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養母（二）
那眉眼，那輪廓，還有那一身睥睨天下的風華，無一不與多年前的記憶，漸漸的重疊。
“啊！”雲竹突然驚恐的大叫起來，她強撐著坐起身，瘋了一樣的想要躲開，離她遠一點，卻一個踉蹌，從床上摔了下來，狼狽的倒在地上。
可是她卻絲毫顧不得疼痛，還未爬起，就趴在地上，瘋狂的磕頭。
“世子，世子，奴婢錯了，奴婢知道錯了，奴婢也是逼不得已，奴婢不想的，奴婢真的不想的，奴婢不想害小小姐。
可是奴婢沒辦法，奴婢愛錯了人，愛錯了人啊，如果不這樣做，我的女兒就要死，世子，你若是恨我，要打要罵，要殺要剮，隨你處置。我沒有聽他們的，我沒有殺小小姐，世子，求你看在我沒有鑄成大錯的份上，饒了我的女兒啊……”說著說著，她愈發的語無倫次，最後竟匍匐在地，失聲痛哭起來。
看著她這副狼狽的模樣，雲卿影卻沒有絲毫的同情？為了自己的女兒，就可以背叛主子，就可以犧牲別人的女兒嗎？若是她肯將實情告訴娘親，娘親定會護住她，可是她還是選擇了背叛，說到底，不過是懦弱又自私。
不過她剛才說她愛錯了人，難不成，她愛上了沈自青，所以才甘願被他驅使，背叛從小一起長大的娘親？也正是因為她和沈自青有私情，所以才會不敢告訴娘親，難不成……
雲卿影心中一驚，難不成雲驚雨也是沈自青的女兒，所以雲竹才會抱著孩子逃走，不敢告訴娘親。
想起這個可能，雲卿影隻覺得心中像是吞了蒼蠅一樣惡心，對這對母女的厭惡更甚。
不過，她還有話要問。
“雲竹，你抬起頭來，看看我是誰？”雲卿影向前走近幾步，負手而立，站在雲竹的麵前，居高臨下的俯視著這個她叫了12年娘的人，可此時此刻，心中竟掀不起半絲漣漪。
她對她幾年的養育之恩，早在前世，她賣身給元紫陌為她治病的時候，便早就還清了。但是她欠自己的，卻永遠還不清……
朦朧的淚眼中，雲竹看到一雙白色的鹿皮靴子停在她的眼前，她慢慢抬起頭，重新看向站在她麵前的這個少女。
仔細的打量之下，卻發現，她與自己記憶中的那個人，是不同的。
記憶中的世子，生來便是天之驕女，高高在上，有著陽光一樣溫暖的笑容，她眸子裏的光是暖的，望著你的時候，能暖到你的心裏。可正因為她像天上的太陽，所以她每次出現，其他的人，都會黯然失色。
可是眼前的少女，雖然也是笑著的，眼神卻太可怕了，她有著不輸於世子的氣度和風華，卻更像雪夜上空那輪清冷的孤月，她的眼睛就像寒月，雖然美麗，卻帶給人無盡的冷意。她，比世子更可怕。
她很不合時宜的想到了一句話，螢火之光，怎堪與日月爭輝？可下一瞬間，雲竹很快清醒過來，這不是她從小服侍長大的世子，這是……
“你是，卿影？”
“是，我是夜鳳曦的親生女兒，夜卿影。”雲卿影俯下身去，將手中的血玉鳳佩在她眼前晃了晃，成功的看著她的眼瞳漸漸縮小，直至浮上了絕望和驚恐。
“你，你都知道了？”雲竹頹然的癱倒在地，似乎已經失去了求生的意誌，一臉灰敗。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雲竹，你在背叛我母親的時候，就該想到，會有這樣一天，該是我的，始終是我的。我這次來，隻想問你一件事。”
“你想知道什麽？事以至此，我沒什麽不能說的。”雲竹低下頭去，一副認命的模樣。
“不要那麽緊張，我隻是好奇，你當初為什麽不殺了我，這樣，這個秘密，就永遠不會暴露。”
雲竹沉默下來，眼睛直直的盯著地麵，一言不發。
“算了，我也隻是好奇，你不說我也不問了，你好自為之吧，我以後不會再回這裏來了。”雲卿影知道她不會回答了，佯裝做轉身離開，卻如意料之中，感到一股寒風襲來。
多年遊走在生死邊緣的第六感是很敏銳的，雲卿影頭都未抬，直接將人踢飛了出去，與此同時，一把閃爍著寒光的匕首脫手而出，插在了雲卿影身側的門框上。
“雲竹，用我母親教你的武功，來殺她的親生女兒，你真是好樣的，看來，我母親當真是養了一條毒蛇在身邊。”雲卿影對這個結果卻並不意外，她早就知道，雲竹不會那麽容易認命，而她，也不可能真的放過這個女人。隻是，她並不想做先動手的那個人罷了。
