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文臣士子皆可殺
第一捲風雨飄零
寒風呼嘯,如波似濤,吹了整整一夜。
皇宮大內沒有樹木,那風勢無遮無攔,咆哮得如同一頭困在牢籠中的洪荒巨獸。
早上起來,滿天都是黑壓壓的陰雲,倍感壓抑。
天氣很是惡劣,崇禎皇帝卻拉著忙得腳不著地的老王和溫奸相,登上景山。
景山高聳峻拔,樹木蓊鬱,風光壯麗,是京畿城內登高遠眺,觀覽全城景緻的最佳之處。
說景山可能沒什麼名氣,它還有一個明粉耳熟能詳的名字——煤山。
明初,朝廷在景山堆煤,以防元朝殘部圍困北京引起燃料短缺,因此該山又稱煤山。
山上有一顆歷經滄桑的歪脖子老槐樹,正是本尊吊死的地方。
而崇禎皇帝,現在就站在樹底下,皺眉遠眺京城。
漫天的塵土,夾天夾地而來,落到房頂,落到地上,整個京城,都彷彿變成了土黃色。
就連往日間看起來銀亮一片的南海,彷彿也被籠罩在一層灰霾之中,再也看不到一絲堅冰的反光。
一如崇禎皇帝此時的心情,壓抑而灰敗。
寒風中,溫奸相偷偷瞄了一眼崇禎皇帝不悅的臉色,不明白皇上近兩天的心情為何如此之差。
說起來,如今時局在他們君臣的努力下,已經逐漸有所好轉。
廠衛最近送入內庫的銀子,他偷偷地估測了一番,應該可以滿足皇上的用度,基本達到收支平衡。
最近朝臣暫時很安分,沒有惹皇上大動肝火的過激舉措。
河南的剿滅剛剛拉開序幕,也沒聽說有什麼不利的消息傳來。
溫奸相心裡暗自排查一番,覺得實在找不到皇上生氣的原因。
至於這麼冷的天,跑到這裡來吹風受罪嗎?
崇禎皇帝不知道溫奸相又在揣測他的帝王之心,他聽老王將復社創始人張溥兄弟進京了。
這,就是崇禎皇帝最近煩心的事情,他正想著如何剷除這顆毒瘤。
可是,這人的身後,卻站著全天下所有的士子,又豈是如此好對付?
說起複社的這位創始人,崇禎皇帝在惱怒的同時,卻也很是佩服他的活動能力。
這位偉大的社會活動家,其活動的能量,不是一般的強。
此人本身就出身於大族,但因為是偏房生的,從小並不討喜,卻也因此練出了接地氣的本事。
小時候會來事,長大了能折騰。
二十多歲的時候,就在蘇州先辦了應社。
這社團鬧的最大動靜,就是天啟年間聚眾攔截了押送東林名臣周順昌的廠衛隊伍。
釀造了舉國震驚的「五人墓事件」,把兇橫無比的大太監魏忠賢,都在深宮裡嚇得直哆嗦。
此事之後,張溥從此名震天下。
他也趁熱打鐵,於崇禎元年選貢入京師太學,打著讀書的幌子,玩命的上下活動。
以當時的說法,天天和京城名流飲宴不斷。其繁忙程度,幾乎到了騷壇文酒,日不暇給的地步。
大明內憂外患的艱難歲月里,這群志在救國的精英們,就在干這驕奢淫逸的事。
當然張溥厚著臉皮干這事,享受還是其次,拉關係才是重點。
先成立了燕台十子社,和京城的各路名流都搭上線。當時大明的政治生態,京城一介名流,背後就是地方一介土豪。
如此一來,嚴密的關係網立刻羅織。
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看到了閹黨當道,清流被打壓,因此要振臂一呼,興復傳統文化。
可意會的深意,正是爭權。
在這樣的苦心經營下,身為復社領袖的張溥本人,其聲威也如日中天。
雖然只是個崇禎年間才中榜的進士,但一干老前輩都對他恭恭敬敬。
崇禎年間好些排名前列的科舉幸運兒,都來自他的暗箱操作。
就連他的嫡母去世,前來弔唁的各界名流,就有數千人之多。實打實大腕的葬禮。
這樣一個大腕創辦實力強盛的團體,罵起大明王朝不但積極,且殺傷力驚人。
復社的終極目標,還是政治。各色的表演,最終還是為了抓權。
所以多年以來,除了一步步在朝堂上滲透親信,就是在黨爭中不斷的蹚渾水。
歷史上其中最典型的事件,就是大戰首輔溫體仁。
自從本尊登基后,在經過了早期折騰后,選定了溫體仁作為首輔。
在後世史書,溫體仁普遍劃為奸臣。
因為他雖然幹活勤奮,而且為官清廉,但此人陰沉奸詐,整人手段花樣百出。
不但坑了政敵錢謙益,更在坑走錢謙益后,捎帶手又把昔日盟友周延儒坑掉,坐穩了首輔的寶座。
在這件事上,強大的復社好似聞了血腥味的群狼一般。
