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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八章 殺氣騰騰

  疏月不慌不忙,從容淡定。從座駕到房舍就這麽點兒距離,他也毫無必要地戴上了手套。他走動時,黑色鬈發上麵的那頂流精耀日冠映著漸弱的陽光,閃爍著紅色和金色。


  “真是個迷人的地方啊,向曉。”他懶懶地沒話找話,聽起來卻暗含凶兆。這是不是什麽好的跡象。


  “謝謝您,大王。一切都已為您的蒞臨準備就緒。”


  蝌蚪故意走近一點兒,向曉瞥了她一眼,這就是對蝌蚪僅有的表示了。她的麵容有點兒像隻雞,不過和她瘦削的體型搭配起來,倒顯得優雅、精致,有一種尖利的美感。蝌蚪原本以為她的眼睛是青色的,就像與她的家族和法術相關的一切事物那樣,結果沒想到它是充滿生氣的紫金色,更襯托出她光滑的皮膚和赤褐色的頭發。


  其他車上也下來了不少人,更多家族,更多顏色,更多官兵和士兵。蝌蚪在他們中間看到了趙無極,他穿著染成藍色的皮毛大氅,一副蠢相。他的家族色和寒冷的天氣讓他更顯蒼白,猶如殺氣騰騰的一根冰柱。他走向疏月身邊,其他人便遠遠地讓開了。蝌蚪粗粗地一算,朝臣官吏有幾十名之多,也不知道南宮的府邸能不能裝得下這些人。


  疏月衝趙無極點了下頭,然後就輕快地邁開步子,向著連接廣場與房舍的華麗台階走去。向曉緊跟在他身後,取代了禁衛軍的位置。其他人也都跟在後麵,像是被一條無形的繩鏈拽著。


  橡木色和金色相間的大門裏快步衝出一個人,那隻能是南宮大祭酒了。他一邊走一邊哈著腰,單薄的下巴,有點斑白的頭發,不胖不瘦的身材,整個人乏善可陳,和這華美的莊園一比,頗有些相形見絀。他的衣著彌補了他的不足,甚至還挺引人注目。他腳蹬靴子,皮革褲子像黃豆醬般柔軟,外套是華麗的織錦做的,領子和褶邊上都綴著亮閃閃的翡翠珠子。而這些都比不上他脖子上戴著的那個古老的大項圈,那上麵用寶石鑲嵌成家族的守護神樹,隨著他的步子一顛一顛地在他胸前晃動。


  “大王,能招待您蒞臨這裏,我簡直說不出有多高興!”他說著又鞠了一躬。疏月抿起嘴唇笑了笑,饒有興味地看著。“您的加冕巡遊以這裏為第一站,真是太榮幸了。”


  蝌蚪的胃裏一陣惡心。蝌蚪就要到全國去遊街示眾了,以幾步之遙站在疏月旁邊,召之即來揮之即去——蝌蚪的腦海裏全是這些畫麵。被監視者對著,再轉播到各個光影上,就已經足夠顏麵掃地了,那麽“親臨現場”呢?站在眾人麵前,就像剛剛那幾個村鎮一樣?蝌蚪覺得自己肯定受不了,反倒是碧霞祠的監牢更好呢!

  疏月和大祭酒握手,微笑舒展開來,完全可以以假亂真。他真擅長演戲,蝌蚪自覺甘拜下風。“當然,這太好了,我可想不出哪兒還能比這兒更適合了。向曉對你大加讚揚呢。”他說著就對向曉抬了抬手。


  向曉連忙走上前來,飛快地看了一眼父親,二人的神色都輕鬆了些。這是疏月一貫的行事風格,她此時登場也是精心計劃過的,暗含著各種信息。


  “走吧?”疏月指了指莊園。他一走,其他人也全都跟上,南宮大祭酒忙不迭地追在旁邊,想要彰顯自己在這個地方尚有某種控製權。


  屋子裏麵,火精人侍從們在牆邊排成一排。他們都穿上了最好的羽衣,鞋子擦得幹幹淨淨,眼睛盯著地板。沒有人看蝌蚪,蝌蚪也忍住不去看他們,而是著意觀察大祭酒的莊園。不出所料,她見到了萬生道人的傑作。門廳裏滿是各種各樣的花兒,它們盛開在在水晶瓶裏,粉刷在牆壁上,雕刻在天花板上;紅木的枝形吊燈是花兒的形狀, 金磚地板拚接出花兒的圖案。花香陣陣襲來,清幽醉人,每一呼一吸都使人平靜。蝌蚪深深地吸氣,允許自己享受片刻的愉悅。


  南宮家族的其他族人早已等候在此,他們或鞠躬作揖,或行屈膝禮,或讚美疏月的一切——從他的鞋子到他的法令。好不容易應付完這些人,有儀過來了,她沉甸甸的外套已經脫掉,不知交給了哪個倒黴的侍從。


  她在蝌蚪身邊駐足,讓蝌蚪緊張起來。所有的綠色都映在她的金屬衣裙上,匯成了一種病態的色調。蝌蚪突然想到,她的父親沒來。以往,像這樣的場合,他一直都是周旋在女兒和疏月中間的,一旦她的脾氣要發作,就趕快設法平息安撫。可是,現在他不在這兒。


  有儀沒說話,隻是看著疏月的背,而蝌蚪則看著她。當南宮大祭酒湊近疏月耳語時,她握緊了拳頭。疏月召喚一個水靈族上前。那是個又高又瘦的女人,頭發烏黑,顴骨凸出,皮膚是冷冷的赭石色。她一點兒也不像南宮家族的人,身上沒有一絲綠色,而是穿著灰色和藍色的衣服。她僵硬地鞠躬,謹慎地看著疏月的臉。疏月的神情變了,一下子笑了出來,他興奮得搖頭晃腦,隨即和南宮大祭酒又說了幾句話。蝌蚪則隻聽見了一個詞。


  “就現在。”大祭酒和那個女人連忙謝恩。


  他倆和禁衛軍一起離開了。蝌蚪看了看冷家的官兵,盤算著自己是不是也應該離開,可所有人都一動不動。


  有儀也沒動。可不知道為什麽,她的肩膀垂下來,身體也放鬆了些,好像如釋重負。


  “別瞪著我了。”她氣哼哼地說道,不讓蝌蚪繼續觀察了。


  我低下頭,姑且讓她小贏一次,這不重要。我一直在猜測的是:她知道些什麽?有什麽是她看到而我忽略的嗎?


  冷家的官兵領著蝌蚪——去哪兒都一樣,不過是過夜的牢房罷了。蝌蚪的心沉了下去:林牧之的書留在碧霞祠了,今晚沒什麽能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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