隻是她沒想到，平時看起來柔柔弱弱的養母，竟然還會武功，而且這麽狠毒，一出手便是殺招。
雲竹倒在地上，口中大口大口的吐著鮮血，她抬起頭，哪裏還有半點方才柔弱怯懦的樣子，隻是怨毒的盯著雲卿影，“你果然和你母親一樣，都是賤人，都隻會擋別人的路。”
“你說什麽，你再敢罵一遍？”雲卿影清澈的雙眸危險的眯了起來，雲竹怎麽對她她都不在乎，可是她不能容忍任何人侮辱她的親生母親。
她緩步上前，一把拎起雲竹的衣領，反手兩個耳光扇了過去，“啪啪”幾聲脆響過後，雲竹的臉頰高高的腫了起來，嘴角的血也不停的往外流，配上她怨毒的眼神，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猙獰可怖。
“嗬嗬，”雲竹非但沒有求饒，反而大聲狂笑起來，“早知道，早知道你會得知真相，我當初就應該一把掐死你，嗬嗬，雲卿影，你想要知道的事情，永遠也不可能得到答案，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人，人爭不過命……”
留下幾句沒頭沒腦的話，雲竹的身子便貼著牆壁，軟軟的倒了下去，她本就重病纏身，活不了幾日了，方才被雲卿影踢中了胸腹，受了內傷，哪裏還撐得住，竟然就這麽死了。
雲卿影歎了口氣，這一來，非但沒解了心中疑惑，反而被雲竹留下的幾句話弄的更加迷惑了，人爭不過命是什麽意思？她要爭的命，又是什麽呢？
雲卿影搖了搖頭，雲竹最後，竟還是死在了她的手裏，比上輩子死的還要慘。而且她好像對母親有著很大的恨意，那她當初，到底為什麽，要留下自己的命？
無精打采的走出門，蕭夜卻早已等在了那裏，見雲卿影出來，他快走了幾步，卻又有些遲疑，“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麽事，不過殺了一個該死的人罷了。”她對雲竹是真的沒什麽感情，所以殺了她也不會有什麽心理負擔，隻是難免感覺到壓抑。
“那我們走吧。”
“嗯，阿夜，我以後都不想再來這個地方。”少女走上前，寬大的衣袖下，兩人的手微微觸碰，她冰冷的指尖劃過他溫暖的掌心，一股暖意漸漸的蔓延開來，雲卿影原本略有些壓抑的心情也緩解了不少。
經曆過一次死亡，何必為不值得的人傷懷？今生能這麽快遇見他，並陪在他身邊，她該知足了。
少女指尖冰冷的觸覺，讓蕭夜下意識地伸出手，輕輕地握住，似是想要將指尖的溫度傳遞給她，卻又覺得不妥，想要抽回來，卻已經被少女霸道的握住。
“我手好冷，借你的手暖一下？”
“男女授受不親。”蕭夜有些遲疑。
“我們抱都抱了，你現在說這些，是不是太晚了？”雲卿影拽著他笑得眯起了眼。
“你說的好像也對，”蕭夜覺得哪裏不對，可又說不上來，但卻沒有再堅持，因為她的手軟乎乎的，像是沒有骨頭似的，捏起來還真舒服，就是得小心點，不能用力，別給捏斷了。不過心跳的好快，這種感覺和小時候牽妹妹的手，好像不一樣。
“這個人，該怎麽處理？要不要殺了？”蕭夜嫌惡的踢了踢趴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雲驚雨，他可不是憐香惜玉的人，這個人一定壞透了，才會讓小卿卿這麽討厭。
雲卿影溫柔的笑，“打打殺殺的不好，你找個人把她賣到南邊去吧，不用給她錢，若是她能活下來，也是她的造化，若是死了，那便是她的命了。”
她不是聖母，能留她一條命，已經是她最大的忍耐，不可能還要負責她以後的生活。
“你的心太軟了，這樣可不行。”蕭夜皺眉表示不讚同，她的身份，注定要走一條遍地荊棘的路，心軟，是大忌。
“我隻是覺得她罪不至死，就這一次，好不好？”雲卿影討好的搖了搖蕭夜的胳膊，笑得有些諂媚。
“好……”心跳的更快了，怎麽回事？這都第幾次了？難道自己患了心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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