先是首領張溥辭職回家,但其實以退為進,接著就是大規模的虎丘大會召開,數千會員雲集,義正詞嚴聲討溫體仁。
然後各路有復社背景的官員,特別是在言路里佔有分量的言官們,立刻抖擻精神,放大鏡似的找錯,專業給溫體仁搗蛋。
於是奇葩的場景上演了本尊驚奇的發現,大明王朝內憂外患,外面建奴一個勁鬧,內部農民起義可勁的打。
可是廣大號稱愛國的青年精英才俊們,拿不出建設性意見倒也罷了,罵人反而精神抖擻。
朝廷遇到啥困難事,哪怕前方十萬火急,幾十萬軍民生死一線,這群人統統不管。
只是在喋喋不休的死咬:這是某某某的責任,有著某某某的背景和黑後台……
倘這些人恩怨分明倒也罷了,可具體到工作上,好些實際責任,卻往往選擇性失明。
比如前線作戰的武將,和這群人沒關係的,就往死里罵。而和這群人關係密切的,就天花亂墜的找理由保。
比如晚明軍閥左良玉,打仗不是愛跑路,就是愛拾便宜,專註看熱鬧坑領導放水叛軍好多年。
可就因為他是東林大佬侯珣選定的人才,復社骨幹侯方域又是侯大佬的親兒。
因此每次左軍閥一犯渾,立刻有官員積極開脫。
拚命力保的後果,就是把這家明末長腿將軍,保成了建奴入關后的漢奸家族。
這群人的搗亂行為,讓大明忠心耿耿的頂樑柱盧象升,也十分憤憤不平,破口罵道:
「那些罵人的既不懂軍事,更不知前線軍情,而且從來不顧前線軍民的生死辛勞。
只是憑著自己的妄自猜度,就胡亂的推測謾罵,最後延誤的,還是國家大事。」
而憤憤不平的盧象升,最後在抗擊建奴南下的戰鬥中,明明被楊嗣昌抽走了精銳,只剩下老弱殘兵。
然而堅定的身軀面對壓境建奴,背後竟也被言官們各種罪名謾罵,幾個罵街的主力,更全有復社背景。
盧象升慨然出戰,在巨鹿血戰中以弱敵強,壯烈殉國。噩耗還沒有傳來,某些說他投敵叛國的罵人奏摺,卻已傳的滿天飛……
對這群人的戰鬥力,無論是本尊還是首輔溫體仁,都特別的頭疼。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復社的積极參与運作下,溫體仁終於失寵下課。
這個復社最恐懼的殺神的離職,好似搬開了大石頭。
而後經過東林大佬錢謙益與復社大佬張溥的虎丘密會,成功操作了前首輔周延儒的復出。
而復出的周延儒也夠意思,在本尊面前賣力說復社的好話,解除了溫體仁當政時對復社的諸多打壓。
這群滿滿理想的青年才俊,似乎真見了天日。
但從此開始,一直到大明滅亡,復社進入了其最囂張自由的時代。
各地的集會講學活動不斷,聲威更是熏天。但對國家大事實際的建樹,卻是一件沒有。
其實,復社這些人,在時下崇禎皇帝眼裡,就跟後世的鍵盤俠一樣,人數龐大,經常帶歪節奏。
他,絕對不能允許復社這個毒瘤存在。
「溫愛卿,張溥兩兄弟和一眾復社士子進京了。」
不知多久,崇禎皇帝幽幽的對溫奸相說道。
「這些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溫奸相重重冷哼一聲,終於明白皇上心情為何不好。
他老眼微微眯起,思忖著應該從何處下手,對付張溥兩兄弟。
「錢謙益的身體如何,好利索了嗎,可以辦事了嗎?」
崇禎皇帝轉過身,望著歪脖子樹嘆了一口氣,對溫奸相問道。
「稟皇上,錢牧齋在臣悉心照料下,除了心情惆悵外,身體倒是恢復得很快。
只是,目前時機合適嗎?要不等剿匪塵埃落地之後,再來對付這些腐儒?
亦或者,由臣尋個罪名,先把張溥兄弟關一段時間。」
溫奸相眨巴眨巴雙眼,小心建議說道。
「不必了,如此倒落得下乘,於事無補。
索性把事搞大,讓他們跳出來,看他們想如何?」
嗚咽的風聲中,崇禎皇帝挺起胸膛,心中的熱血沸騰起來,意志逐漸變得堅定。
「王大伴,吩咐下去,把這顆罪槐砍了,做成三根大手杖,今後專打腐儒。
你記住,文臣士子皆可殺!」
下一刻,崇禎皇帝殺氣騰騰的對老王吩咐道。
經常來這裡也麻煩,索性做成手杖,時常提醒自己。
要是不能殺盡腐儒,即使沒有歪脖子樹,自己和老王也難免一死,大明也要涼涼。
還是要狠啊!
「皇爺,文臣士子皆可殺,老奴記住了。」
對於老王而言,天子出口成旨,他只有無條件執行。
理解執行,不理解也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