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四章 步履蹣跚
令公鬼搖了搖頭,臉上露出無聲的苦笑,隨後,他的麵容又在痛苦中變得扭曲。“太虛之源充盈在我體內,讓我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注定要爆炸的炮仗。我必須將它導向某個地方,在它燒死我之前擺脫掉它。我發現自己想要推倒群山,埋葬黑水修羅。我幾乎就要去嚐試了。這就是我的戰爭。不是對抗黑水修羅,我的敵人是自己。我要阻止我自己,不能讓我把我們所有人都埋在山石底下。”
紫蘇痛苦地看了子恒一眼,彷佛是在尋求幫助。
“我們……便足以對付他們了,令公鬼。”子恒說。想到山坡下所有那些傷者和死者,他的身體不禁開始微微顫抖。總比整座山壓在我們頭頂上好吧!“我們現在可以對抗敵人的,你放心。”
令公鬼將頭向後靠在了樹幹上,他閉上眼睛。“我感覺到他們來了。”他的聲音幾乎弱不可聞。“但我當時並不知道那是什麽。他們感覺上就像是汙染太虛之源的那些東西。而太虛一直在那裏,向我發出召喚,仿佛對我如手。當我察覺到他們和汙染的區別時,孔陽已經高喊示警了。如果我能控製它,我本該在他們接近之前就能發出警告的。但在我真正能接觸到太虛之源的大半時間裏,我都不知道我在做什麽。太虛之源的洪流包圍著我,像是包覆著一顆石子。我本來是可以發出警告的。”
子恒舉起一隻傷痕累累的腳,感覺有些疼痛難耐:“我們及時得到了警告。”他知道自己的話隻是徒勞的安勸告。子恒想,我本來也可以發出警告的,如果我和狸力交談。它們知道山裏有犼神七煞和黑水修羅。它們想告訴我這點。
但子恒也感到納悶,如果他沒有一直把狸力摒棄在自己的思想之外,他現在是不是已經追隨它們進入荒野了?子恒記得一個男人,路大安,那個人也可以和狸力交談。路大安一直都和狸力在一起,卻還能記得自己是一個人。但他沒有告訴子恒,他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子恒很久都沒有見過他了。
靴子踏過碎石的聲音告訴他們,又有兩個人過來了。子恒在拂過的微風中聞到了他們的氣味,但他小心地阻止自己說出他們的名字。直到孔陽和純熙夫人接近到即使普通人也可以辨認出他們的時候。
退魔師的一隻手放在鬼子母的胳膊下,看上去正盡力支撐著她,卻又不想讓她知道。純熙夫人的雙眼盡顯憔悴。她的一隻手裏拿著一個玉樞寶版,似乎是奇玉雕刻的,而且經過了漫長歲月的侵蝕。子恒知道那是一件法器,一件傳說世代遺留下來的寶物。它可以幫助鬼子母安全地導引超過她能控製的紫霄碧氣。她在施行醫療時會用到這件東西,表示她的疲憊已經到了相當的程度。
紫蘇站起身,想去攙扶純熙夫人,卻被鬼子母拒絕了。“大家都已經接受過治療了,”她對紫蘇說道,“等我結束這裏的事情,我就會休息。”
鬼子母同樣擺脫了孔陽的扶持,她表情專注地用一隻冰涼的手輕輕撫摸子恒流血的肩膀,然後是他背後的傷口。鬼師的撫摸讓子恒有種麻癢的感覺。“還不算太糟,”她說:“你肩上的傷口很深,不過背上的切口還算淺。振作一些,你的傷沒有大礙,隻是……”
子恒在靠近他所知道的紫霄碧氣導引者時,從不曾感到輕鬆過。而如果紫霄碧氣和他自己發生關係,隻會使他更緊張。有那麽一、兩次,他以為自己對這種導引要付出什麽代價有了一些了解。不過醫療不算什麽大的動作,純熙夫人隻是消除了他肉體的疲憊。她可能也沒有多餘的力氣為他進行下一步的治療了。實際上,他們以前從沒遇到過如此嚴重的情況。
鬼子母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似乎看穿了他,看透了他心底最深的地方。子恒喘著氣,差點要丟掉手中的戰斧。他能感覺到背部的皮膚在蠕動,肌肉互相糾結,重新結合在一起。他的肩膀不由自主地哆樣著,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寒冷一直浸透了他的骨骼,又朝他體內更深處入侵。他感覺自己在移動,在下墜,甚至在飛翔。他說不出那是什麽,隻覺得自己正以極快的速度穿越某個地方,而這個過程彷佛永遠也不會停止。似乎是度過了一個輪回,整個世界重新恢複成具象的實體。純熙夫人向後退去,步履有些蹣跚。孔陽急忙伸手扶住了她。
子恒粗重地喘息著,低頭望向自己的肩膀。犼神七煞的咬傷和搏鬥時的撞傷都已經消失了,隻留下一陣劇痛。他小心地轉動身體,背後的傷痛也消失了。他的雙腳也不再疼痛,不用低頭,他就知道腳上的傷口一定也都癒合了。他的胃發出了響亮的咕嚕聲,他餓了。
“你應該盡快吃些東西,”純熙夫人對他說:“癒合傷口消耗了你很大的體力。你需要進行補充。”
饑餓的感覺和食物的影像已經充滿了子恒的大腦。掛滿血沫的牛肉、鹿肉、羊肉,還有……子恒拚命壓抑住對這些肉類的渴望。他應該去找一些蕪菁之類可供燒烤的植物根莖,但他的胃不斷地翻攪著,對他的這個想法提出抗議。
“連傷痕都沒有,小鐵匠。”孔陽在他身後說。
“大多數受傷的狸力都回森林去了。”純熙夫人說著,活動了一下身體。“但我還是對找到的那些狸力進行了治療。”子恒飛快地瞥了她一眼,但她看上去隻是在自言自語。“也許它們的到來有它們的理由。但如果沒有它們,我們也許都活不下來。”子恒不安地蜜了聳肩,垂下雙眼。
鬼子母的目光轉向了紫蘇臉頰上的那片瘀傷。紫蘇卻向後退去。她向鬼子母說道:“我沒有受什麽傷,而且你也累了。我曾經受過比這個厲害得多的傷。”