七千萬!
坐在高高龍椅上的崇禎皇帝,居高臨下望著一個個穿著緋紅色官袍的朝臣,陷入了某種狂熱的臆想中。
李自成只是一個土鱉,劉宗敏更是大字不識的一個蠢貨,只想著要真金白銀和金銀細軟等現金。
而對商鋪、田地、糧食、古玩字畫等不屑一顧,殊不知這些不動產的價值猶在現金之上。
當然,這或許跟他們呆在北京不長的時間有關係。
畢竟,他們攻下北京城不到一個月就跑路了。
那這麼說來,若自己深耕細作掘地三尺,用慢工出細活的態度認真搜刮,呸,應該說反腐,那豈不是有N個七千萬?
如果真有N個七千萬兩,朕賑濟西北多災的幾省,只要內部不亂,建奴就是再怎麼折騰也無濟於事。
說句難聽的話,如果山海關不丟,建奴入主中原就他娘的一個笑話。
繞道劫掠一番還行,如果是妄圖佔據城池那是找死,當年孫承宗幾個月就能收復被建奴所佔的失地就由此可見一斑。
所以大明不重視建奴也不是沒有道理的,雖然思想錯誤,但實情確實如此。
如果有N個七千萬,朕改組京營,大力發展海軍,先滅了韃虜,再開疆拓土,一統寰宇,成就千古一帝偉業!
苦逼成千古一帝,想想都……
畫面太美,不敢細想。
「皇爺,皇爺……」
王承恩見皇爺笑得很是猥瑣,目光直勾勾的看著下面依舊跪拜著的朝臣,不由小聲提醒。
雖說他現在已知皇爺心意,可事情總要慢慢來,也得尋個由頭不是?
這樣一直讓人跪著,不說下面幾個老朝臣受不了,這無緣無故的罰跪全體大臣,傳揚出去有損皇爺名聲。
「諸位愛卿請平身!」
經過提醒的崇禎皇帝這才回過神,停止發散的思維,重新回到現實。
前景是比較遠大,可得一步一步往前走。
諸位大臣再次齊呼:謝萬歲!一個個齊刷刷的站起身來。
「有本啟奏,無本退朝——」
朝臣起身站定,王承恩上前兩步,佛塵一甩,尖聲叫道。
「啟稟皇上,微臣有本啟奏。
福建巡撫張肯堂急報,福建海防游擊鄭芝龍於崇禎八年四月初八日,在廣東兵擊劉香于田尾、遠洋,劉香勢蹙,自焚溺死。
其殘留黨羽千餘人到浙江象山衛所投降,閩粵兩省海盜盡平,再無擾民之徒。
只是其胞弟鄭芝虎不幸陣亡。」
話音剛落,兵部尚書張鳳翼急忙率先出列啟奏。
這些年自己這個兵部尚書當得不容易啊,總有剿不完的匪,卻沒有幾個拿得出手的戰績,真是為難人!
現如今,好不容易有個喜訊,自然要討天子歡心。
「著旨,授海防游擊鄭芝龍為福建海師都督,鄭芝虎為國而亡,內閣擬定一套撫恤方案,獎勵有功之臣。
另速詔鄭芝龍父子偕鄭芝虎之子進京述職!」
崇禎皇帝的嘴角微揚,盯著留著三縷美髯的張鳳翼,眼中閃過一絲戲謔。
大明取士有兩點比較重要,一要一手好字;二要長得好,尤其是朝堂大臣,那代表朝廷的臉面。
自己的這位兵部尚書自然也是如此。
可真要形容能力,卻只能用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來詮釋。
歷史上,崇禎九年,也就是明年,建奴阿濟格寇邊。
兵部尚書張鳳翼眼看局面沒法收拾,就打了個報告,說建奴入侵,是我的責任,我想戴罪立功,到前方去,希望批准。
對於張尚書如此英勇的舉動,前任當即同意,滿懷希望批准他去前線。
但張尚書到前線后,卻沒有去拚命,每天只干一件事——吃藥。
這是一種比較特別的毒藥,吃了不會馬上死,必須堅持吃,每天吃,飯前飯後吃,鍥而不捨地吃,才能吃死。
為什麼?
如果想死解腰帶就行了,實在不行操把菜刀,費那麼大勁干甚?
原來,這位張尚書是位老狐狸。
因為如果自殺,按當時的狀況,算是畏罪,死了連撫恤金都沒有。
但要上陣殺敵,似乎又沒那個膽,索性慢性自殺,就當自然死亡了,還算是犧牲在工作崗位上,該享受的待遇,一點不少。
結果,這兄弟不但死得慢,算得也准。建奴九月初退兵,他九月初就死,連一天都沒耽誤。
這樣的兵部尚書,崇禎皇帝覺得用尸位素餐來形容更加合適。
崇禎皇帝思考片刻,沉聲說道:「擬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